但大监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即使是身为丞相的叶父也不能在他的面前造次。于是从面上扯出一个笑来,开口问道:“哦?方才进宫去本官并未听到陛下提及,只是不知叶家要有什么喜事了?”
大监闻言朝旁侧招了招手,而后从那小太监的手里接过来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开口道:“自然是圣旨到了,请叶府上下出来领旨。”
见了这东西就等于见了皇帝本人,叶父这时候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匆匆拦了两个门房,吩咐道:“快去将夫人叫出来,还有那些个姨娘,通通都叫出来。”
门房领命没多久,一大家子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同叶父一起跪在地上。叶母本来是想问叶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方才一道这里,见到大监也在这儿立着,心中就已经明白了一半,也随着跪在了叶父后头。
瞧人来的差不多了,大监才铺开手中的卷轴,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叶明德之女叶潇潇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五王爷晋王尚未婚配,适娶妻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潇潇待字闺中,与晋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晋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证共同操办,则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史闻之。钦此——”
此话一出,跪着的众人脸色皆是一变,不过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则面带笑色。
要知道叶府这大夫人这一生只养育了两个女人,一个冠绝京城,无数豪门世家排着队的往叶家送聘礼,叶母本不愿让叶婉柔就这样嫁出去,因此都一一推拒了,怎奈世事难料。叶府忽然没落,不得已之下,这叶婉柔就被霍三截了胡。看叶婉柔整日跟着霍三在战场上奔波,她心中就已经非常痛心了。所以才不愿让自己的小女儿叶潇潇出去抛头露面,以免赴了她姐姐的后路。
可是这叶潇潇又是一个张扬的性格,她不懂得藏拙,更不愿让自己的一生都蒙了灰。原本上次叶潇潇在霍三洗尘宴上跳舞时,叶母就觉得不妥,还在私下里警告过叶潇潇,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
她身边的仅剩的唯一一个女人,眼看着也要被嫁出去了。
也正是因此,叶母听完这诏书之后。还没等大监说什么,便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不过还在一旁的叶父眼疾手快,伸手将叶母扶了起来,并用眼神警告了叶母一番,她这才稳了稳心神,重新跪在地上。
这可把大监给吓坏了,忙问道:“相夫人这是怎么了?”
叶父忙给叶母打圆场:“贱内近日身子稍有不适,许是太累了才会这样,让大监见笑了。”
大监闻声道:“那就快快接旨,让相夫人回去歇着吧!”
说罢,将那一卷卷轴递到了叶父面前,催促道:“请吧。”
叶父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圣旨,那抹鲜明的金色几乎要晃瞎自己的眼睛,他想一定是今天的日头太大了,让自己眼前都开始模糊了。冷汗顺着他的鬓角缓缓低落在地上,只留下了“啪嗒”一声轻响。最后叶父攥了攥拳头,还是结果了那诏书,磕头谢恩道:“臣,叶明德,叩谢陛下隆恩!”
大监一甩手中浮尘,开口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奴也就不多打扰了,还请大人好生筹备吧。”
说罢,叫上左右之后,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丞相府。
大监刚迈步离开门口的时候,叶母就再也撑不住了,“扑腾”一声跪坐在地,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音来。
外头马车上系着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起并不断远去的时候。叶母才崩溃了一般,摇晃着叶父的肩膀,哭喊道:“老爷!妾身的大女儿已经成为了你名誉的牺牲品,难道潇潇也逃不过吗!”
叶父并没有作答,只是缓缓起身,又亲手将叶母搀扶起来,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方才在做什么现在就继续去做,都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众人闻言应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只有叶府大门口的地方,叶父叶母站在一处,四周没有旁的声音,只剩下轻微的啜泣。
叶父也没能撑多久,毕竟是自己最为心疼的女儿,他的眼睛也逐渐红了起来,但口上还在暗卫叶母道:“这事我先前并不知晓,陛下在早朝的时候都未同我提及到此事,婉柔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又怎么会让潇潇也——”
说到这儿,叶父再也说不下去了,猛地叹了一口气。
叶母手紧紧抓住叶父的衣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连骨节都泛出了微微的青白色:“那现在还有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老爷!我们可就只剩下潇潇一个女儿了!若是她真的嫁给了晋王,那必定是要同晋王到封地生活的。封地遥远,往后一年半载可就见不到潇潇了啊!”
一想到这儿叶母心中就针扎似的痛,喉咙中哽咽,无数话想要说出来却都被堵在了喉口,最后只能化作无尽的泪水,发出最后的支离破碎的叫嚣。
叶父心中又何尝不知道将潇潇嫁给晋王的结果,他闭了闭眼,想不通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况且这婚约大事,必定是要太后知晓的。既然这圣旨能送到自己手中,那么必定是经过了太后的同意,太后身为潇潇姨母,竟然会同意这种荒唐的事。
叶父越想越气,偏生眼前的叶母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惹的人心生烦躁,于是叶父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及带上了怒意。
他指着手中的物件,开口问:“你可知晓这是什么?”
还没等叶母回答,叶父便自问自答道:“这可是圣旨!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这不是旁人的意思,而是一国之主陛下的意思!作为整个国家的典范,陛下的话更不可能轻易的收回去!这圣旨如今我们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抗旨可是大罪,是要杀头的!难道你要我为了潇潇一个人,让整个叶府去陪葬吗?!”
叶母闻言一把将叶父推开,厉声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救潇潇!叶明德!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为了你那所谓的丞相位置,你难道真的要让我们两个女人都落入火坑里吗!”
话毕,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抹干净面颊上的泪水,开口道:“你不愿帮忙是吧!那我去找婉柔,霍小将军一定有办法救潇潇!对!霍小将军一定能救下潇潇!”
霍远骞叶父早就考虑过了。
可是在前不久洗尘宴上的时候才为潇潇讨要了一个县主之位,现在若是再帮潇潇出头的话,恐怕也会让霍远骞为难。叶父又何尝没有想过办法,只是朝堂中的弯弯绕绕不是他们这些妇道人家就能想明白的。眼看着叶母就要往府外走,叶父一时气急,指着叶母的鼻子道:“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最后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忽然从口中吐了出来,溅了叶母的半张面颊,而后身体左右摆了摆,不堪重负的倒在了地上。
叶母这个时候才唤醒神志,急忙跑到叶父身边去,大喊道:“老爷!老爷!”
见人不醒又急忙朝着四边喊人:“快来人啊!来人请医师!”
……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早上一起来就觉得心中发闷,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就连处理起公务来都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秋娘都看出了我与寻常时候的不同,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奶糕放到我面前来:“诺,瞧着你今日心情好像不大好,特意给你弄了点吃的。”
她将奶糕从食盒中端出来,又往我面前推了推:“这可是我求着兄长给你弄来的,还热乎,快吃吧。”
秋娘目光灼灼的瞧着我,我也是是在不辜负了秋娘的心意,于是便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开口问:“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奶糕极难买到,怎么可能只是你一时起意就叫秋大人给买了。定然是你提前只会了秋湛,他一大早上就去排队,这个时辰来能买回来吧。”
秋娘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瞧着她就知道心中一定在打什么小算盘。
果然,她走近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撒娇道:“是啊祈声,我兄长知道你喜欢吃奶糕,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宫外给你买回来。路程太长,他怕糕点凉了,还特意弄了个暖炉一直在里面温着。”
说着,她打开食盒的夹层,弄出了里面的暖炉:“你瞧你瞧,这不就是嘛!他对我都没有这般上心过,真不知道究竟我是他的亲姊妹,还是你是他的亲姊妹了。”
瞧着秋娘这个模样,我安慰道:“好了好了,那你替我多谢秋大人吧,也难为他费心了。不过后面那话你可真是说错了,先前你在宫中闯祸,还有被劫持的那次,那回不是秋大人给你跑前跑后的忙着。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要道秋大人的面前去说,免得到时候伤了人家的心。”
秋娘道:“放心吧祈声,我也只不过是在口中说说罢了,我有分寸。”
我闻言点点头,便拿着那奶糕尝了一口,入口仍旧是一股浓浓的奶香,只这么浅浅一口,唇齿之间便尽是这种香味,甜而不腻,实在是好吃极了,也难怪要排队去买。
秋娘就坐在旁侧托腮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嘟囔道:“时间久了竟连点心铺子都让你记下了,这以后还怎么……”
后面的话声音竟是越来越小了,我没有听清,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秋娘此时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你知道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谁吗?”
这话题岔开的实在是过于牵强了,看着秋娘认真的脸,我笑笑没有戳破她的小计俩,反而还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问道:“谁啊,竟连秋将军之女都对他如此惊讶!”
秋娘哈哈笑了两声,随后摆手道:“我同你说正经的呢,你莫要在这边插科打诨。”
“好好好。”我一连应了三声,心中的那股莫名焦躁被秋娘这么一弄也消散了不少,于是我开口道,“你说你的就是,我不同你玩笑了。”
正了正神色,秋娘才开口说:“今日哥哥那边繁忙,实在是走不开,所以就托了人前来找我,让我去他那边拿糕点。那时候我正拿完糕点,便瞧见一行队伍从宫门口的方向进来,你猜猜那领头的是谁?”
听到这儿,我心中有些疑惑。
近些日子也没听说又使臣或是贵客来使顺国啊,若是士兵队伍的话,那在宫中出现也不足为奇,更何况秋娘的兄长秋湛就是打理这些宫中兵马的,自然也不会让秋娘震惊……那到底是谁能让秋娘这般惊讶呢?
眉头一跳,我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难不成……是晋王?”
我对上秋娘的目光,见到秋娘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是晋王。晋王虽然身份显贵,是陛下的亲弟弟,但毕竟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脉。这皇宫可是陛下的地盘,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陛下的地方带那么多随从出去啊。”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道:“所以这自然不是晋王咯。”
这话其实都已经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来了,我也就没有再猜,小声附耳到秋娘侧身:“难不成是陛下?”
秋娘的眼睛亮了一瞬,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我又道:“可陛下可不能随意出宫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出去拿糕点的时候,陛下不过才刚刚下朝而已。”
“顺国不可能有两个陛下的!”秋娘道,“那自然不是陛下,不过也和陛下亲临差不多了。那人是陛下身边最为亲密的人,大监你可知晓,就是那位经常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听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大监就已经在陛下身边侍奉了。”
“大监的职位再高也只是个奴婢。”我有些疑惑的瞧着秋娘,总觉得秋娘说的这件事并不寻常,“又怎可与陛下相比?”
秋娘闻言摆摆手:“自然不是大监与陛下相比,而是大监手中拿着的东西。”
听到这话,我心中猛地一跳。
见圣旨如见陛下本人,难不成这大监是拿着圣旨出去的,圣旨是要为何?莫非……
秋娘见我在思索,于是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听秋湛……呸!听我兄长说,这大监早上是拿着圣旨出去的,听说好像是要娶哪家的姑娘为妃。不是我说,这陛下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头发都半白了,还整日的想着娶人家不过二八的姑娘,实在是太不要——”
我连忙捂住秋娘的嘴开口道:“这话千万不敢往外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这短短几句话就够你们秋家喝一壶了。”
秋娘挣脱开我的手:“这不是瞧着你实在是无聊,所以说些闲话来解解闷吗……”
见我还在盯着她,秋娘妥协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来,开口道:“好好好,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这般做了。”
话都已经说的这般明白了,我就算是再糊涂也应该能猜到。
那大监清晨出宫,恐怕是去了叶家,将圣旨也顺势落在了叶家。没想到陛下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这才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将晋王和潇潇的事情定下来了。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太后竟然也没有拦着陛下一些。原本我以为太后非常宠爱潇潇,是不愿意将潇潇嫁给晋王的,毕竟若是到了封地那边,她们要是想再见一面恐怕就难了。若是太后阻拦的话,这事怎么说也能拖个十天半月,这下好了,太子殿下同我讲的三策倒是一个都没用上。
秋娘见着面前人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心中也有些慌张了,不知所措的开口道:“祈声你怎么了,我不过是开玩笑的罢了,你可千万别动气啊。”
“不是。”我道。
秋娘不知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开口问道:“什么不是?”
闭了闭眼,我开口道:“恐怕不是陛下要娶妻,而是晋王。”
“晋王?”秋娘愣了愣,艰难开口道,“难不成这晋王真的要在京都城中娶亲之后再回封地啊?晋王又没实权封地又边远贫瘠,也不知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竟然被晋王瞧上了。”
听到这话,我心中就更加难受了,艰难开口道:“是叶潇潇。”
这下秋娘也震惊了,吓得手中心爱的奶糕都掉落在地,她说话忽然磕磕绊绊了起来:“叶潇潇?怎么可能?就她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被晋王看上……”
秋娘的声音越来越弱了下来。
怎么不可能呢?
叶潇潇以前虽然品行不怎么好,还经常同自己争斗。可是她好歹也是叶丞相的女儿,太后的亲外甥女,更何况还跟现在风头正盛的霍家沾亲带故,配一个王爷来说可以算是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