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佩是羊脂玉的,被打磨的极为光滑,圆润赢白,上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仔细看,那玉佩左下角还刻了个潇字,一看就是精雕细琢过的。
我拿着这份信件和这枚玉佩,手中顿时滚烫不已。那东西并不沉,可如今在我手中,不知怎么的,竟然变得沉甸甸的。
几日之后,顾裴之走马上任去了平洲,他去平洲当天,我思索半晌,还是决定送顾裴之一程。
顾裴之似乎是没料到我会来,神色很是惊讶,我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了头,就算是当做告别了。
顾裴之离开那里,天色阴沉沉的,风刮的很大,他本人却不在意,怀揣着满身抱负,毅然决然的去往了平洲。
我没有预知的能力,不能知晓他未来如何,却在心中暗暗期盼着顾裴之此去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顾裴之去平洲闯一闯,无论未来如何,起码他努力过了。
我是佩服顾裴之的,肯为了叶潇潇去拼上一拼,哪怕那机会渺茫。
我在顾裴之毅然决然的背影中,看不清未来的路,看不清顾裴之和叶潇潇的未来,也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看着顾裴之远去的背影,我裹紧了身上的外衫,长呼了一口气,便匆匆离开了。
回到宫中,我便去往太后宫中,想去见一面叶潇潇。
我到的时候,太后正在逗弄鹦鹉,这鹦鹉是是个稀罕玩意。据说还会说话呢,皇帝特意送过来陪太后解闷用的。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我一进来,就听见那鹦鹉叽里呱啦的说着恭喜发财,倒是有趣的很。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见我进来,轻声在太后耳边提醒了一句,太后这才转过头来。
我上前几步,想着太后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后。”
太后轻轻瞥了眼祁声,一边逗弄着鸟儿,一边同祁声道:“祁司计来了。这两天潇潇闹得厉害,本宫也是心疼的很。你去劝劝她,好生宽慰宽慰。”
我一听着话,一时有些担心叶潇潇,连忙回道:“下官知道。”
祁声走后。太后轻声叹了口气。手里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揉了揉额头,问向刘姑姑:“那事可办好了。”
刘姑姑站在太后身侧,她跟了太后多年,自然是知道太后心思的,“回太后,都办好了。”
太后不在言语,对她来说,她自然是疼叶潇潇这个外甥女的,但疼是疼,太后更看重利益。
更何况眼下,皇帝是铁了心了要将叶潇潇嫁给晋王。知子莫若母,太后心里明镜似的,自然是明白她这个儿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就算是没有晋王,太后也是想办法把叶潇潇塞进太子宫中,而如今有了晋王,叶潇潇要当个闲散王爷的王妃,太后自然是能护着叶潇潇。
叶潇潇当个王妃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跟着穷小子一辈子吗,这叶家也是拎不清的,为了家族利益,牺牲点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垂了垂眸,又看了看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只希望叶潇潇自己能想明白才好。
太后瞧着祁声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叶潇潇糊涂了,还有祁声呢。这祁声可别让她失望才好。
叶潇潇在太后这里,虽然不会被人苛待,但奈何自己思虑过多,食不下咽。
叶潇潇心里不爽,不愿意嫁给晋王,可又无可奈何,前几天听说霍远骞因为她的事,被皇帝惩罚,听闻还牵扯了叶婉柔,叶潇潇心中更是不好受。
叶潇潇想着自己姐姐因为自己的事,被牵扯进来,自己的姐夫霍远骞更是被处罚,心中自责不已。
若只是罚奉也就罢了,竟然还因为这事,夺了兵权,更是让霍远骞面壁思过,说是面壁思过,其实不过是囚禁罢了。
让霍远骞在大理寺面壁思过,又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出来,自家姐姐还怀着身孕,自家姐姐本来身子就弱。
她自己一个人的事,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人,连累了这么多人,让这么多人跟着她受罪,这心中难受,更是吃不下饭来,一连几天,竟然消瘦不少。
叶潇潇想着回家,不愿意在这宫里待着,想太后求磨着,可太后怎么会同意这事,叶潇潇本来就鬼机灵,心思多着,太后怕她逃婚。在太后眼里,她这位外甥女可爱是可爱的很,就是爱惹事,闯了那么多祸,太后怕放她回家,又闯出祸来,更何况还有个顾裴之在那里摆着呢。
太后不同意,叶潇潇也没办法,这几日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可这些办法是一点用都没有。不仅没有用处,还被人看管的更加严了。
太后只叫人好生伺候着,千万别伤着,太后近几日也是被闹得不行,颇为头疼,这才叫人将祁声叫来,好声安慰一番。
“我不吃,都给我滚,说了不想吃。”
我还没到门前,就听到了叶潇潇的怒骂声,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可见这脾气如今更是不好了。
我叹了口气,又是往里面走进了去,周围的小丫鬟看见我,纷纷朝我行礼。“祁司计安好。”
我见门前守着位姑姑,那姑姑见是我,似乎是松了口气,连忙将我迎了进去。
我一看叶潇潇,顿时心疼不已,这才几天,好生生一个人竟然又瘦了一圈。
叶潇潇穿着浅绿色衣衫,发髻上只带了几支银钗,脸色也是苍白不已,眼睛更是红红,看上去憔悴极了。
我一进门,就看见地上碎掉的盘子,还有落地的饭菜,几个宫女跪在那里,瑟瑟发抖,不好动弹。
叶潇潇脸上本来是很不耐烦的,一见到是我,连忙扑了过来,拉着我。“祁声,你可算来了。”
我将叶潇潇拉过来,看着满地的宫女,叹了口气,缓声说道:“你们东西收拾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几个小宫女是太后专门派来,看着叶潇潇的,听到我这话,还有些犹豫不决,刚才那位姑姑一看,赶紧说了声:“祁司计的话没听到吗?还不快下去。”
她这话你说完,几个小宫女,连忙站起身来,打扫赶紧之后,连声告退,一个一个走的倒是快的很。
那位姑姑也是朝着叶潇潇行了个礼,告退。:“既然祁司计在这,奴婢便退下了,我就在门外侯着,姑娘若是有事,唤我就好。”说完便退下了。
见人都走了,我点了点叶潇潇的头,有些无奈的说着。:“你何必朝那些宫女撒气,她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倒是你,怎么还玩绝食这一套了。”
叶潇潇拉着我坐下来,听我这话,也是颦了颦眉,闷闷说道:“我没有绝食,只是吃不下去罢了。我也知道她们是听命行事,可天天在这里看着,是将我当成囚犯不成。”
“你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吃饭,下次我见你来,怕不是看见的都是一个骨头架子了。”
我没好气的说着。
“祁声,我心里难过,姐夫因为我被罚,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叶潇潇一时眼睛竟红了起来,靠在我肩上。
我摸了摸叶潇潇的头发,知道叶潇潇这是自责难受吃不下饭,出声安慰道:“霍将军已经拜托太子殿下照看霍夫人,你不必担心,眼下,你应该好好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
叶潇潇兴致仍然不高,神情恹恹的点了点头。想着我今日来的原因,心下纠结了凡还是开口说道:“我这几日见了顾裴之。”
叶潇潇一听我说这话,猛然抬头,眼中惊讶更加明显。然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磨蹭着半天也没有开口。
我瞧着她这样,只能先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要问的。”
叶潇潇听到这话抬头瞅了我几眼,又看了看门外,更加贴近我,轻声询问着:“祁声,你和顾裴之为什么见面?他如今,如今可还好,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了出来后,我安抚了一下叶潇潇,让她慢慢听我说,我一一解答。
“从你被赐婚那里,顾裴之就联系不上你了,他心中着急,不知道最后怎么会联系到我这里。”我如实回答着。
叶潇潇神色落寞,又问道:“那他现在怎么样。”
我听这话,就知道叶潇潇恐怕是不知道顾裴之去了平洲,一时间有些纠结,犹豫半晌没有开口。
叶潇潇看我没说话,竟然有些着急了,急促的问着:“顾裴之可是出事了?他究竟怎么样了?”
我看她如此着急,连忙说道:“你冷静,他没出事,如今平洲水患泛滥,顾裴之被周太傅举荐,做了平洲巡抚,如今已经前往平洲了。”
叶潇潇听到顾裴之已经去往平洲,神色突然冷静下来,面上又有些难过。
我刚想开口安慰道,就听叶潇潇又开了口。“平洲,去平洲也好,以他的能力,定然会有一番作为,今后的仕途怕是坦荡的很。我前些日子叫人将我与她交换的信物都送了回去,他怕是伤心了吧,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叶潇潇脸上很是平和,话语却如此落寞。
我怀中还带着顾裴之那封信和那枚玉佩,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心中纠结不已。
“往后我同他也就这样了吧,他是有能力的,我同他终究是有缘无分。”叶潇潇说完此话,苦笑一声。
“潇潇…”我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叶潇潇截了去。“祁声,你莫要安慰我了,我好好吃饭便是,我姐姐那里还要麻烦你和太子殿下了。”
叶潇潇勉强露出笑容,我瞧着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我又同叶潇潇呆了半晌,便走了,看着叶潇潇强撑起来的笑容,心酸不已。
出了太后这里,我望着这里四四方方的一方天,不知如何,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这石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为了逃离家中定的亲事,为了不被人摆布。我私自进宫,如今坐上了这女官,那门亲事自然是黄了。
可叶潇潇呢,叶潇潇如今也是被婚事所困,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又该怎么办。我如今才明白,便是丞相的女儿,太后的外甥女,也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也是不能同皇权作对。
只要那位皇帝一句话,就可摆布他人,可偏偏又有没有什么办法,可真是可怕的很。这是自我当上女官,拜托那糟糕的婚事之后,第一次这么无力。
我不知道我这无力感是为了叶潇潇,还是顾裴之,是为了他们俩,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从家中那个不受宠,不能做自己婚事的主的庶女,成为了这宫中的五品女官,可日后呢,又该如何。
我抬头望了望天,究竟什么是自由,我脚步发虚,无力的走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来往宫女皆对我行礼,我却觉得,还不够,我应该还要在努力才是。我想到了太子殿下,心中更加坚定。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配的上那人的……
我勾了勾唇,下定决心,毅然决然的走了下去。
那封信,还有那枚玉佩,我终究还是没有交给叶潇潇。然后我此时还不知道。我这个决定以后会让我后悔不已。
人的命运如此的坎坷,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做主,那坐在皇位之上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掌握他人的命运如何,怪不得从古至今,这么多人会为了那龙椅挣得头破血流。当真是个好东西。
坐在龙椅上的人轻而易举执掌生杀大权,旁人性命,婚事,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妄想挑战权威的人,最终都会受到惩罚,譬如霍远骞,皇帝,又怎么会让旁人来染指他的决定呢。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叶潇潇可怜吗,你要说了她有什么可怜的,她身份好贵,丞相之女,太后的外甥女,这还不满足吗。
叶潇潇在好贵又如何,还不是沦为政治利益的牺牲品,皇权之下的棋子,她这般身份,都不能决定自己的身份,叶潇潇如何,不过是皇帝,太后,晋王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皇帝生性多疑,怕官员结党营私,怕叶丞相结党营私,怕外戚专政,所以牺牲了叶潇潇,又想当个好哥哥,就牺牲了叶潇潇。
晋王为了自己,所以不辩解,也牺牲了叶潇潇。
太后呢,太后身为叶潇潇的姨母,可为了利益,为了叶家,也不管叶潇潇意愿如何,牺牲了叶潇潇。
霍远骞是没有,霍三爷,爱妻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可结果呢,罚俸囚禁。如今还不知道被关到什么时候。还得了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名声。
这皇宫朝堂之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没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来争去。
我心下讽刺,可又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人人都羡慕叶潇潇,可谁又知道,叶潇潇就同那太后手中的鹦鹉一般,心情好的时候,逗弄一般,心情不好,便放在一旁,弃之不理。
而这场利益纠纷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宫墙外的小麻雀羡慕着皇宫贵族之家的金丝雀,妄想着一步登天,飞上麻雀变凤凰。皇宫里的金丝雀想着飞出去,去做那自由自在的小麻雀。
可是麻雀又怎么是自由的,异想天开罢了。
且说东宫这里,傅成书这几天甚是忙活,他接手了霍远骞手中的兵权,正是整顿,整理,接手的时候,忙的脚不沾地。
霍远骞霍三爷是年少有为的大将军,他手底下的将士都是跟着霍远骞出生入死过来的,一个个硬的很。
傅成书这位太子殿下没少费功夫,如今刚有些轻松下来,想起霍远骞拜托他照顾妻子,连忙找来太医询问,孕妇应当吃些什么补品,应该忌讳写什么,又让人摘抄一份注意事项,连着补品这类的东西送往叶婉柔之处。
等下属去送东西了,这才松了口气。霍远骞如此在意这位妻子,霍远骞闭门思过这段时间,叶婉柔可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这下属去了趟霍家才发现叶婉柔不在霍府,下属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东宫复命。
傅成书听闻叶婉柔不在霍家,心中一惊,又是找人调查到底是出了何事。
这才知道,原来那日霍远骞出事,叶家夫人不放心自己女儿,且那位霍老夫人本就对叶婉柔不满意,一直到孙儿是因为叶婉柔才会如此,更是气都不打一出来,对叶婉柔也没什么好脸色,叶母一看,一气之下带着叶婉柔回到了叶家。
霍老夫人脾气不好,这下属今日是撞到伤口上了,被阴阳怪气的训斥了一顿。
这霍老夫人,年轻时脾气急火爆不已,如今就霍远骞这么一个孙儿,自然是放在心窝窝疼着,一听说因为叶婉柔孙儿才糟此事,又有人来找叶婉柔,更是听都没听是何人来的,就叫人轰了出去。
傅成书听到这里也是有些无奈了。心下却不敢多说,对于霍老夫人不喜叶婉柔的事也是知道一些的,叫人安抚了那下属,又换了个人去往叶家。
这次这个下属运气倒是不错,叶家听说是太子殿下的人,也不敢多有怠慢,连声叫人进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