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墨正带着车队往县衙这个方向行进。
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四下张望过去,奈何路上车多人也多,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扣扣耳朵,全然没有在意。
“王爷,我们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车帘翻上去迎接萧暄。
萧暄的脸色依旧还是白的吓人,从厢车之中出来见县衙门口吵吵嚷嚷挤了不少人,皱了皱眉头。
范知县是个顶会察言观色的人,先一步来到了守门衙役的面前。
“这怎么也不管一管,官门堂快成菜市场了!”
其中一个衙役揉着腿,一边对县令点头哈腰,一边给后面的人打手势。
“县令大人说的是,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县令只看见三几个差役押着什么人离开的背影,没有当一回事。
想起不久前刚从别处调任的那名监管地方兵马的监押,提醒几人道。
“那个宋安怎么样?这几天在衙门你们可见到了?”
衙役一脸苦相。
“见到了,那位爷架子可大得很,这不他刚抓回来一个女人,对兄弟几个都没知会一声,就拖到刑堂里去了。”
县令摇摇头:“罢了,这几天忙就先由着他吧,我听说他是锦都里传话调过来的,有些来头,你们说话办事一定要恭敬着点,别给我惹麻烦听见没有!”
衙役点头称是。
县令这才将萧暄让进衙门里。
“郡王殿下,请。”
萧暄一进门,先是询问了被扣押的车和货的位置,然后都没进堂内,就来到后院车马间。
扣押的货物杂乱地摆在地上,依然保持着刚刚抄来时的样子。
萧暄只留下了司墨在身边伺候,将县令打发走之后,才扶着车板休息。
“王爷...”司墨将货物中藏着的花翻了出来,摆在萧暄面前的地上。
“这就是这批货中所有的禁花,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多,也许就是她们商队之中有人用的呢。”
司墨说着,分出一朵来,看看花又看看自己胳膊上的伤。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说中说的,有那么神奇的止痛功效。”
萧暄被毒痛折磨的不轻,可还是半点都没有尝试一下这花的意思。
而且还提醒司墨道。
“你小心用一次就再也离不开了。”
司墨即将贴到伤口上的手顿了顿,“嘿嘿”笑着拍打在身上。
“我就这么一说,不是真想试。”
萧暄白了他一眼,伸手也抓起一朵花,将花蕊捻开之后,顿时一股子异香扑鼻,精神竟然在一瞬间不再萎靡不振,莫名地兴奋起来。
仅仅是闻到花香,就能达到这个程度,要是误食或者误用,还真不知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萧暄将花重新扔了回去。
反复寻思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些人不惜趁合谈之时走私,绝对不会只想侥幸运进来这么一点东西。”
说着,他问司墨。
“你还记得我们刚到蒙鞑边陲之时,那个打了败仗的孟将军吗?”
司墨回忆了片刻,点头道:“记得,听闻他之前骁勇善战,是个难得的将才,只可惜后来一次跟蒙鞑交手负伤之后,就变得有些懦弱易怒,再上战场连刀都拿不动了,多亏我们援军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萧暄再看看眼前这些鲜艳的花朵。
“焦躁不安,全身乏力,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这些表现都跟吸食这种怪花上瘾的表现别无二致。”
司墨吃惊。
“您的意思是,他也是...”
可随机一想不对啊。
“从没有听说他有这种癖好,而且据了解,孟将军家境贫寒,每日严于律己,除了训练几乎都不出大帐,怎么会有这种纨绔子弟易染的臭毛病的。”
萧暄若有所思。
“如果是在不知不觉中沾染的呢?比如...”
他说着,眼睛眯了眯。
“负伤时所用的药物。”
司墨看看自己的手上,还残留着古曼落花瓣的余香。
“您的意思是,他为了减少受伤时的痛苦...可也不对啊,这古曼落花产自边南,怎么会流到西北蒙鞑边陲上去?”
司墨说着,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有人故意在制药时添进这种花的成分,混在平时的用药里,就是为了让人们上瘾。”
其实孟将军的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例,司墨就曾经在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军帐的人全都面黄肌瘦。
当时的处置方式是由于逃避训练,打了十几军棍后赶回家去了。
如今看来,那些人说不定也是在负伤之后才出现了身体上的异状。
“古曼落花可不是廉价的东西,这要是铺满天朝的大街小巷,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真的有人负担得起吗?”
司墨还是没弄懂这里面的玄机。
萧暄却摇摇头。
“无需举国上下都成为禁花的傀儡,只要让我们的军队彻底丧失战斗力,那么打开天朝的大门,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清源镇作为边境收售药物最多的县镇,也是军工药源最大的产地。
萧暄后来注意到这一点,才请愿来到此处,目的除了合谈之外,就是探查清楚含有古曼落花这一批药物的来源。
司墨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感叹这背后之人用心之歹毒非常人可比。
“可是要打入军工药备,每次都靠人运也太少了。”
司墨一边说着一边挠头。
“而且说不好被查了,还会揪出一大批同伙,想实现怕也不那么容易。”
“除非..."
“除非什么?”萧暄让他继续说下去。
“除非能在境内种植,这样不但减少了运货的成本和风险,还能随时采用,产量好的话,顶上一年的军备药物也说不定。”
萧暄面露赞许之色。
“有些道理。”
司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这么一说,都知道这是禁花,运送种植使用都是重罪,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天朝境内种植这种花呀,再说了,种子又从何而来的呢?”
萧暄敲敲手中的折扇,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打开。
“那就要问今日那个头戴银饰,名叫阿莎的女子了。”
两人商量了片刻,觉得这档子事不是一时一刻就能解决的,司墨以身体为重,强行拖着萧暄回驿馆休息。
路过县衙大门的时候,就看到衙役正在死命地将两个麻包放到收垃圾的推车上。
倒不是萧暄有意去管衙门里这档子闲事。
只不过看见从那其中一个麻包里掉出来的精致手绢帕子,有些莫名其妙。
“等一下。”
他叫住了那个收拾垃圾小推车的力巴。
示意司墨去将那帕子捡起来。
其实他原意是让司墨将东西捡起来还给力巴,可谁成想人还没走到跟前儿,衙役们反而蜂拥过来,争先恐后地阻止司墨靠近垃圾车。
“哎哟这位兄弟,您是王爷身边的贵人,这垃圾车又脏又臭,可别碍了您的眼,我这就让他走。”
说着,将帕子捡起来往怀里收了收,一脚踹在那推垃圾车的力巴身上。
“说你呢,还不快点走!”
力巴哪敢得罪官差啊,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吃力地推起车子就走。
期间还不小心压倒门槛之时,将一个大个的麻包给摔落在地。
“唔...唔...”
里面若有似无地传来些许动静,反而引起了萧暄的怀疑。
看着衙役们七手八脚地去拖地上的麻包,他用手中的折扇敲落其中一个衙役的手。
“既然是垃圾,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说罢抽出衙役的佩刀,一下子豁开了麻包的束口。
即便身体在如此的情形之下,萧暄的动作依旧快得让人看不清。
麻包中的东西察觉到恢复自由,立刻向就近的萧暄猛撞而来。
“王爷当心!”
司墨抢先一步挡在萧暄的身前,提膝去阻止他冲撞的力度。
大个儿的麻包受到阻力,往旁边一闪,双脚蹬地,在看不清局面的情况下,就跟司墨打的有来有回。
司墨左挡一下右扭一下,竟然也认真起来,后来趁机会抓住麻包的一角,整个提了起来。
可里面的人并没有因此受到限制,一缩身反而从里面钻出来。
转个身的功夫更是踢出了一把衙役身上的佩刀,将绑在手上的绳结割断。
县令这时也听到了动静,从内堂之中跑了出来。
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抢了衙役的佩刀,跟司墨两相对峙,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有刺客!”
似乎是被他这一声提醒,衙役们也都慌神之中反应过来。
大喊着“抓住那个刺客”的同时,将少年围在了中间。
原本在垃圾车上的麻包因为两人的争斗,滚落了一地。
其中一个还滚到了萧暄的脚边。
“唔唔。”
眼看着跟之前是同样的情况,司墨提醒萧暄不要打开麻包。
萧暄见被围在当中的那个少年神情微动,大有不顾一切冲过来之势,俯下身子,伸出手,就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那个蠕动着的麻包。
少年见眼前有诸多障碍,无法近身。
于是就将手里的刀对着萧暄掷了过去。
萧暄抽手退步,那把刀就扎进了面前的地上,同时划开了麻包束口的绳索。
周围的人,尤其是衙役见少年手中没有了武器,纷纷举刀上前,重新将人控制住了。
而萧暄此时身前的麻包也是一阵扭动,就在司墨以为他家王爷还是会被袭击的时候,却从里面爬出来一个粉琢玉器好似瓷娃娃一般的小人儿。
她歪歪扭扭地从麻包中爬出来之后,先是怯生生地看了看周围的人。
然后指着萧暄有些激动地说。
“是你,昏迷不醒的大哥哥!”
在场之人都被她这一声说,有些哑口无言。
尤其是几个衙役一脸大难临头的样子。
她竟然认识郡王爷!?
此时的萧暄看到小瓷娃娃的一瞬间,先是短暂地呆滞了片刻,紧接着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你说什么?”
瓷娃娃一直以来为萧暄换药行针,都是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此时见他睁开的眼睛里好像藏着星辰,更加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好看。
只是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小瓷娃娃抱着萧暄的大腿,好像抱着救星。
“就是你,之前中毒受伤,都是我帮你医治的!”
萧暄手上的关节,都紧张得咯咯作响,他极力地抑制着不可置信的错愕,用有些颤抖地声音问道。
“你叫思儿?那你姓什么?言?还是萧?”
面前这张脸,是午夜梦回之时他所有的期待,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可此时却只想感谢命运的安排。
思儿见萧暄的表情有些痴狂,不自觉地就往后缩了缩。
而且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漂亮的大哥哥上来会问她这个问题。
小瓷娃娃摇了摇头。
“都不是,我姓祝,我叫祝思卿。”
脑海中“轰”地一下,泛滥的相思如同洪水猛兽冲向萧暄,大有将他连人带骨全部吞噬殆尽之势。
小瓷娃娃见他愣在原地,又抬起头去看周围,目光落在司墨身上。
“司墨哥哥,是我呀,思儿!我们不是刺客,你快让人放开星宇呀!”
司墨虽然当时眼睛受伤,看不见救治自己两个孩子的脸,可是那一声声软糯的声音犹如在耳,是小神医和她的朋友没错。
“思儿?”司墨连忙挠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瓷娃娃刚要开口,但是看见拿着刀的衙役们神情有些恐惧,抱着萧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萧暄蹲下身子,将小人板正上下看了好几遍,目光都变得炽热起来。
往日的低沉仍在,只是语气软了三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不用怕,我在这里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思儿看着萧暄确定的眼神,这才眼袋泪光,委屈道。
“娘亲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我没办法,就拿着司墨哥哥给的那个牌子到这里来,可是,可是他们说我的牌子是偷得,不仅不放我娘亲,还要把思儿和星宇也抓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娘她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