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暄虽然席间跟步凉两个人又闹了不愉快,但也觉得这是几年来,吃得最安心,也是最有食欲的一顿饭。
他听了司墨的规劝,还是先让栀香煎了药服下,才预备去找祝南星商议明天的事。
一碗苦汤下肚,司墨适时地递上一颗糖果。
“王爷。”
萧暄知道祝南星正在气头上,无可奈何地接过纸糖,剥了纸放入口中。
“我看夫人喝药时的表情也没觉得那么苦,她是不是故意给我这里加了料?”
司墨听萧暄少有的孩子气抱怨,有些忍俊不禁。
“如果真是那样,王爷该庆幸夫人端上来的不是毒药。”
萧暄脊背一阵发凉,不由得想起武大郎和潘金莲的故事。
司墨的笑脸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对萧暄说道。
“王爷,这是锦都加急送往县衙的最新一道密旨,圣上的意思是如果与怒族和谈的事久攻不下,不排除会强行让王爷接受和亲的建议。”
萧暄的脸阴了阴。
“圣上的意思?哼,圣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底是谁在背后操作别人不知,你我难道还不知?”
司墨挠头:“王爷是说,背后推动和亲之事的是云家人?”
萧暄想到云珩此前为了争取祝南星所做的手脚,嗤笑一声:“八九不离十。”
“这件事...”司墨有些迟疑:“不告诉夫人能行吗?”
萧暄唇边挽起一丝坏笑:“当然,不行。”
祝南星前脚还盯着那奇怪的花纹愣神儿,后面听到萧暄此行来的目的竟然还有和亲一说,气得直跳脚。
“人家和亲为表诚意,都是派王子啊公主去的,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的郡王吧,这样不尊重人家的部族,真的不会越谈越急眼吗?”
萧暄见祝南星一脸的醋意,心情都变得开朗了许多。
“这不过是对怒族求和态度的一次试探罢了,权谋之术耳,那龙波应苍的小女儿如今才不过十岁,嫁过来不是要当女儿养?”
祝南星撇嘴:“哦,自己的女儿不养去养别人家的女儿?”
萧暄让她小点声,不要吵醒已经睡着了的小瓷娃娃。
“我在女儿心里的地位已经够危险了,这件事千万别让她再知道。”
说罢示意祝南星手里的花纹:“这是...”
祝南星正愁自己看不见后背,没办法比较两个花型,于是利落地解开自己的外衣。
萧暄有些不知所措:“在孩子面前,不好吧...”
祝南星捣了他一拳:“你想什么呢?”
说着将花样和手帕都递给他:“你比比看,两个花纹有没有什么区别。”
萧暄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用帕子浸了热水,依照记忆中的位置,敷在祝南星的后背肩胛处,直到那花纹显现。
祝南星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
萧暄仔细分辨:“笔法形状和图样,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夫人你背后的这个并不止绽放开三片花瓣,而是五片...”
说着,他提笔在祝南星画的图样处,又填了两笔指给她看。
“竟然还不一样?”
祝南星喃喃说着,转过身来看着萧暄。
“我原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所以才忘了什么时候找人纹了个这样的花型在背上,可是今天给思儿挠痒的时候,发现她的背上竟然也有一个,你手上拿的就是我刚刚临摹下来的。”
萧暄也吃惊不小。
他对祝南星情根深种到记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如今想想若不是她自己心血来潮纹了个这东西在背上,其出现的时机还真是有些突兀。
“夫人你天生有耐药性,思儿又不受毒虫毒物的侵扰,或者是家族遗传下来的?”
祝南星摸着下巴回忆。
“以祝兰芝那个性子,如果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绝对会嚷嚷得满世界人都知道,所以肯定不是祝家...”
如果不是遗传自祝庆环,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祝南星那个早逝的娘亲了。
想到此处,她神情可见地落寞下来。
萧暄用手掌覆盖在祝南星的背上。
“没关系,我们慢慢查,这一次有我陪你。”
或许是有了萧暄在身边,这一夜祝南星睡得尤其安稳。
梦中她无数次来到那个奇怪的岛上,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祝南星很快地来到那棵烧焦了大树旁。
焦黑的树坑内,嫩绿的芽已经长起了成了小腿高。
祝南星抓了一把地上的土,摊开手任其簌簌地落下。
突然那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起来,直到将祝南星整个人都盖了起来。
“啊!”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阳光透过竹窗中照进来,打在萧暄那张棱角分明的清俊面孔上。
思儿也抬着头看她。
“娘亲,王爷叔叔他们早就起床等你啦,快来把早饭吃了呀~”
祝南星揉揉眼睛,对萧暄说:“你一直没回去?”
萧暄将手帕打湿,为她洁面。
“夫人在这,我还能回哪里去?”
说着,他早就对思儿的称呼有些不满,于是跟她商量。
“王爷也是叔叔,步凉也是叔叔,这样叫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公平?不然这样好了,你叫王爷爹爹怎么样?”
思儿一撇嘴,叉着腰道。
“你也对娘亲好,步凉叔叔也对娘亲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呀!”
萧暄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别人拿他跟步凉相比较。
“那对于思儿来说,也不一样吗?”
小瓷娃娃一脸认真。
“对哦,这么多年来步凉叔叔都对思儿很好,依你的说法,思儿要认步凉叔叔做爹爹!”
说完脚底抹油,直接冲出竹屋,对着守在门口的步凉就是一个滑跪。
“干爹在上,受女儿一拜!”
祝南星看萧暄因为弄巧成拙而气到内伤的样子,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萧暄一掐她的腰:“还不是你生的小捣蛋鬼。”
祝南星笑笑:“给她一点时间,任谁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亲爹,也不能接受吧。”
萧暄皱眉,别的他都可以等,但是自己的女儿管别人叫爹这事,换谁也不可能等的好吧!
尤其这个“别人”还是情敌。
于是他思索了片刻,牵着祝南星来到步凉和思儿面前。
“祝思卿。”
小瓷娃娃听到有人连名带姓地叫她,诧异地回过头来。
只见萧暄长身而立,站在阳光下美好的模样,胜过世间任何华丽辞藻的形容。
“本王跟你打个赌,这次我保你娘亲毫发无伤地回来,你就要改口叫我爹爹,并且改姓祝为姓萧,如何?”
梅透一整个无奈住了,拉着司墨小声嘀咕。
“咱们家主子这命也是绝了,明明是亲爹,想要宝贝闺女改姓还得打赌...”
司墨用胳膊杵了他一下:“要我说王爷这叫投机取巧,不打这个赌他能看着夫人受伤?”
梅透愣住:这么说好像也对。
果然,小狐狸哪里是老狐狸的对手,当即击掌为誓。
“成交!”
祝南星扶额提醒她:“你怎么不问问他要是输了怎么办?”
没想到话没说完,萧暄和思儿竟然统一了战线,异口同声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
由于这次行程的目的是探查,不宜大部队一起行动。
所以萧暄只让司墨点了几个身手好又伶俐的侍卫跟着,在附近找了一个以采茶为生的向导,加上步凉和祝南星一共正好十个人,向着传说中的雾谷出发。
有祝南星在,一行人并没有过多受到蚊虫的叮咬。
采茶的贩子一个劲儿地夸这防虫药好,改有时间再进山,一定问祝南星采买一部分。
边南的天气阴晴无常,刚刚还明日高悬,晒得人冒烟,转眼间阴云密布,说话就要下起雨来。
茶叶贩子指指山腰处的一处洞穴,问萧暄几人。
“几位大人,下雨的山路太过危险,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洞穴,不如我们从中穿过去吧。”
司墨因为有了之前被暗算的经历,对改路进洞一事有些敏感,当即揪起茶叶贩子的衣领。
“谁不知道这边南的溶洞地形复杂多变,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你处心积虑把我们引进去有什么目的?”
茶叶贩子欲哭无泪。
“大人误会啊,这下雨又不是小人能控制的,再说洞中也不是全然辩不清楚方向,这不还有清繁江的支流引路么?”
茶叶贩子说着话,雨点就已经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步凉看了一眼天色道:“这个时节的大雨容易引发山洪,冒雨走山路确实有一定的危险。”
萧暄也明白这个道理,递给祝南星一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往茶叶贩子口中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好了,这下不管他是想见财起意扔下我们,还是另有目的都不怕了。”
祝南星拍拍手对茶叶贩子道:“我不想形容没有解药会死得多难看,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
茶叶贩子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将大伙儿带到大片的香果树和杜鹃花的附近,指着林立的翠竹弱弱地说。
“大人,山洞低矮,走水路方便些。”
司墨为了保险起见,轮流让人看着茶叶贩子,这才跟步凉进到山洞中探了一下水路的深浅。
两人带头忙活了一番,扎起了五个竹排推入水中。八壹中文網
步凉站在头一个,固定住竹排以防它被水冲远,一边向祝南星伸出手。
萧暄原本手摇折扇侧立一旁,见此情景当即伸手握住步凉的,另一只手揽了祝南星的腰肢,推她上了竹排。
事后还不忘对步凉说了句“多谢”。
幼稚的样子,常常让祝南星觉得这两人加一起有五岁么?
司墨带着两个侍卫走在最前面开路,几张竹排紧跟着,慢慢驶入洞穴深处。
边南的暑热与锦城不同,潮湿的空气伴随着热浪打在人身上,说不出的黏腻。
而这山洞中的气温却并不高,水更是凉得有些刺骨。
茶叶贩子解释说,这是临近雾谷最高的山峰上面有雪线的缘故,或许有雪水融化后流进了清繁江中。
祝南星格外好奇,也问别人要过来一个火把,四处观瞧着。
由于火把的亮度有限,并不能照到远处的景象,多数嶙峋怪异的石挂,只是在火光前一闪,就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加之上面夹杂着莹莹点点的光,让人仿佛进入了光怪陆离的迷宫之中。
在溶洞中行驶,光源成了最重要的因素,为了防止祝南星在四处观望时被撞伤,萧暄和步凉点亮好几只火把,一同帮她照明。
有了更多的火光,不远处的两侧洞壁上的情形也能很好的观察到。
全是一排排天然形成的光滑的溶岩梯田,层层叠叠的如同大海扬波,真像是一片凝固了的银色海洋。
一个巨大的朱红色天然石珠倒悬在河道正中,在石珠后边,河水流进了一个巨大兽头的口中,那巨大的石兽如蛇似蝎,好像正在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咆哮,露出满口的锋利獠牙,想要吞咬那颗石珠。
而时间就凝固在了这一瞬,它的姿势被定了格,恐怕在这里已经保持了几千几万年。
“这好像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吧,我们也许快到了?”
祝南星指指那个怪异的兽头。
司墨闻言问那个茶叶贩子。
“前面是什么去处?”
茶叶贩子最远曾经到过雾谷的边缘,期间走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溶洞,印象中并没有一处如同眼前这般,有这么巨大的石刻啊。
于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似乎...穿过这个山洞,好像...就能看到雾谷的入口...”
茶叶贩子刚说完,四周隐隐有什么东西窸窣作响。
司墨想起上次被阴的经历,一把刀就架在了茶叶贩子的脖颈间:“这是什么声音?你又耍什么花样?”
茶叶贩子欲哭无泪:“我...我什么也没干啊...”
祝南星却让他们收声:“嘘,别吵。”
萧暄和步凉一前一后将祝南星夹在中间,也仔细辨别着声音的来源。
这时身后的竹排上,有人看到上面爬着两三条扁圆的肉虫,奇道。
“哎?这是什么?”
祝南星闻言拿着火把照过去,立刻高声提醒道。
“别动!那是蚂蟥,会吸人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