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带鱼和他的“玩伴”晏笑同学,肖尧一边闷着头想空头心思,一边重新往教堂走。
虽然晏笑答应帮忙,但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空等着。
一来,不知道她有没有能力办成这个事儿,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二来,就算能办得到,时间也不等人。
碧琪公主正被魔王关在城堡里苦苦等待解救,而马里奥却连魔王的城堡在哪里都不知道。虽然故事里这时候总会安排一个白胡子老头给勇者指路,比如眼前肖尧只要直接在家里躺着等沈长生和沈婕(大人版)回来,也就是了,但他肖尧要是能等得起,何苦四处瞎打听?1
说起这未来版的沈婕……
虽然之前并没有怎么期待过,也没有怎么幻想过,但是当见面的这一天真的要来临时,就由不得他不紧张,由不得他不去想象了。
这种想象力,几乎没有欲望的成分在。
肖尧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
当他上初中的时候,他觉得高中女生都是老女人。
现在他上高中了,他觉得大学女生都是老女人。
对于张正凯身为初中生却痴迷高中女生这件事情,肖尧是不能理解的。
从小,肖尧就对那些比自己年长的姐姐们印象不怎么好。
她们总是会很凶,总是会冲自己瞪眼,甚至对自己动手——注意,是动手,不是动手动脚。
而吃了年龄亏的自己基本无力对抗。
当然,像沈婕这种比自己大一岁的情况还好,若是大两三岁,真的就有点“吃不消”的感觉了。
而2034年的沈婕……肖尧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年纪比自己的生母还要成长。
一想到要面对这样一位“老妻子”,肖尧心里就有种怪怪的,不自在的感觉。
当然,爱情应该是不会有的,亲情,就像郁丽华吗?
说友情也有点怪,香火情吧——也许,自己和这位“沈婕”同志,真的可以……把她当成母亲来尊重与孝爱。1
其实把“妻子”当作“母亲”来孝爱,虽然乍一听有些怪怪的,甚至有些不伦之嫌,但是仔细想想,从亲情而非情欲的角度来出发,二者的感觉本就是接近和类似的。
前些日子上要理课的时候,肖尧曾在课间休息的时候随手翻阅过一些……阅读材料,其中有一段内容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讲的是传统欧洲人对圣母玛利亚所怀抱的那种特殊的、亲密的情感。
原话怎么说的,肖尧自然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意思就是说,对神性的敬畏,对母亲和妻子的想象、依赖和情感,都被汇聚在“圣母”这一個宗教符号上。
她是所有对女性的理想的楷模与化身。
不知道为什么,肖尧很能get到这一点。
作为一个初学者,他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圣母玛利亚还没有投入太深的情感,但是这种对“母亲和妻子”的情感依赖被完全投射到了看得见和摸得着的沈婕身上。
如果说郁璐颖是他可爱的小女朋友的话,沈婕对他来说,就是那个“妻子与母亲”的概念,甚至是包含着一缕超然的神性的。
他对此投入了深沉的爱情,以及爱。
神父们若是听到这种想法,或许会皱起眉头,指责自己在“偶像崇拜”?但肖尧就是会忍不住这么觉得。
anyway,在沈婕离开的前一夜,自己曾对她唱道“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沈婕对自己说“我不信,除非你好好地陪一下那个30年后的我”——她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肖尧其实不太理解“好好地陪她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会尽量按照字面意思去执行。
并且,去爱“她”。
无论是哪个“她”。
毕竟,归根结底,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她”。
哪怕已经变成老太太了,那也毕竟是“她”。
那毕竟是沈婕,他最爱的沈婕。(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暗暗地对郁璐颖抱歉)
更何况,将心比心,咱们换位思考一下。
我,肖某人,在岁月中一天一天地长大、衰老,直到有一天,打个比方说,三十年以后,成了一个大腹便便,胡子拉碴,饱经沧桑的大叔。
这时候,机缘巧合,我乘坐时光机或者镜子回到了2004年,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妻子。
结果,这小姑娘却因为自己年纪大就对自己百般嫌弃,表面礼貌客气,实则保持一百丈的距离,自己又会是何等的失落与心碎呢?
我与沈婕的爱情,一定是跨越时空和年龄界限的,少年在心底暗暗地下决心。
还有第三个问题,也是很重要的问题。
和未来沈婕见面以后,自己一定会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未来世界的情报。
对于这些未来世界的情报,肖尧是既想知道,又逃避知道。1
否则他早就把沈长生吊起来,用皮带指着,逼着她招供了。1
那么,自己和未来沈婕见面以后,难道还能心照不宣地,默契地,对未来避而不谈吗?
必不可能。
自己一定会向她提出许多问题,并且得到许多答案。
这些答案会对现在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冲击和影响,肖尧不得而知。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肖尧就好像一个穷人,害怕查看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多少钞票,害怕察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和信用卡账单一样。
倘若未来他写网文,他也必定害怕察看每日的追订。2
事实上,当一只鸵鸟可以让很多问题不需要解决,但终究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些有关“未来”的真相就好像他的银行卡余额,像他的追订数字一样——它们就在那里,召唤着他,好像潘多拉的魔盒,好像伊甸园里的分辨善恶树,总是令他跃跃欲试。
肖尧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闷着头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走到了耶稣圣心堂的门口。
刚要推门进去,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肖尧停住脚步,毫无期待地看了一眼来电联系人,面无表情地接起了电话。
“喂,熊总,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呢。”
“……”
“天地良心,是伱自己神出鬼没,神龙不见摆尾的。”
“……”
“差不多吧,是有这么回事,你从哪儿打听的?”
“……”
“贴吧贴吧,又是贴吧,我真得去灿华网吧好好看一看,这些狗崽子都一个一个跟特务训练出来的一样……”
“……”
“能怎么办呗,现在到处没头苍蝇一样打听她家的住址,搞到地址以后,杀上门去呗。”
“……”1
“那肯定是先礼后兵咯,摆事实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爱去感化她爹呗……”
“……”
“那咋的,我把她绑出来?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
“我也想过,通过镜子先见到沈婕,起码先商量一下……但是目前看来,这中间隔着一个很大的殿堂,没那么简单的。”
“……”
“不知道是不是她爸爸的,我觉得应该是,但我没有证据。”
“……”
“还挺厉害的咧,比姚老师的那个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
“具体的,具体的我也没亲眼见过,就听沈婕在电话里提起过,说是一个摩天大厦……”
“……”
“啧,首先,那个殿堂听沈婕描述的就很恐怖,我不一定搞得过,沈婕说她在里面连技能都放不出来;其次,我现在连她家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更别说找到殿堂的入口了;第三,这破殿堂老是弄得人非死即伤的,我要是把她爹给废了,沈婕她能饶了我……?”
“……”
“报警?你秀逗啦?我这正烦着呢,没心情跟你说笑……”
“……”
“你他妈是认真的?我拿什么身份立场报警啊?”
“……”
“什么非法囚禁啊,她是未成年人懂吗?未成年人,她爹能合法行使监护权的!”
“……”
“你这么说的话,这好像,倒也是一个思路?不过……”
“……”
“青少年办和复联吗?这倒确实是个思路……”
“……”
“你说慢一点,(十一)父母或其他监护人不得允许或迫使未成年人结婚,不得为未成年人订立婚约……这是哪部法律里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
“……”
“行倒是行,但你想过没有,来这一出就是彻底跟沈婕的爸爸撕破脸了,没有退路了,到时候真准备私奔结婚啊?”
“……”
“什么叫我惦记人家的家产——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现在脑子很乱。”
“……”
“行,保持联系。”肖尧说完,挂断了电话。
“哎,真是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肖尧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步入教堂。
找沈婕的这个事情,跟郁波说,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他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肖尧一楼二楼,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郁波的身影。
搞什么啊……
“嘟——嘟——嘟——”
“喂,波哥,你跟哪儿呢?”
“教堂后面的小花园呢。”郁波说。
“教堂后面不都是墓地吗?”
“墓你个鬼,这里是华夏,强制火葬的。”郁波说完这话,便挂断了电话。
曲径通幽处,肖尧又找了两圈,才找到教堂后面的一处半掩的小木门,这木门通向了一个不大的小花园。
嘿,以前来了这么多次,居然从来都不知道,竟然还别有洞天。
这个小花园是一处宁静而又美丽的角落——围绕在花园周围的是一道矮矮的石墙,由粗糙的石块垒砌而成。墙的一侧爬满了绽放着各种色彩的藤蔓植物,犹如一幅活生生的画作。在花园内部,种植着各种花卉和绿植,形成了一片丰富多样的景观。
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在花园中间排列成几道小径,小径的两旁点缀着玫瑰、康乃馨、百合等花朵,芬芳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郁波就蹲在地面上,专心地浇灌着花朵。
他穿着一件洗到褪了色的大t恤,穿到膝盖的灰色裤子,脚上踩着一双破旧的拖鞋,一如既往地透露出他随性而舒适的风格。
郁波的嘴唇和下巴上有些许没剃干净的胡子渣,这让他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更老气一些。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轻柔的光芒映衬出他的轮廓。
肖尧站在郁波的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不知为何,他在这位年轻的神父身上感受到一股“父亲”的气息。
虽然这家伙平时说话做事都有些不着调,但其实在正经事上可是非常靠谱的。
想到这段时间以来,郁波对自己的照顾、帮助以及敦敦教诲,肖尧就感到他仿佛是一个慈爱父亲般的存在。
这种感觉令肖尧倍感亲切,他的内心也为之一震。
肖尧看着郁波宽阔的肩膀,开口道:“father,你在这干什么呢?”
听到肖尧没喊他“波哥”而是怪里怪气地喊他“father”,郁波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在执行主教的命令。”
“主教大人说什么了?”肖尧问郁波。
“主教大人早就交代过,”郁波道:“小郁啊,你就养养花,种种菜,钓钓鱼,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岂不美哉?”
“什么鬼?”肖尧道:“主教哪时候说的?”
“两年半以前。”郁波放下莲蓬头浇水壶,懒散地站起身来,右手握成拳头,敲击着自己的右后腰:“行了,不说这个了。”1
肖尧走上前几步,伸手帮郁波锤腰,没有说话。
“肖尧,你摸着良心说,老子对你怎么样?”郁波也没有同他客气,站在原地,让肖尧敲他的腰:“左边点。”
肖尧心里明白,一般人说这种话,就是要跟你提要求或者是差你办事了。
“嗯,”肖尧说:“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神父要叫father,我现在忽然能体会了。”
“你这臭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郁波笑骂道。
“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肖尧告诉郁波:“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神父只能做众人灵性上的父亲,注定做不了生物学上的父亲,”郁波摸出一颗烟,叼在自己的嘴上:“所以,我把自己的外甥女当成自己的女儿,也就不足为怪了吧?”
“当然,可以理解。”肖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一边在心里暗暗揣摩郁波葫芦里卖的药。
“肖尧,”郁波点着烟,假装无意地问道:“你这次带颖颖回乡下……晚上没有欺负她吧?”
肖尧的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是,郁璐颖跟郁波告状了。
但是他在0.5秒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这不大可能。
毕竟,去房兵教堂办告解的路上,郁璐颖曾经对他说过“你也不想让我去跟舅舅办吧”这种话。
“当然没有,”肖尧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欺负她干嘛?我一直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噢,”郁波吐出了一口烟圈,单刀直入:“真的只是妹妹吗?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肖尧差点脱口而出“真的只是妹妹”,但是他在0.5秒的时间内就反应过来,郁波随时可以去问郁丽华。
“事实上,”肖尧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们现在也是恋人关系。”
“噢,”郁波的表情里丝毫没有惊讶的成份:“你和小沈最近还有联系吗?”
“我和小沈最近都没有联系了。”肖尧这样回答道。1
事实上,这还真不算撒谎。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