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如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中午的时候,三小只又在天台秘密相会了。
郁璐颖今天没有做便当,两个妹子吃的是肖尧亲自从食堂外带的盒饭,肖尧自己则坐在四、五米开外——盘腿坐着,静静地欣赏着两个漂亮的小妹子面对面吃盒饭。
这真真的叫作一个,听好风长吟,望美人如梦。
沈婕今天跟郁璐颖穿的是同款校服——咖啡色的西服西裤,并非像外来务工人员的那套,而是高一年级的新款,版型面料设计都比高二年级的强出了不少,看来是又涨价了。她脚上却穿着白色的运动鞋和白袜,突出一個随心所欲的搭配。
肖尧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是咖啡色西服,下身却是夏天的运动校服长裤,衬得衣服好像是捡来的,比沈婕更加不伦不类。
想想当初和沈婕的第一面还不是很遥远,那时候的她,就算只是晚饭后下楼去倒个痰盂,也一定会注重上下搭配,否则决计不肯出门——短短的几个月,就学会了自己的潇洒,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今天肖尧坐得那么远,并不是为了来欣赏美人的。
他是需要一些独立思考问题的空间。
一整个上午他都忍不住想胡思乱想,但因为郁璐颖就坐在旁边,只好把十二万分的注意力投入到了紧张而刺激的学习生活中。
好学生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还不枯燥。
再这样下去,下学期分班的时候,说不定还真的能跟梦里那样,捞个班长当当。
嘿嘿,班长……
我都在想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啊。
上午的时候,肖尧尝试着侵犯同桌的边疆,探测她的思想与记忆。
一道虚无的屏障阻挡了他,这让肖尧感到更加不安了。
不知道郁璐颖是否觉察到了自己试图入侵的企图,反正她是什么也没说。
此时此刻,郁璐颖一边吃着饭,一边还有意无意地用眼睛的余光瞟向自己这边。
嘴角处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一定是知道我坐那么远就是为了偷偷想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肖尧有些讨厌郁璐颖充满心机和城府的模样。
他有些怀念当初那个清澈透明,像初中生一样的小苹果。
本来,在那个梦里,郁璐颖偷偷地和张正凯合作——这固然是一种背叛,但尚且还属于在肖尧能够原谅和理解的范畴内。
甚至,他还多多少少有点为郁璐颖竟然这么在意他而感到高兴。
想不到为了得到他,独占他,她竟然愿意陪自己一起永远沉溺在——哦,等等,一个月就会醒是吧?醒过来以后我就再也不爱沈婕了是吧?其心可诛。
但无论如何,至少她还知道跟屠夫强调不伤害自己,不伤害沈婕,而且在最后关头也确实调转枪口帮自己——帮沈婕了。
整体来说,虽然是个犯了原则性错误的同志,但还是一个有底限,值得挽救的同志。
但是自作聪明,欺瞒组织,自以为能把首长玩弄于鼓掌之中,这就是错上加错,罪加一等了。
身为一名当之无愧的男主角,肖尧讨厌受人愚弄,以及受人摆布的感觉。
人生只如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其实当初第一次见到郁璐颖的时候,自己真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和想法,只是很单纯地把她当成了同学——一个稍显醒目的同学。
后来是在一次学校的什么文艺汇报演出上,郁璐颖身穿着黑色的演出服长裙演奏什么大提琴的摩西什么什么,还是梅瑟什么什么,肖尧是在那一瞬间,忽然而然爱上她的。
关于这件事情,之前已经跟读者老爷们详细描述过,这里就不再赘述——我要表达的是,爱情这种东西的产生,往往就是某一个瞬间,某一个侧颜,在某一个场景或是气氛下,忽然而然蹦出的火花。
再后来肖尧表白被拒,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不到的永远最香,一旦钻了牛角尖,便愈加“爱”她,自也不必再多说。
现在该回过头来继续说说沈婕。
肖尧第一次见到沈婕是在市区女中的大门口,由于他是带着“未来老婆”的预设去的,因此见到沈婕的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乃至于“窃喜”。
虽然看房很满意,但似乎和“爱情”又不完全是同一码事——而且说实话,她还多少让他感到了一些距离感。
真正让他开始喜欢上她,应该是从共青森林公园的第一次约会开始的。她的性格和品格比相貌更令他如沐春风。
一个人的力比多是有限的,当肖尧的注意力和兴趣点渐渐地——其实是快速地转移到沈婕身上时,对郁璐颖的那份执念和情愫自然也就慢慢被淡化,直到沦为一块白月光的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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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在肖尧现在对郁璐颖多少有点意见又不沟通的情况下,间隙和隔阂应该是日益渐增才对。
结果肖尧反而更喜欢她了。
具体的来说,自从离开那个该死的梦境以后,这些天当肖尧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几乎总是在一起,嗯,尤其是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容易会感到紧张心悸,心跳加速,然后还总是忍不住偷偷转过头去看她的侧脸。
他变得很想和她单独相处,珍惜和她独处的每一分每一秒,渴望和她进行两个人的约会,想要用笔在作业本上没有目的地写下“郁璐颖”这个名字。
他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外套,想念她白色袜子和她身上的味道——即使她就坐在他身边。
嗯,是初恋的味道了。
人生只如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只是,没有任何合理的铺垫转折,便是事出反常有妖。
如果只是这种无端的爱慕增长,倒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此消彼长,他对沈婕的爱情也没有任何理由地消散了一大半。
也许是三分之二,正如19天是一个月的三分之二那样。
举个例子来说,自从这次梦醒以后,每次和沈婕进行一些口腔软组织的接触和交换的时候,他都觉得索然无味和无聊,心想着怎么还不快结束。
他变得开始不太注意沈婕的穿着,几乎对她不再起星语。
这表现在,当未婚妻开始变得黏人时,他偶尔会觉得对方有点烦,他感觉自己需要更多更大的私人空间。
这还表现在,即使没有共生等因素的阻碍,当他内心有些许骚动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去找一些霓虹爱情片看,而非去逗弄他的小未婚妻。
说粗暴的人话就是“腻了”。
昨天他拒绝她的真实原因不是因为担心共生距离,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可他就是不想。
牵着沈婕的小手时,就像那句恶俗的老梗一样——就像左手牵右手。
别误会,他还是很爱她,很重视她,很依赖她,把她当成生命中的光,最亲密的家人和最深爱的恋人。
至少他的大脑没有任何改变,这一点我可以替他担保作证。
但大脑其实并没有掌握支配身体的真正权力,很多时候你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完全不和你沟通。
当肖尧第一次意识到这种变化的时候,他本能地否认它。
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的某种错觉,或者是什么做大梦的后遗症,抑或是梦里张正凯告诉自己的事情所产生的消极心理暗示,又或者,这是某种正常的新鲜感消退,爱情开始陷于平淡的阶段。
但是,一个星期过后,他发现自己还是骗不了他自己。
这他妈的根本就不合理。
自己本该和沈婕一样,在这场梦结束以后,更加爱慕和依恋对方。
结果,非但没有,反而荷尔蒙~~啪,没有了!
肖尧感到这难以忍受,同时认为这是对喵妈妈的可耻背叛,他不允许自己这样。
晏笑抛弃带鱼的理由是“我厌倦你了”,对于肖尧来说,如果自己变成这种出生,那他觉得沈婕有理由用绳子绞死自己。
倘若时间再过一二十年,三十余岁的单身老光棍(假设是没有碰到沈婕的时间线?)肖尧可能更易理解这种状况,不容易产生盲目的惶恐。
或许在相亲市场上,那个老光棍会认识一个姑娘,长得不高也不矮,相貌不美也不丑。
他们二人的家境合适,年龄合适,三观也算对付的过去。
肖尧和那个姑娘开始恋爱,觉得她的性格不错,也还算听自己的话,一两年后准备订婚结婚。
即使他们的女儿出生,已经三岁了,当有人问他“你爱不爱你老婆”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可笑的问题。
有什么爱不爱的?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在中年人的世界里,只会有“适合”,只会有相濡以沫的婚姻。
他会把她当成至亲,当成孩子她妈,当成家人,但他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他会躲在厕所里,逃避交公粮。
不如意和闹矛盾吵架的时候,他会在网上发牢骚说“婚姻给男人究竟带来了什么”。
爱情和荷尔蒙,那听起来都很遥远了,那都是少年人的奢侈品。
可现在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肖尧他就是一个少年人,对于爱情有着最理想化和最美好的幻想与愿景。
他当然不会离开沈婕,他也无法容忍自己“说不爱就不爱了”。
他的道德,他的情绪,他的理智,没有一样允许他如此“得过且过”。
更别提当他对沈婕失去“感觉”的时候,他还在不可自拔地被郁璐颖所吸引,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
这绝对就是所谓的“精神出轨”吧?
肖尧听说过有一种叫作“锁情咒”的恶毒咒法,当然,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他认为这只是小说家言,不会去当真。
但是张正凯在梦境中所告诉他的“昏睡症”的真实用意,以及醒过来以后所产生的真实症状,都让他没有办法不去试图追究郁璐颖和张正凯二人的责任。
也许,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二人会有让一切恢复正常的办法?
少年人将自己的目光从郁璐颖的脸上移走,死盯着沈婕的侧脸看。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位姑娘有多么迷人可爱,长得比郁璐颖更漂亮,而且性格比她好。
即便故意扮丑,这位转学插班生的到来仍然像是在圣方济各中学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而她,是他的爱人,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想想那位爱她爱到走火入魔的区长公子吧,自己可是她幸福的拥有者。
对有些人来说是地平线的,自己却是唾手可摘的。
“沈婕!”肖尧忽然叫了一声,朝喵妈妈挥了挥手。
“嗯?”沈婕停止了和郁璐颖的交谈,转过脸来。
“我爱你!”肖尧用手比了一个扩音器的样子。
“伱神经病啊你?”沈婕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这在学校里呢!”
“我爱你到永远!”肖尧继续我行我素:“我永远爱你。”
“知道了知道了。”沈婕摇了摇头,露出一脸“真拿你没办法啊”的表情。
郁璐颖的表情当然不会特别好看,她佯装面色平淡地转过脸来对肖尧说:“我们饭吃完了,要来排练了伐?”
“排呀排呀,排。”肖尧站起身来,朝着两位姑娘走去。
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影响,校园十佳歌手比赛被推迟了,将于本周五10月29日举行。
另一个新闻是,军训也被推迟到了下个月。
很难说这算一个好消息,肖尧和所有同学希望的都是“学军”干脆被取消。
但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被推迟到下个月的,除了军训,还有他和沈婕的婚纱照拍摄计划。
因为原定于本月拍摄的时间,他正和沈婕一起陷在昏睡的梦境中。
幸好下个月正好有原本预订的客户临时推迟取消,这才排了出来,也算得上是好事多磨。
“那,我们来排练吧?”肖尧摇摇摆摆地走到了沈婕的身边,非常刻意地抱住了沈婕的肩膀和胳膊。
郁璐颖的表情有点不好描述,但不知怎么的,让肖尧感到一丝心疼。
“嗯,来排练吧。”郁璐颖说。
下午的时候,肖尧产生了一个新想法,就是去走访那些同样曾经陷于昏睡症中的同学,问问他们的感受。
不过,肯定得带着郁璐颖,也没法瞒着她。
那倒也无所谓,这也算是调查和阴影活动相关的案件,合情合理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