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头痛欲裂,他揉着太阳穴睁开眼,双眼有些酸涩,逼出了一点眼泪,好半天才看清楚自己在哪里。
这不是他的房间,空气里飘着不知名的香味。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衬衣和裤子,酒味浓重,感觉身上都是黏腻腻的酒水,还混着各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味道,嗅了一下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什么情况?”喝酒喝断了片,他能想起的就是昨晚上喝高了,好像还和人斗舞来着。
斗舞?
太疯狂了,听起来天方夜谭,他怎么会和人斗舞?
啧,大意了,没想到自己这一世的酒量这么差。
这时门被人推开,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张大导演,青川一看差点乐了,绷着脸,很同情得问,“昨儿家里不太平吧?”
虽说泡吧被揍有点活该,嫂子下手也太不会找地方了,要打也是打身上呀,怎么能打脸呢?脸成了这样门都出不去。应该揍身上看不见的地方才对。
“关你嫂子什么事?”
“诶?那是谁干的?”
“谁干的?你干的!”张导一想到昨儿的情景就是委屈,“我这也算千辛万苦把你从人群里头捞出来,也没找到你家的钥匙,就先带回我家客房。就是给你换个衣服,你瞧瞧,你把我揍成什么样子了?啊,你瞧瞧,这还是人脸吗?”
一只眼圈是青的,下巴和鼻子是紫的,脸颊似乎也肿了一圈。
“对不住对不住。昨儿是什么情况?我怎么就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后面模模糊糊的似乎还上台跳舞去了……”对着这一张脸,青川心虚了。
其实下手还算轻了,要不然哪里是鼻青脸肿,鼻骨骨折都是有的,青川对自己的力量不是毫无概念。
“可不就是跳舞去了?你跳就跳吧,跳的那个样子……”张导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反正以后可千万别在外面喝醉了。不,以后还是别喝酒了,戒酒保清白。你喝醉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太狂放了,我有点适应不来。以后有人请你喝酒,你就说自己酒精过敏。”
“不喝了,这会儿头还疼呢。张哥你没事吧?真是抱歉,下手没轻重。”
“算了,我自己也有责任。早知道你不会喝酒,我就点些饮料了。也就不至于醉成那样。”
张导摸了摸自己脸颊,痛得‘嘶嘶’得叫,“你是没瞧见,那些人恨不得把你摁在台上直接办了。我哪能见死不救呢,这不赶紧就把你抢出来了?谁知道那时候混乱,把你外套丢了,钥匙也找不见。”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青川压根没信,“不过还是谢谢张哥。幸好没弄出什么乱子,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不经喝,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对了,昨儿是不是有个说话不太留口德的先生?我记得有个人一直‘大陆仔大陆仔’喊个没完。”
“哦,你说的是杜启泰,我后来没去注意他。应该没什么关系,你们又没有吵又没有打。他虽然有点性情乖张,但平日以绅士自居,不是那种暗地里阴人的小人,总不会因为这点矛盾找你麻烦,不用理会。……对了,小歌是谁?”
青川:“什么小戈?”
“你昨儿做梦喊了半天这个名字,是你喜欢的姑娘?”
“……是吗?我不知道。”
青川没有在张宅久留,喝了一点热水就回家了,用门口垫子下的备用钥匙开了门,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洗了澡,嗅一嗅身上十分清爽,才像是再次活过来。
之后便是忍着饥肠辘辘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把空了一个晚上的肚子填了,才有心情回忆昨晚具体情况。
事实上他已经记不太清,有点模糊,隐约记得自己喝了许多酒,然后有人挑衅,似乎上台跳舞来着,之后怎么样?为什么浑身都是酒的味道?是谁不小心把酒撒他身上了?
他本来还想找系统,结果系统昨儿刷电视剧去了,一问三不知。
它对宿主的强大一直很放心,最近更有些肆无忌惮的浪。青川也宠,系统这么不着调也不说它,只是让它少看点电视剧,本来也不聪明,更蠢了怎么办?
以后是真不能再喝酒了。
青川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事情,哪怕再小。
突然变成易醉体质,才知道酒精确实是个糟糕东西,撒酒疯都是其次,最糟糕是没法控制自己,完全是不清醒状态,太可怕了。以后除非是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酒这个东西,能不碰,还是不碰。
之后再有人约他出去喝酒,青川果然再也没回应过。
喝茶吃饭都行,喝酒不行,一杯醉体质,不想被拆家就别试图灌他,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页已经翻了篇,青川却很意外的在一次聚会上见到了当日和他斗舞(?)的那个人,张驸马爷说的惹不起的杜家小霸王。
这是一个集体相亲宴会,青川稀里糊涂的被好心的前辈拉过来,来了才发现是个相亲宴会,得有二三十个单身男女,若是对了眼,就滑到舞池里嬉戏一番。
而那些组织了晚会的长辈们就在边上姨母笑。
青川无意招惹,早早躲到了小阳台上。
这个小阳台带着窗,窗帘一拉里面荷尔蒙泛滥的青年男女就看不到在阳台的他。他的手里拿着一叠点心,倚靠在栏杆上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光。
身后忽然传来门拉开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里。”
青川回头看去,门再次被拉上,过来的是一个文质彬彬有着典型混血脸的年轻人,穿着十分严谨规矩,居然还是西服三件套带着手帕。深邃的眼眶戴着一个金色单边眼镜,细细的金链子垂下,说不出的优雅英伦味道。
他手里拿着一个酒杯,里面是淡琥珀色的酒,酒香清甜。
“嗯……抱歉?”青川觉得眼熟,但一下也想不起来。
“我叫杜启泰,我们见过一次,那个酒吧。”
这么一说青川就想起来了,“原来是杜先生,百闻不如一见。”他的嘴唇勾起一个很礼貌暗带嘲讽的弧度。
“不,我为当日的不礼貌道歉。你并没有哪里不好,是我先入为主的认定你是一个谄媚的人。”
杜启泰靠近了青川一些,但也保持着一米远这个恰当的距离,“事实上,是我的朋友告诉我,有一个人试图接近我表妹对我表妹心怀不轨,让我失了分寸,做了失礼的事。”
“你表妹?”
“是,她是你的忠实读者,每一篇文都追,也常和你写信。就是刚刚找你要签名的那个女孩子。”
青川就想起那个羞答答的想要邀请他跳舞,却被自己婉拒,最后只是要了一张签名的女孩子。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不会和读者发展文字以外的关系。你的这种想法是对我作为一个文学创作者的侮辱。”
青川正色道,“虽然我可以理解你身为哥哥对妹妹的爱护,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次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妹妹,我没有用任何方式去恶意挑逗小姑娘。任何事情,还是先了解清楚为好。”
“我很抱歉。”
人家认错态度那么好,青川也没有小家子气得一直揪着不放。再说了,作为一个哥哥,他也能理解这种生怕混小子拐骗妹妹的想法。
“我接受你的道歉。”
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位杜先生却没有走,再次靠近了一点,问他:“顾先生觉得我表妹如何?”
“你不必试探我,我对阁下的妹妹真的没有想法。”
“顾先生误会了,我只是好奇顾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回去好让她死心。”
“这与你无关,杜先生。”
“如果妹妹不喜欢,你觉得哥哥怎么样?”
青川一愣,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那表情简直了,日了汪都不足以形容那种错愕。
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干笑了一声,“杜先生,请不要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然而杜启泰的脸上并没有那种玩笑的意思,他很认真得看着青川,“你没有一次经验,身边也没有特别亲近的人。别人给你介绍女孩子,你却一直在拒绝。如果女孩子不喜欢,要不要换男孩子试试看?我觉得我年轻英俊多金,勉强也算是一个好对象,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我有人了。”青川在拒绝人方面还是有些经验,毫不拖泥带水就完结了。
“谁?”
“我认为这种事不需要告知你吧?毕竟说起来,我们之间的相处并不愉快,杜先生。”
他表情未变,手指摩擦着酒杯的杯壁,“我毫无机会?”
“没有。”
他尤有不甘,“是因为我来晚了?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对的,后来的就是错的?你甚至都没有尝试,就判了我死刑。你的身边明明没有人,那只是拒绝我的借口?”
青川摇摇头,他想到卫戈,不由自主的笑,“是不是你借口你应该看得出来。另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需要向谁报备,你认为呢,杜先生?”
“那个人很好吗?你爱她什么?或许你爱她的,我全都有,并且更多。”他的声音微微挑高,但还是克制着,“请告诉我,就算是为了让我死心。”
“他有许多优点,但我最爱他对我用情至深无法自拔的样子。”
青川的理由很神奇,也很有趣。不为相貌、名利,只是因为对方深爱他,爱他无法自拔。
“爱一个人说起来简单,但是一旦和现实结合在一起,就会出来许多不得已。我素来不爱委屈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借着爱情的名义委屈我。你做不到的,别为难自己了。”
“顾……顾严生,你怎知我不可以?”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杜先生,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不合适。回去好好睡一觉,只当我们没见过。”
说着青川就准备走,杜启泰想阻拦。青川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回归现实吧。”
杜启泰一愣神,青川就这么离开。他久久站立,好一会儿才找到理智。他没有去追,那句话已经是他所有的勇气,这个年代,他又是这样的身份,确实有许多顾忌。
难得疯狂一场,却只是一场醉,对手早就醒了,只剩下一个人在角落喝着冷冰冰的酒。
青川提前离场,局外人的爱慕没有牵动他的心,倒是勾起了一些对某人的想念。
这一晚他早早入眠,在完成今日份的学习之后,应该是令人心安的黑暗,他的眼前却出现了一团迷雾。
青川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随着精神力程度越来越深厚,他对自我控制更强,所以一下就知道这里不是现实,是自己的梦。梦是潜意识的反应,所以他的潜意识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森林,此时正是夜晚,看不见一点光。或许有光,只是被层层叠叠的树冠遮挡了,空气湿润冰凉,吹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了白雾。
毛茸茸的拖鞋踩在枝叶上,沙沙的响动,外面有点冷,但是并不觉得十分难以忍受。青川似乎听到什么声音,他慢慢朝那个地方走过去,动静很轻很轻。
在一个小树丛的后面,青川看到一个人正用铲子把浮土铲进一个浅坑里,那个人穿着古代的衣服,身边还有一辆小板车。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却意外的十分眼熟。
这时候那个人转过身来。
“?!”
青川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他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自己’。那是第一个世界,自己给金大贵人埋尸的时候吧。要是没有对方给的秘笈,青川想要往前走,难度是现在几倍,所以称一句贵人没问题。
所以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夜风冷,他裹了裹睡衣蹲守在树丛里默默看完了全场,直到‘自己’离开。
然后等着接下来有什么神展开的发展,毕竟是梦境,什么脑洞都有,比他写小说还天马行空。
然而浓雾很快再次聚集,直到一束天光刺破了这团雾,出现在眼前是一个安静祥和的村庄,他在一个十多米高的树上,一低头,嘿,好巧。
不远处被提溜着领子压在墙上的,不是少年时期的卫戈么?
多怀念啊,眼睛圆溜溜亮晶晶,有些恐惧得看着抓着他的人,就是‘青川’了,像是一个搞破坏被主人发现的小奶狗,可怜兮兮的缩着爪子,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
那边的对话已经进行到一个阶段,‘青川’忽然凑近了可怜的小奶狗,脸几乎贴着脸,呼吸吹在对方的脸上。青川看到‘自己’正用着邪气肆意的表情在卫戈耳边低喃。
小奶狗缩了一下脖子,又缩一下,小心偷瞄‘青川’,脸像是熟透的番茄慢慢红了,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依恋和渴慕。
多么熟悉的眼神啊。
当卫戈看到他,眼睛里便会闪烁星星,每闪耀一下,就是一句没有出口的‘我爱你’。每一句没有出口的‘我爱你’都变成一粒亮晶晶的砂砾藏进青川的心里,日积月累,就堆成了山。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是会上瘾的。
青川蹲在树上,手托着脸,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浓雾再次聚拢,他等着第三个场景,但之后却是一片黑暗,没有第三个梦境片段。
青川醒过来,他去厨房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若有所思。
他还是不明白,第一个场景是自己埋尸体,第二个场景是自己和卫戈第一次接触,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只是意外组合在一起的两个片段,其实毫无联系?
梦到卫戈他能理解,白天才刚刚想过,做梦梦到不算稀奇事。但是为什么会梦到给金贵人埋尸立碑的场景?他白天也没有想过呀,虽然他很感激,但是真的没有时不时把恩情拿出来怀念的习惯。
他的潜意识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哥,你还没睡啊?”
门外钻进来一个探头探脑一脸心虚的小老鼠。
青川看着她,用手指指了下时钟,“几点了?”
顾小妹笑得特别谄媚,双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后,白色的裙子上有一点奶茶的痕迹,“哥,你别告诉阿妈,我就是跟同学出来走了走,看了场电影就回来了。”
“同学?”青川的声音一下挑高,带着浓浓的质疑。
“女的,就是我最好的那个朋友,不是来我们家里玩过么?你也认识的呀。我们就是在小吃街走了一圈,然后刚好说到最近有一部电影,就去看了。什么都没干,我发誓。”
青川不太发脾气,但顾小妹很怕他,或许是因为兄长的威严。
“哦。”青川点点头,小妹以为这就是过关了,他却恶趣味的加了下半句,“我不信。”
“哥~~”
青川笑眯眯的看她折腾,一手端着牛奶杯,一手伸出,手指勾了勾,“你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说不定我就信了。”
小妹顿感挫败,垂头丧气的把东西交出来,是一个绒毛娃娃,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爱心,上面还有一行小字,是一首现代情诗,你侬我侬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孩子送女伴的。
“你们来往多久了?是学校里的同学还是外面认识的?干什么的?”青川眯着眼睛看这个丑丑的小玩偶,一种身为大哥的本能排斥透过玩偶锁定了那个不知名的男孩/男人。
如果对方是成年人……青川看了眼刚刚十六岁的小妹,呵,弄死吧。
小妹知道躲不过,她要是不说,被大哥自己查出来,估计死得更惨,还不如坦白从宽,“我坦白,你别生气哥。就是我们班同学,我们班班长……”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妹生日的时候来家里办过聚会,青川一回想,哦,是那个。清秀有余,成绩不错,中层家庭,不太爱说话,但是性格似乎不错。
想到这里,他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把玩偶还给眼巴巴的小妹,“拍拖可以,不可以有限制级接触,成绩不能掉。要是随便犯了哪一个,你知道的。”
小妹红着脸抱着玩偶连连点头,“知道了哥。”
看着她开心得连蹦带跳准备回房,青川提醒她,“轻一点声音,阿妈睡着了。”
“嗯。”
“对了,你们怎么发展起来的?他先告白你先告白?”
“哥你好八卦,好啦,是我啦,我先啦。我一直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他,也不算是莫名其妙。哥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救过?其实那个人就是班长。虽然已经认不得了,但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亲切。你说这是不是缘分?所有的一见钟情,其实都是命中注定!”小妹一脸甜蜜,嘿嘿笑了两声蹑手蹑脚回房。
命中注定?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
“我听说过一个谣言,这一世我为其埋尸的人,下辈子会是我的爱人……”
青川的牛奶杯落到了地上,牛奶撒一地。
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