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进来后,顾穗儿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把那堆针线什么的收起来,走上前帮着萧珩脱下外袍,换上里衣,又伺候他洗漱。
侯府里该有的这些规矩,男子的穿衣系带,她以前不懂,现在早就熟练得狠了。
萧珩也没言语,就抬起胳膊,任凭她伺候。
顾穗儿弯下帮他解开腰带的时候,恰看到自己绣的那荷包,一时摘下来放在床头的暗格里,心里却是想着,或许应该给那左姑娘绣一个差不多模样的,正好配成一对儿?
这个想法涌上心头,也说不上是难受还是不难受,不舒坦是肯定的。不过开解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只是个妾,萧珩早晚会娶正妻,正妻才和他是一世的夫妻,自己如今能守在身边伺候着,又生出那么讨人喜欢的小蝌蚪,应该知足了。
萧珩换了衣裳后,过去隔壁浴房洗过了,顾穗儿又忙上前用软巾给他擦头发。
他沐浴过后,喜欢穿着宽松的白色里衣,松松散散的,一头墨发也披在肩头。他还喜欢自己过去帮他擦,把那头发一缕一缕地用巾帕吸去水分。
顾穗儿做这些的时候很用心,她喜欢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睛躺在那里的样子,也喜欢自己悉心地帮他打理这一切。
他好像不太喜欢丫鬟碰他的衣服和头发,这些顾穗儿都谨记在心,从来不让别人碰。
等终于把他头发藏了个七八分干,顾穗儿将刚才那些巾帕放在托盘上,让丫鬟拿下去,回过头来时,只见萧珩斜靠在榻上。微带潮湿的黑色长发顺着那宽松柔软的里衣逶迤而下,从床榻上一直随同袍角犹如流水一般垂下。
顾穗儿看着这样的他,微怔了下。
这样的他,让她想起山涧里高高立在巨石上的鹰,黑色的鹰,孤傲地立在那里,俾睨着下面的一切,懒散却又蓄势待发,仿佛发现目标后就会骤然出击。
“喂好阿宸了吗?”男人眸中颜色逐渐转深,凝着她这么问道。
“刚刚吃了好一通,哄了半天终于睡着了。”提起小阿宸,顾穗儿眸中泛起温柔。
“让桂枝把他抱出去吧。”男人垂眼看了下旁边的小娃儿,这么说道。
此时的小阿宸肉嘟嘟的小身子舒服地侧躺在榻上,两只小手握拳放在脑袋两旁,憨态可掬。
“……嗯。”
听话知意,他说这个,那意思再明白不过的。
这些日子,自打开了禁,他便有些停不下,几乎每晚都会这样的。
顾穗儿叫来桂枝,抱起小阿宸。
小阿宸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在梦里哼唧了几下,小腿儿还扑腾了下,倒好像是在抗议。
顾穗儿赶紧在他的背上温柔地拍哄,同时嘴里发出低低的喃声,温柔至极。
小阿宸果然被安抚了,慢慢平静下来。
顾穗儿将他递给了桂枝,桂枝低着头抱了出去。
“今天睡得有些晚?”萧珩这么问道,他显然是在问阿宸。
“嗯,回来后一直哼哼,睡着了还哼哼,可能今天心里不太痛快。”
“这小人儿。”萧珩眸中泛起暖意:“他这么小,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顾穗儿听到这话笑了,别看还很小,但是人家能翻身了,知道好玩的好吃的了,还会耍小脾气了。
“他啊,可能今天饿了一会儿,憋出脾气来了。”顾穗儿眸中泛着温柔的光,笑着道:“我回来喂人家的时候,人家那个狠劲儿,跟个小狼羔羔一样,扑过来拽着不松开,这时候谁要跟他抢,他能直接挠人了。”
做母亲的提起儿子,总是难免话多一些。
“为什么饿了一会儿?”萧珩挑眉问道。
顾穗儿愣了下。
“这不是我过去那边看雪么,一时竟是忘记了。”
她本来以为他应该知道的,结果回过神一想,男人多半是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的,毕竟奶是长在女人身上,涨了难受,就知道自己孩子必定是饿了,做男人的,他哪能想起这茬。
如今也不愿意多说,就含糊着提了下。
“你不是说长时候不喂就涨吗?”谁知道萧珩却继续追问了。
“是……”顾穗儿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那为什么还会忘?”
“……”顾穗儿没话说了,眨眨眼睛,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三爷,早点歇息吧。”
轻轻软软的,若是平时,萧珩早禁不住了。
不过此时他凝着她,忽而道:“在凉亭上,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顾穗儿微楞,抬眼过去,只觉得萧珩的目光聚在自己眼睛上,那样子,好像要看穿自己的心。
她别过脸去,抿唇,没说话。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她也不记得的当时他曾经看过自己,明明当时是看着左姑娘的啊。
就在这时,萧珩突然靠近了,他的指尖触碰在她喂过阿宸的地方。
“这里,很涨是吗?”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呢喃低哑。
“不涨了……现在不涨了。”她忙辩道。
“我知道,现在不涨了,可是当时我记得这里鼓鼓的。”
涨得鼓鼓囊囊的,外面穿着的大毞都被撑着鼓起来。
“你——”顾穗儿惊讶得睁大眼睛,她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这个。
萧珩闭上眼睛,指尖轻碰。
顾穗儿咬唇。
开始还能忍住,后来渐渐地便忍不住低叫出声。
萧珩陡然间一拽,将她拽到了榻上。
犹如雄鹰展翅,一击便中,几乎是毫无阻拦地,他破空而入。
躺在那里的顾穗儿猛地攥紧了锦被。
“小穗儿,阿宸饱了,我还没饱,你忘记了吗?”他在她耳边这么说,低哑到仿佛一场梦。
顾穗儿如同坐在小舟上,巨浪滔天,怎么都坐不稳当。
其实她应该习惯了的,自打开了禁,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明明白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仿佛世间万般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是到了夜里,竟是如此生猛,让她每每觉得受不住。
也不知道多少癫狂,一个大浪之后,总算骤然平缓下来。
她勉力起来,忍着下肢的打颤,给他收拾擦拭。
他慵懒地躺在那里,仿佛吃饱了的鹰,闭眸养神,眉目间都是满足。
“刚才你在翻那些丝线,是想绣东西?”他突然问道。
“嗯。”顾穗儿温柔地帮他盖上锦被,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还是应道:“我想再绣个荷包,正想问问三爷有什么好的花样子。”
她的花样子,平时看着还好,拿到吟诗作对的小姐们面前,到底是俗了。萧珩的不一样,萧珩的画,都好生清雅。
“想绣什么?给谁?”他依然闭着眼睛,却追根问底。
“……我瞧着今日来的左姑娘不错,听那意思,大姑娘邀了左姑娘过两日来家里住一段日子,老夫人也是同意了的,我便想着,到时候绣个荷包什么的给她,也算是个见面礼。”
“也好,明日你自己去找找,我给你钥匙。”
“好。”
“你很喜欢左姑娘?”萧珩突然这么问道。
顾穗儿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萧珩。
她觉得这不是应该她问他吗?
“她……人挺好的,应该比较温柔善良,也有才气。”说着间,她低头看他一眼,见他依然闭眸养神,忍不住问道:“三爷呢,三爷觉得左姑娘如何?”
萧珩没言语。
顾穗儿等了一会儿,便不再说什么了,她躺下,偎依着他。
等以后左姑娘嫁过来,在身边伺候他的怕就不是自己了,一时倒也有些贪恋。
萧珩抬起臂膀搂住她,口中却喃喃道:“……确实像,很像,虽然我记不太清,但我知道像,我刚看到,差点以为——”
她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不过还是认真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他不说话了。
她想,也许是睡着了。
但是她却睡不着,她忍不住问道:“三爷,怀璧其罪是什么意思啊?”
他果然是没睡着的,抬起掌来摩挲着她的脑袋:“怎么好好地问起这个,这是一个故事。”
说着间,他便给她讲起了怀璧其罪的故事。
“……意思就是说,本来没事的,虞叔却因为有这块玉,而招致了一堆的麻烦事?”顾穗儿是个好学生,听完故事后,忍不住总结了下。
“对。”萧珩继续讲道:“当时虞叔说,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穗儿这下子彻底睡不着了。
怀璧其罪,那她本是农家女出身,她哪里来的璧?
她有什么呢……
顾穗儿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小阿宸。
她顿时觉得,自己后续不止应该给左姑娘绣一个荷包。
当时在老夫人房中,老夫人夸了小阿宸好多话,当时左夫人的脸色是不太好看的,左姑娘的神情,那更是不好说。
“除了绣个荷包,我还能送她点什么?怎么让她知道我的心思?”顾穗儿苦苦思索,她急于向这位左姑娘表明心迹。
萧珩终于睁开眼睛。
他是不在意她送给谁一个荷包的,左右也不会太费工夫。
可是她现在这样,却是有些奇怪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讨好她?”他皱眉,这么问道。
“左姑娘不是以后要嫁进来吗,她以后是少奶奶,我总得让她明白,我没其他心思啊。”顾穗儿犯愁:“今天老夫人说的那番话,若是她心里不痛快了,那可怎么办?”
萧珩猛地睁大眼睛。
屋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稀薄的月光之下,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榻上的女人,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