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秀妍被她娘痛斥了一番,心里自是憋屈。
她没想到不但睿定侯府的人不相信她,就连自己的娘亲都不相信。
她是真得被那几个月大的小奶娃儿给陷害了,怎么就没人信?
左秀妍越想越恨,恨得牙痒痒,不过咬牙切齿地道:“我是定要嫁给萧珩的,若是真成了,我以后就是王妃,岂用再看这些人脸色行事!”
说着间,自己用冰敷了被打过的脸颊,看着不显眼了,这才回去睿定侯府。
谁知道回去后,别的人不说,那萧槿对她态度也有点奇怪。
说话还是那样说话,笑也是过去那样笑,依然喜欢和她谈论诗词,不过总觉得没以前那么亲热了。
左秀妍心中不安,便刻意讨好萧槿,在萧槿作诗的时候各种夸,还给她讲过去在辽北的趣事,把往日所见夸张了给她讲,指望吸引她的兴趣。
奈何萧槿却无精打采的:“总是辽北,也没什么意思。”
左秀妍干笑了声,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这一日,恰好赶上大少奶奶生日,老夫人给她做了一个席面,一家子人吃个酒席热闹热闹。
按惯例,自然是女眷在里面,少爷们在外面坐着。
大少奶奶素日为人好,妯娌小姑子的都喜欢,如今她过生日,大家纷纷送上礼物。
顾穗儿也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了自己绣的一副铜暖手炉的套子。天冷的时候,姑娘奶奶们怕冷,手里都会捧着一个小而精致的铜暖手炉,这暖手炉外面会有一个套子。
别看只是一个套子,因是常在姑娘奶奶们手里的,便有些讲究了,都是朝着细致华美来做的。
顾穗儿是亲手织了,又亲手绣上花,花样从萧珩那里翻找的古代名画来模仿,做出来自然别出心裁。
大家伙看了她那个,纷纷夸赞,稀罕得很。
“咱家穗儿就是细心,手也巧,做出来的东西便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过。”
“心灵手巧,人也是有福气的。”
说宫里的绣娘也比不过,那自然是言过其实,不过顾穗儿做的小东西自有一股灵气在,看着特别,招人喜欢。
就在大家的夸赞声中,左秀妍也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她的礼物是一幅字画,她自己做出来的。
大少奶奶收过了字画,谢过了她,大家也都看了一眼,随口夸了几句。
左秀妍觉得大家有些敷衍,夸得不够真诚。
她越发觉得,周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
大家是认为她陷害了那小奶娃儿吗?她是冤枉的,怎么就没人信她?可是如果现在要去解释一番,那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左秀妍就这么揪心忐忑的,一直到了大家伙在那里打牌的时候,萧槿去净房,她也跟着过去。
过去后,趁着别人不在,她抬起手,轻轻擦拭了下眼睛。
萧槿见她眼圈都是红的,扬眉道:“秀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眼睛都红了。”
左秀妍就等着萧槿这话呢,当下面露哀切,无奈地道:“阿槿,你我虽然认识时候不长,可我最喜欢你了,只是以后我怕是没法和你一起玩儿了。”
萧槿纳闷:“为什么?”
只是不想让她嫁给三哥而已,又没说不让她来她们睿定侯府。
左秀妍垂下眼来,长叹一口气:“怕是我这个人生来惹人厌,你们都不喜欢我,以后我还是少来的好。”
说着间,两串眼泪落下,委屈可怜。
萧槿微惊,眨眨眼睛:“是吗?没有讨厌你啊!谁说大家讨厌你?”
左秀妍低低地哭,小声道:“阿槿,你也别瞒我,我知道你定是厌烦了我,你如今和以前对我可是不一样了。”
萧槿听着,觉得无奈,跺脚道:“真没有!”
左秀妍偷眼看她,见她是当了真,便趁机道:“我和你素来情同姐妹,我知你并不会厌烦我,但是我也怕老夫人和大夫人哪里不喜我,毕竟那日小阿宸坠床,怕是大家有些误会。”
萧槿连忙道:“那倒是没有,我娘可没这么说,只是,只是——”
她犹豫了下。
左秀妍见此,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拉着萧槿的手:“阿槿,若是谁对我有哪里不满,你好歹告诉我,我也好知道怎么改,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没什么心机,也是我自己傻,往往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萧槿哪里看得别人眼泪,当下叹口气,只能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娘说,咱家和你家的婚事,怕是没戏了,听说是老夫人的意思。”
左秀妍听得这话,这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呆在那里。
若是萧珩不娶她,那她应该去嫁谁,她这个年纪,一时半刻又去找谁?
就算是真找到了,又有哪个比得上萧珩的身份地位还有气度?
左秀妍紧紧攥着萧槿的手:“真的?是大夫人这么说?老夫人也这么说?你确定?”
萧槿被攥得手上生疼,哎呦一声:“你放开我手,疼死我了。”
左秀妍这次赶紧放开。
萧槿摸着自己泛红的手腕,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我哪知道,我就是听了一嘴,反正我娘这么说的。”
萧槿回屋去后,左秀妍呆呆站在那里好半晌,最后才茫茫然地回到屋内,这时候她再看大家对她那态度,心里便明白了。
原来是指望着她来当萧珩的媳妇,现在把她放弃了,所以言语间对她是疏离和客气了。
这人就是这么势力,一下子就不搭理她了。
左秀妍感到自己被羞辱了,不甘心,又觉得恨极,便想着该怎么来挽回这一局。
她要让她们所有的人后悔。
可是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候,她恰好看到了外屋那里,萧家的几个兄弟在喝酒。
看样子萧珩是不喝酒的,每每只是浅浅抿一点便放下。
酒过三盏,萧珩好像有事要出去。
左秀妍一个激灵,便有了个破天荒的办法,她连忙随口找了个理由,也跟着出去了。
却见萧珩出去后,先是去了净房,之后便在旁边花厅坐下歇息。
他显然是不想喝酒的,只是兄弟会面,不喝又不好,便趁机出来透透气。
左秀妍抬起手,轻轻拢了下自己头发,又用手拍打几下脸颊,让自己的脸透出红润来。最后低头审视一番自己的衣裙,犹豫了下后,用手扯了扯衣襟,露出脖子那一小段白嫩的肌肤来。
准备妥当了,她走上前,柔声道:“三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萧珩是自打那次在徐山脚下客栈里中了招,便不怎么喝酒了,刚才几次推不过,浅尝了几口,如今干脆出来一会躲躲。
不曾想,左秀妍却过来了。
他凝着这左秀妍的面容,想着这皮相确实是像极了自己母亲的,但是骨子里终究不同。
他娘是倔强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明明怀下当朝帝王的骨血却固执地不肯前来求助,以至于贫病交加而死。
“左姑娘有事?”他声音冷淡。
“没什么。”左秀妍细声细语地道:“我也是最近才听我娘提起三少爷的事,心里难免有些替三少爷难受……我还想起,在我小时候,我爹经常和我提起我姑姑的事儿。”
她知道萧珩的母亲必是他的薄弱之处。
果然,萧珩听到这话后,脸色微变,抿紧唇,淡声道:“你爹都说过什么?”
关于他娘的事,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
他娘当年不在的时候,他也不过五岁罢了,关于他娘以前当姑娘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听左秀妍这么说,忍不住想听更多。
“也没什么,就是说姑姑当年在燕京城里可算是首屈一指的才女,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模样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说姑姑小时候就爱读书,还爱弹琴。”
事实上左秀妍并没听她爹提起多少关于她姑姑的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自己编一下。
反正国公府的大小姐,又是和当时的太子订过婚的,那各方面自然是好,随便编一编总不至于露馅的。
若是以往,萧珩必能识出这伎俩,奈何现在事关他亲娘,他一听,竟是真信了。
“我娘从未和我提起过这些。”
她记忆中的娘,只是每日操劳,为了生计奔波。
在他爹出现在他面前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丧父的寻常贫家孩子。
左秀妍见萧珩听得入神,知道这是时机,错过这个时候,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下凑过来,挨着萧珩坐下,柔声道:“表哥,我和你,也是同病相怜了,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说着间,身子微微靠过去。
她见萧珩专心于这个故事,竟没有发现的意思,当下越发大胆,抬起手来去触碰他的胸口处。
“表哥——”说着间,身子一歪,就直接要倒在萧珩怀里。
萧珩本是沉湎于自己的心事之中不能自拔,猛然间见左秀妍凑过来,一个抬手,直接攥住了左秀妍的手腕。
他的力道何其大,这么一来,左秀妍便被他困住根本动弹不得。
左秀妍被识破伎俩,手腕又疼得只掉眼泪,当下哭喊道:“三少爷,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啊?啊救命啊,三少爷你这是干嘛?”
她这一哭喊,呼啦啦一大伙人都听到了,纷纷过来。
萧珩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冷笑一声,直接一把将她摔倒了地上。
左秀妍区区一个弱女子,被萧珩那么一摔,这下可是不轻,头晕脑胀,屁股生疼,只觉得自己仿佛要死了一半。
周围人等过来,便见左秀妍趴在那里一脸狼狈,衣襟处甚至微微扯开露出里面的雪白来,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
左秀妍见此,越发乔模乔样哭泣:“没想到三少爷竟是这等人,竟然这般欺负我,我一个闺阁女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说着间,还以手捶地,又要死要活地想撞柱子。
这种情态,若是哄别个,那或许真被哄住了。
可惜站在她面前的这群妇人,为首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妈,是昔年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场面的盛平大长公主。
她望着眼前这撒泼的女子,自是厌恶至极。
堂堂国公府的孙小姐,竟做出这般情态?怕是辽北苦寒,把骨子血脉里的尊贵早就给磨灭没了吧!
老夫人眼中带着嘲讽的笑意,也不言语,只看萧珩怎么处置这件事。
萧珩望着地上哭哭啼啼的女子,淡淡地道:“我怎么欺负你了?”
左秀妍以为有了希望,掩面哭道:“我本是好心,过来问问三少爷可是有哪来不舒服,谁知走到近前,三少爷突然,突然就要非礼我……我,我这下子可是名节尽毁!”
说着间,已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萧珩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看她那挂满了泪水的脸。
那张脸极美,是像极了自己母亲的。
幼年时的许多印象随着年纪增大逐渐模糊了,就是这张脸,让他重新记起了自己母亲的模样。
他凝视着这张脸,微微抿唇。
左秀妍见他那模样,以为自己有了希望。
说到底,她确实是像自己那死去的姑姑的,只要萧珩还记挂着那姑姑,自己就有指望反败为赢。
萧珩终于开口了:“以后,我不希望看到有人顶着我娘的面相做让我作呕的事,不然,我会把这张脸给毁掉。”
一字一句,彻骨的冰寒。
左秀妍听着这字句,整个人血液都仿佛凝结成冰,她怔怔地看着他那眼眸,一时之间,背脊发凉。
这个人,好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