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荞做了个“年终盘点”,很满意去年的收入。想到来年要花钱买粮食吃,开支就要多出一些,顿时又觉得任务紧迫——
一年要比一年强呀,必须保证明年攒钱不少于五百块。
她彼时还想不到更多的挣钱法子,每天要上班,也没法干别的,于是决定再养两头猪,多养几只鸡,反正三哥说过了,上边已经不限额了。
这个春节,除夕和大年初一他们是跟爸妈一起过的。大嫂跟杨妈妈大吵一架之后,索性也不来过年了,年夜饭一家三口都没来,只在大年初一那天,大哥领着大豆来拜了个年,杨爸也没给好脸色,大嫂则压根没露面。
年初二是回门的日子,夜间下起了雪,早晨一开门,大雪封门啊,足有两三寸厚,好几年没见这么大的雪了。
按照风俗,“娘家人”大堂哥冯海带着冯亮,踩着雪花一起来接冯荞回娘家。冯荞准备了几个菜,有鱼有肉,留他们在家吃午饭,杨边疆陪着喝起了小酒。
这样的天气里,烤着火炉喝着小酒,好不惬意。杨边疆一边让冯亮说说省城和大学里的新鲜事儿,一边遗憾冯东没一起来,喝酒小聚咋能缺了他呢。
“本来要一起来的,我妈让留一个在家帮忙干活,让把院里院外的积雪都扫干净。接妹妹回门,老大自然要出马的,剩下一个名额我跟二哥剪子包袱锤,我赢了,二哥这会子正在家里扫雪呢。”冯亮笑得好不得意。
“三哥,你不是使诈耍赖了吧?”冯荞不留情面地拆三哥的台。
冯亮:“瞎说,我还用使诈吗?”
冯荞点点头,嗯明白了,那就是说耍赖了。
冯海:“有啥好遗憾的,吃完就走,晚上到我们家兄弟几个继续喝。”
小夫妻于是拎上两样点心,兴致勃勃跟着冯海冯亮踏雪去了冯庄村,出了门雪天雪地,远处一片白茫茫,路都看不清了,一脚踩下去雪没着脚脖子深。
好在只有三里路,四人说说笑笑地一路步行,竟丝毫不觉得冷,走得浑身热乎乎。天地间一眼望去没个人影,积雪踩下去咯吱咯吱地响,走过去一溜儿脚印。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人,不用问也都是像冯海冯亮这样尽职的哥哥,大雪天拦不住接妹妹回门呢。
冯荞穿了件米黄色棉袄外套,围着红红的拉毛大围巾,红得耀眼,走在雪地里格外醒目。杨边疆起初还怕她滑倒摔着呢,想拉着她的手走,谁知人家却不领情,还专拣路边没人踩过的雪地走,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路上,几个人还讨论着雪这么大,可以趁机捉野兔子捉野鸡,据说大雪天野兔子躲在雪窝里,喘气熏得那一块雪发黄融化,伸手下去一掏就捉住了。冯亮还说,这么大雪野兔子就算想跑也跑不快,很容易追到,冯荞又跟他辩论了起来,冯荞的看法,雪大野兔子跑不快,可人也跑不快呀。
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冯庄村。一进村路就好走了,农村人淳朴厚道,没有各扫门前雪的说法,村里的主路已经扫出了一条小路,二伯家的巷子也扫出了小路,进了二伯家,院子里的积雪果然已经清扫干净了,堆了巨大一堆在容易下水的西南角,冯东和小胭正兴致勃勃地要做个最大的雪人。
冯亮和冯荞于是立马加入了做雪人的行列。
二伯娘给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菜一出锅,三位舅哥就拉杨边疆一起喝酒去了,小火炉,老烧酒,猪肉炖粉条,还有热腾腾的饺子,又跑去把大伯家的大堂哥也叫来,几个年轻人从下午四点多一直喝到天都黑了,说说笑笑慢慢喝,居然没有一个喝醉的。
大堂嫂孩子小今天没能回门,也来热闹了。几个男的喝酒,冯荞跟大堂嫂和小胭她们吃饱了饺子就聊天说话,逗着小宝玩。
还在年节里呢,冯荞给小宝准备了一个压岁小红包,大堂嫂硬是不要,冯荞就往小宝的棉花帽子上一塞,笑嘻嘻警告大堂嫂:“我给大侄子的,大嫂你不许管。”
“不能要,他这么小,他要啥钱呀。”
大嫂拿下红包还要塞给冯荞,一岁半的小宝却伸手抓起红包,笑嘻嘻地抱在怀里不撒手。大家看着小宝贝都哄笑起来,冯亮点点小宝的小鼻子说:“这小财迷,随你姑姑,就知道钱是好的。你说都像你这样,**还怎么实现呀。”
于是大家又一阵哄笑,小宝也咧着刚长了八颗牙小嘴跟着傻乐呵。其实小家伙大约并不知道钱是好东西,就是看着红包红彤彤好玩吧,本能地想要人家给他的东西。
“边疆,今晚跟冯荞就在这儿住吧,都不许走,如今咱盖了新房,住得下。”二伯娘豪气干云地一挥手,做出安排,“小胭啊,你今晚跟我睡,把你屋给你姐和姐夫住;当家的,你今晚去住新房吧,跟你儿子睡一晚。”
“好嘞!那我去把我那床好好收拾一下。”小胭笑嘻嘻答应着,“其实不收拾我的床也不算乱,比三哥那小猪窝强多了,他都不叠被子。”
“好你个小鬼丫头,还敢贬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冯亮举起两个爪子吓唬小胭,又作势要去拧她耳朵,小胭捂着耳朵笑嘻嘻跑了。
这是冯荞和杨边疆结婚以来第一次在二伯娘家留宿,新房子盖好以后,冯东搬到了新房住,冯亮的床也放在新房那边,小胭就搬到中间冯东原本住的屋子,只有一间屋,摆着一张小木床和一个放衣服的小木箱,被褥素净,小胭已经体贴地收拾好了。
“就是床太小,你俩挤挤暖和。”二伯娘送了个枕头来说。
冯荞正准备收拾洗漱,冯亮又敲门伸头找杨边疆,喊他一起去田野里下套逮野鸡。大雪天是逮野鸡的好时机,雪天雪地野鸡找不到食物,下个特制的绳套,撒一把粮食做饵。这会子去下套子,明天一清早野鸡起来找食儿,一不小心就被逮住了。
冯亮笑着叫冯荞:“你去西屋跟小胭烤炉子烧地瓜吃去,我们逮到野鸡明天炒给你吃。”说完,加上冯东,三人拿着手电筒,一起借着雪光出门去了。
冯荞撇嘴,几个大男人玩心还这么大,她于是跑去西屋跟二伯娘和小胭说话聊天,烤地瓜片、烤土豆片,二伯娘又唠叨了一回,问她啥时候要个孩子。
“你大伯娘还专门把我喊去说呢,我跟她也解释不清,我就说人家年轻人如今会搞计划,想啥时候生都行。不过你们也该生一个了,不然你婆婆不着急呀。”
冯荞笑:“跟她说过了的,她也没催。”
二伯娘:“你婆婆倒是个难得的好人。也该准备啦,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冯东都生下来了。”
聊了一会儿天,吃了一个烤土豆,逮野鸡那哥仨还没回来,冯荞撇嘴:“他们三个别是叫黄狼子精捉去了吧?”
小胭:“也说不定叫野鸡精捉去了。”
说完俩人就哈哈哈捂着肚子笑,二伯娘也笑,笑够了说:“你两个丫头先去睡吧,好容易他们仨混在一起玩一回,还不知道浪到啥时候回来呢。”
冯荞也不想等了,坐在炉子旁边热水泡了脚,抱着二伯娘给她装好的热水袋回去捂被窝。
不知是白天走雪路累了还是玩得太痛快,冯荞沾床就睡了。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迷迷糊糊某人亲她,冯荞睁开眼,杨边疆脸对着脸,咧着嘴对她笑,见她醒了就贴上来亲亲嘴。冯荞拍开他,叫他去洗脚。
杨边疆倒了热水洗手洗脚,身上寒气散了,赶紧上床搂媳妇。
他一伸手,习惯性地把媳妇暖和柔软的身子往怀里搂,嘴里讨好地表功:“媳妇儿,等急了没?我们下了好几个套子,一准能捉到野鸡,明天天一亮就能给你捉回来。”
冯荞睡意正浓,嘤嘤嘤往他怀里钻了钻,顺手捂住他的嘴。杨边疆本来还想干点儿什么,可媳妇已经闭上眼睛睡了呢,他又没忍心。
小媳妇要是被扰得狠了会咬人的,真咬。
☆☆☆☆☆☆☆☆
睡得晚了,第二天冯荞尽可以睡懒觉,杨边疆却要早起去农具厂值班。那时候春节没有放假的说法,要坚持革命工作嘛,可是大家又要过年,徐师傅就特意在年里年外这几天排了个班,两人一组,大家轮流值班保持厂里有人,其他人就可以在家安心过个节了。
当时排班师父还说呢,小青年初二要回门,抽不开身,就特意把杨边疆排在初三了。好巧不巧,这么大的雪。
他师父怕是疼徒弟疼过火了。
杨边疆哀怨地搂着媳妇狠狠亲了两口,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吃了二伯娘给他煮的饺子去农具厂值班。这天气也没法骑车了,一路步行,好在他在西藏当兵好几年,习惯了艰苦的环境,这样的大雪对比藏北高原的雪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临走时又来跟媳妇告别,冯荞裹在被子里跟他挥挥手,叫他下午不用来接她了,这么点路,她中午吃过饭自己就回去了。
“那也不行,雪太大,叫冯东送你回去。”
“知道啦。你慢点儿走,反正这天气迟到一会儿也没人管。”冯荞挥挥手,很没革命情谊地缩进被窝继续睡了。
杨边疆不放心,又特意跑去嘱咐冯东:这么大雪你务必要送我媳妇回家呀,她一人回去可不放心。结果冯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那是我妹妹,要你讲?
这下,杨边疆终于放心地出门去值班了。
冯荞睡饱了起来一看,依旧是阴天,阴天也好,要是太阳出来,照着大雪肯定刺眼睛。二伯和二伯娘都习惯了早起,冯东已经起来了,去巡视昨晚下的套子,竟真的拎了两只野鸡回来。小胭起得也很早,她做晚跟二伯娘睡的,二伯娘一起床她就跟着起来了,正看着小火炉烧水,准备收拾捉来的野鸡。小胭嘴里还念叨着,要是再能捉一只野兔就好了,她喜欢吃麻辣兔头。
冯东:“有野鸡吃你又想兔子,回头鸡头留给你吃行了吧。”
这家里睡懒觉的就只有她和冯亮了。冯荞自己笑笑,以前她也习惯了早起,经常四更天就起床推磨,天蒙蒙亮就烙完煎饼去上工了,结婚分家后过得太自由随性,竟学会睡懒觉了。
对此二伯娘振振有词,早起来干啥呀,老辈的讲究,年初三就应该安睡迟起。
冯荞洗漱完,跑去坐在炉子跟前梳辫子。头发太长,去年她倒是剪了两次,杨边疆亲自动手剪的,每次就只剪掉一小段发黄分叉的辫梢,两条辫子一直保持着到屁股的长度。
二伯娘看着她梳头,就指着她对小胭打趣道:“你看看你姐,结婚一年了都,还梳着姑娘家的大辫子,不知道的还当她是没嫁人的大姑娘呢。”
冯荞笑,自己没好意思说,有一回张师傅的老伴儿到厂里来,不认得冯荞,还问她有没有婆家呢。
“冯荞啊,要不你剪了算了,还像个小媳妇的样子。你看村里那些小妇女,都是剪得短头发,要不你就剪短点儿再扎,梳洗也更方便。”
“……他不让我剪。”冯荞忍不住有些羞窘,想到某些情景忍不住就脸热。杨边疆总喜欢玩她的辫子,她其实自己也嫌头发太长麻烦,几次要剪,可杨边疆坚决反对。然后两口子那啥的时候,他还喜欢拉着她的辫子疯。也不全对,小媳妇全身哪哪都能让他疯,结婚这都快一年了,整天如胶似漆地疯。
二伯娘:……算了你们年轻人随你们恩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