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城里,冯荞一下子离二伯娘又近了。
从曹晓晶生了孩子,二伯娘就在城里帮他们带孩子,小孙子冯旭刚刚会走路,曹晓晶和冯亮要上班,孩子外公外婆也要上班,孩子还没断奶呢,二伯娘如今专职带带孙子搞后勤。
二伯娘不喜欢城里,说对门邻居都不熟悉,大家一上班,偌大的机关家属区一片冷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比不得村里亲切热闹。
冯荞一家搬来以后,第一天晚上,二伯娘就打了招呼,叫他们都去吃晚饭。
冯荞等到杨边疆从厂里回来,就拎上给冯旭准备的糖果点心,在路过的熟食店又顺便买了几样卤味,一家三口拎着东西,散步去冯亮家。
冯亮住的地方离他们不远,其实严格来说,整个小县城也不大呀。
他们到的时候,二伯娘正在忙碌着做饭,曹晓晶在洗宝宝新换下来的衣服,小冯旭坐在童床里,咿咿呀呀地自己玩儿。
杨边疆抱着娃娃去跟冯旭玩,把冯旭从童床围栏里抱出来,让他在院子里摇摇晃晃学走路。
娃娃小朋友喜欢温柔亲切的三舅妈,三舅妈是幼儿园老师,会唱歌会跳舞,还会给小朋友讲故事,尤其娃娃今天转到了三舅妈的幼儿园,娃娃这会子对三舅妈的喜欢,大概都能排名前五了,仅次于她爸妈和奶奶、二姥姥。
于是连带着,娃娃对曾经嫌弃的小表弟也没那么嫌弃了,拉着他的小手,教他叫姐姐。
“姐姐。”
“嘎嘎。”
“不对,是姐——姐——。”
“嘎嘎。”
“真笨。不是嘎嘎,嘎嘎是小鸭子,我是姐姐。”娃娃有点儿着急,她教的多认真呀,小弟弟的嘴巴怎么还是说不对呢。
冯荞放下东西,就钻进厨房去跟二伯娘做饭,二伯娘已经张罗地差不多了,见她进来就吩咐:
“冯荞啊,你炖鱼,你炖鱼好吃,我把这个豆腐炒了。”
“哎行。二伯娘啊,别做太多菜,我们还带了卤味,烧鸡和猪耳朵、鸭胗。”冯荞去料理那条花鲢鱼,一边问道,“三哥还没下班呀?”
“他有时一忙,就回来得很晚。”二伯娘唠唠叨叨地抱怨,“也不知道他整天忙些啥,当个啥秘书三天两头加班,说又新来个女县长,这几天老让咱家冯亮加班,这几天下班都很晚,家里的活他也不干,你看看晓晶,下了班回来还要帮我干家务,冯亮呢,他帮我干几回呀,他就是个懒货!”
冯荞也是被“女县长”三个字吸引了,听着二伯娘那口气,刚想问问,曹晓晶就扑哧笑了:“妈,人家是吕县长,不是女县长。”
“噢,不是女的呀。”二伯娘自己也好笑,“哎我还说呢,你说个女人家当啥县长呀。”
“女人咋就不能当县长了,人家那还有女皇帝,外国还有女总统呢,二伯娘,你这思想可不对。”
“我不是说女的不能当县长。”二伯娘振振有词,“我是说女的当县长,那也太累太忙了,不好。”
这理论……冯荞和曹晓晶听了都笑。二伯娘心里头,那女的就不该太辛苦,儿子干重活吃点苦,她觉得理所当然,儿媳干重活,她就觉得不太对了。
话说她这婆婆当得也是有趣。按她这理论,将来谁要是给她生个孙女,就跟娃娃一样,绝对是一家子宠着惯着,惯上头顶的宝贝疙瘩。
其实二伯娘自己一个女人,还不是辛苦了一辈子?二伯老实巴交,刚强能干的二伯娘硬是把一个大家庭撑起来了。
饭菜一样样上桌,只剩下一个红烧花鲢鱼还在锅里小火慢炖,冯亮回来了,一进家门就先跑去抱着儿子使劲儿亲了几口,又抱起娃娃响亮地亲了一下。
又让儿子叫爸爸,冯旭小朋友于是叫了声:“嘎嘎。”
“三哥,你是不是算准了时间,正好赶着吃饭回来了。”冯荞取笑冯亮,“我们正准备吃光了不留给你呢。”
“我闻到炖鱼的香味儿了,这不就跑回来了吗。”冯亮笑嘻嘻地跟妹妹打招呼,抱着俩孩子,先跑去桌边坐着等吃,又叫曹晓晶给他拿瓶酒,说要跟杨边疆喝一杯。
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下吃晚饭,娃娃端着小碗自己吃,杨边疆还总想喂她,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土豆往娃娃嘴里送,娃娃歪着小脑袋躲开了。
冯荞:“你别喂她,不要你喂,给她自己吃。”
“我怕她自己吃不饱。”杨边疆笑,每次看着闺女吃饭,习惯性地就想喂一口。
再看冯亮那边,也在忙着喂儿子,冯旭吃的是专门的“小孩饭”,肉末蔬菜泥。冯亮跟杨边疆不一样,杨边疆时间相对自由,他又是个会享受的,口头禅“挣钱是为了花”,平常喜欢陪着媳妇和孩子。
冯亮不行,冯亮工作太忙,动不动加班,平常很少帮曹晓晶做家务,但是只要有时间,也是很宠媳妇疼孩子的。
聊起冯荞一家搬过来的事,杨边疆就请冯亮帮忙留意,租房子总是不方便,想尽快买一处合适的房子。冯亮开始以为挺容易,他关注的是都是中心城区,说房子应该好买。
“中心城区怕不行。”杨边疆说,“我这几天也转悠过了,中心城区的房子,都没有大的院子,冯荞想要那种有大院子的,起码能够种个花草,最好还能留出一个小菜园,冯荞喜欢种菜自家吃。”
“你这要求,怕只能去城区周边的村子啊。”冯亮说,“城中好地段的房子,肯定没有这么大院子。”
“也不能太偏僻,不然娃娃上学太远了。”杨边疆说,“实在不行,有没有办法弄到地皮我自己建。住房总是要一家人住得舒服,我是农村人的习惯,没个院子,孩子都没地方玩儿。”
冯亮斜了杨边疆一眼,再看看他自家,单位分的房子,三米长的小院子……咋感觉这小子仗着有钱欺负人呢。
哎,三哥他学历高工作好,有人脉有面子,就是他们夫妻俩拿着一份死工资,比不得那小子有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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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俩这阵子看了好几处房子,因为“大院子”这一项要求,杨边疆最终只好舍弃了那些繁华地段的房子,因为没那么大院子啊。
找来找去,最终在城区稍偏的位置看中了一处宅子,青砖红瓦的老房子,坐北朝南六间主屋,两间小的东厢房,还有个小小的门楼。听说是解放前一个开米店的财主家的一处住宅,老财主老奸巨猾,解放时眼瞅着大军就要来了,赶紧贱卖了房子跑回乡下老家去了。
房子几经转手,现在的主人去年退休后也回了老家养老,这房子便打算出手卖掉。因为地方大价格高,一般人吃不下,也用不着那么大的院子,所以一直就没卖掉。
杨边疆一听说,这房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地方大,原本院子里还有个小花园,忙表示要去看看。
原本约定看房子的时间,杨边疆厂里来了重要客户,却没时间了,早晨走的时候跟冯荞说不能陪她去了。
“媳妇儿,你自己先去看看吧,横竖是要你喜欢,合适你就定下来。”
联系的人是这家主人的老同事,一对头发斑白的老夫妻,主人退休后已经回原籍养老去了。冯荞推着一辆女式的永久牌自行车,跟这对老夫妻转过一条小街,往里一拐就到了。
“进来看看,房子是挺好的,虽然有年头了,可你看看,当时用的都是顶好的石料和青砖,比现在那些新建的房子还结实。”老阿姨一边介绍着,一边拿钥匙打开了房子。
冯荞进门先看到的是院里的小花园,说是小花园,其实占了西侧大半边院子,青砖砌成的菱形花格围栏,真挺大的。
老式的房子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两侧窗前还建了小的花坛,可就是原先的主人一看就疏于打理,花园里连棵像样的花树都没有,倒是杂草丛生,野生的牵牛花缠着杂草,泼辣地开了一片。
她进屋转了一圈,屋里青砖铺的地面,看样子砖缝还抹了油灰,挺干燥,她原本担心房子太老旧会潮湿,如今看看,还是挺好的。
这房子地段算不上多好,可房子、院子冯荞真心喜欢,在县城能找到这么大院子的房子,真不容易了。
“阿姨,你看这房子杂草丛生的,真是很老旧了,价钱是不是能降低一些?”冯荞开始跟联系人谈价。
“你真要买,价钱当然是可以让一点的。”老阿姨看看她,回头又看看老伴儿,那个老大爷开口问冯荞:“你不用等你男人来看看?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女人家,你真做的了主啊?”
“不用了吧。”冯荞笑笑说,“他反正心里都有数,叫我看看自己做主。”
老夫妻俩那样子,大约是觉得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这是怕她做不得主啊。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穿一身干净漂亮的浅蓝色连衣裙,细跟的白色凉鞋,细皮嫩肉的竟有些不知人间疾苦的样子,男人还真敢让她当这个家啊?
想想老夫妻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那年代女人地位还低,又听说她还是农村来的,好几千块钱的宅子呢,跟个年轻小媳妇谈,似乎不靠谱。
冯荞跟那对老夫妻谈了一下,原本要了五千五百块的价格,冯荞答应一手付清,压到了五千二,老夫妻悄悄商量了两句,说要回去跟房主打个长途电话商量一下。
当时私人家里几乎没有装电话的,打电话还要去邮局,冯荞就答应了,约定了改天再见面。
隔了一天,杨边疆陪她一起去的,老夫妻一见面就按上次的条件答应了。
老大爷还略带歉疚地笑着说,其实原主人既然委托他们卖房,原本就是给了这个底价的,可上次冯荞一个人来,老夫妻俩怕她一个年轻的小媳妇不稳妥,做不得主白费功夫,不放心跟她谈这么大事情。
“想来你们小两口是商量好了的。”老阿姨笑着说。
“嗐,我们家的事情,我媳妇一律都能做主。”杨边疆抓住机会,就笑嘻嘻跟媳妇表忠心,“别说买房子了,再大的事情,我媳妇也做的了主。是不是呀媳妇?”
冯荞窘得瞪了他一眼,外人面前呢,能不能低调点儿!
这边付钱,那边交了钥匙。既然是转手的房子,杨边疆给大门二门换了新锁,他厂里忙,媳妇又细皮嫩手的,这些铲灰拔草的粗活就请了两个工人,把院里院外仔细收拾了一遍,来了个大扫除,又把屋子重新粉刷了一遍。
这么一收拾,等到房子里外一新,一个多月就下去了。挑个日子,把镇上房子里的家具搬过来,该添置添置,布置好房间,一家人就赶在农历九月底搬了进去。
搬进去以后,冯荞就越发喜欢这房子了,小花园栽花种树,趁着深秋,扦插她喜欢的月季花,院墙边还扦插了一棵葡萄。靠一侧留出一小块空地,挖土翻地,撒了一把小油菜和香菜的种子,没几天就长出绿油油一层小菜苗。
冯荞盘算着,还可以种一畦蒜苗,过几天再下点儿莴苣苗子栽上,等来年开春,就可以正经种点儿小葱、辣椒之类的,吃着方便不说,看着青红嫩绿的还好看,有菜园的院子才有家的味道。
两侧窗前半米宽的小花坛,杨边疆还开玩笑说这么点儿地方能种啥呀,冯荞栽了几杆青竹,一棵桂花树,顿时窗外就有了绿影婆娑的感觉。
这房子挺好,挺好,要不怎么说过去那老地主最会享受呢。
地方大,不由得就想多做文章。其实冯荞还想挖个小池子,栽几株水莲花,养一群小金鱼——城里不能养鸡鸭了,她还不许养几条金鱼吗?早就喜欢大城市公园里那种红色小鲤鱼了,看着特别漂亮活泛。
小池塘的地方她都琢磨好了,就挖在院子东侧,挨着两间厢房的位置,三米见方就行了,绝对够漂亮。
冯荞就是这样的人,不管在哪儿,不管她干啥,都会花心思打理自家的小日子,住在村里时,她栽了满院子她喜欢的月季花和果树,后来到自家工厂上班,即便时间少些,她也照样把小菜园打理得满眼青红嫩绿。
如今搬到城里,她专职家庭主妇,每天除了接送娃娃上幼儿园,张罗一家人三顿饭,有的是大把时间,逛逛街,或者去菜市场,去冯亮家赔二伯娘聊聊天,就再没别的事可做了,成了个名副其实的“闲妻”。
于是,闲妻小媳妇也就琢磨着一家三口吃穿住了。
新家只有一点遗憾,离娃娃的幼儿园有些远了,原本租住的房子就在幼儿园旁边,娘儿俩慢悠悠走路过去,也就三五分钟,现在搬到新买的房子,骑自行车过去也要十分钟。
但是幼儿园离冯亮家却不远,冯荞把娃娃送进幼儿园,没事就跑去二伯娘那儿溜达一圈,逗逗可爱的小侄子冯旭,陪二伯娘聊天说话。
“你这还真是富贵闲人了。也是边疆惯的,原先那么勤快的姑娘,现在整天闲闲没事干。”二伯娘打趣冯荞,看她闲不惯的样子也挺有趣,倒是会给自己找事干,现在除了栽花种菜做家务,送娃娃上幼儿园,冯荞开始学人家手工钩花,买了一大堆各种颜色的棉线,说要给自家先钩一套沙发巾。
“二伯娘,等我学会了,用那种细毛线给你钩个大披肩围巾,留着你冬天戴。”冯荞笑嘻嘻。
“我可不要,围巾就是围巾,暖和就行,干啥要弄这样洞洞网网的,不实用还漏风。”二伯娘说,“要钩你们年轻人自己戴去。”
其实你要说冯荞闲,她还真有意见,家庭主妇怎么了,她很忙的,有的是事情忙,把个小家庭打理得精致舒服。啥叫忙啥叫闲?只不过她男人忙挣钱,她忙着管家养孩子罢了。
在冯荞自己看来,夫妻一体,只不过是分工不同,不是吗?
小冯旭也该断奶了,曹晓晶跟二伯娘商量,打算这几天就让她带冯旭回乡下老家给孩子断奶。
二伯娘盘算着,等冯旭断了奶,就留在乡下老家养,她在这城里真不习惯。
“三哥三嫂怕不舍得,你把冯旭带回去,他们可就不能每天看到了。”冯荞说。
“他们不是工作忙吗,在家也没多少时间哄孩子。”二伯娘说,“这城里巴掌大的院子,乡下地方大,孩子玩的地方也多,养出来那孩子都壮得像小牛犊,不比这城里好啊?我带回去养两年,等他该上幼儿园了,再送回来。”
“你呀,也别这么放心,边疆一个人在镇上呢。”二伯娘难得操心起冯荞小夫妻俩的事情。
冯荞笑着说:“他每天都回来呢,那么大个人,我有啥不放心的。”
“这年头可不比以前了,边疆你信得过,可外头那些人未必就信得过。”二伯娘八卦地低下声音,指着前边邻居的房子说,“他们家呀,这几天吵架吵到半夜呢,女的在城里工作,男的好像在下边哪个镇子当什么干部,听说有外心了,外头有野女人了。现在可不是过去,现在的野女人,坏着呢,男人不坏她都能勾引坏了。”
二伯娘这话里话外,也是担心小两口不在一处,叫冯荞防着点儿呀。
冯荞听了就笑,想想自家男人,长得俊帅挺拔,兜里还有的是钱,妥妥的就是吸引野女人的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