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跟闵行洲一同离开。
他喝了酒,赵寅没喝。 酒庄外面暴雨。 闵行洲低头看了眼腕表,西服甩肩上,委实讨厌港城没完没了的下雨。 两个保镖同时撑了两把伞,跟去停车的位置。 雨打在青瓦石砖,差点盖住赵寅的声音。 “不要回来吗,林勇看起来并非故意不给。”他凝视浅坑荡漾的水波纹,“要什么。”
要什么,要户口本啊,赵寅的表情笑容极其丰富,开玩笑说,“你给了两回聘礼,一本户口本都要不回来?”
闵行洲语气不咸不淡,“没你有福气。”
赵寅一出手,先是领本子才筹备婚礼。 “非结不可吗,以后就算分离也不需要结婚证才好分家产,你一向大方,又不是分不起。”
赵寅说。
闵行洲换一边手拿外套,“你和廖未芝领来做什么。”雨落到赵寅肩膀,赵寅索性拿过伞自己撑,“真心相爱,共度余生。”
闵行洲笑得清清冷冷。 懒得评价赵寅和廖未芝的故事。 车路过江北大桥,窗外大雨未停。 乌云压顶,檐楼并不开灯,周围的大厦满目灯火,中间伫立的檐楼被掩埋黑暗其中。 闵行洲看出去,朦胧雨里,似乎映出妩媚的林烟。 她主演的那部电影叫什么?他不记得,见过宣传海报,印象里,她正儿八经的珍珠大凤冠,怜人粉像,兰花指捏一方丝帕。 那会儿在书房,她贴到他身上娇声魅惑,给她走后门试镜。 ——帮帮我好不好 她擅长京剧,她也爱得要命。 ——好漂亮,檐楼是送给我? ——七哥,我去后台换衣服,唱别的曲子给你听 他问过林烟,为什么执着于《兰桂》。 ——是程砚秋先生的克制守礼 她好天真。 赵寅挨在那儿,“港城什么都好,就是雨多。”
闵行洲收回目光,随口一句,“风调雨顺。”
赵寅乐了,在掌心写下港字。 “港字带三点水,主打的就是浪风浪雨。”
闵行洲没再搭理赵寅,手指翻了一页杂志,忽然想起林烟常常问,有没有看过她的电影。 “去影视城。”
吩咐是对司机说。 闵公子没事儿去什么影视城。 赵寅讶了半响,“还有工作谈?”
他淡淡地嗯。 赵寅轻轻指窗外的大雨,“那我呢?外面雨那么大,先送我回上麟府?”
闵行洲无情样,“自己打车。”
第二次看电影,提前让影视城换成《霓虹迷幻》,人流最多的时候。 保镖跟着坐在身后,当初闵家为了捧场给太太争脸面,人人手里一张电影票。 保镖被迫看过,忘了很多。 女主云梨和九爷的吻戏好像没了多少,后来听说都是替身,可观众代入,那就是云梨本人。 “青云。”
包场的缘由,四下无人的环境,男人的声音格外疲倦失重。 保镖起身,小心翼翼俯到闵行洲耳边,“我在,您说。”
他问,“好看吗。”
保镖点头,“好看,太太演技很好。”
闵行洲盯着放映银幕布上的画面,正是林烟回眸落泪的画面。 “说哭就哭。”
保镖说,“就这场哭戏,当初网络上还封神了呢。”
保镖不懂电影,在他心里确实封神了。 那个混乱的清末民初,军阀割据,云梨是戏班子旦角儿,飘摇无依,被风流的九爷包养,结果九爷将她送给道上主子。 两个男人的恩仇,夹在中间的云梨死了。 被爱上她的第二个男人杀死。 云梨很傻,替她心里爱的男人挡枪。 两年前的电影节,自然有门道的内幕,云梨就是因为这个结局,太太才错失影后。 闵行洲手撑侧脸,矜贵的轮廓渐渐被静谧吞噬,吞噬得一千二净,沉默果然强大,将一个人的情绪剜得空荡。 银幕里,云梨哭得没有一点点声音,只有眼泪在眼角流下来,太真,太纯粹,在知道九爷利用她的美色,她回头看九爷的背影,是因为九爷把她伤得体无完肤。 在镜头光怪陆离的投彩,云梨下线的时候,闵行洲起身离开。 不过半小时,车停在别墅门口,闵行洲换鞋上楼,周围静悄悄。 两只小不点含着奶嘴,睡得香甜。 闵行洲合上门,“太太呢。”
陈姨跟在他后面,“太太陪老太太去寺庙烧香了,还没回来。”
他走下楼梯,“哪的庙。”
“道安寺。”
陈姨补充,“有可能遇到下雨,司机才没着急赶路回来。”
这场雨来势汹汹。 闵家老太太本意亲自来道安寺还愿,见林烟清闲,拉她一道过来。 道安寺的禅房,沙弥上了茶水,交代几句,掩门离开。 几柱香火和瓜果源源不断供在观音前。 林烟退出平板里的监控录像,在矮桌前打坐,对面坐的正是老太太。 “想孩子了?”
她嗯。 “你爷爷在,袁左在。”
老太太示意她倒茶,“不慌。”
林烟头一回在寺庙打坐,门外的禅钟准时准点敲响,隐隐感到心静。 “多陪我说说话。”
老太太却笑眯了眼,“让他过来接你回去。”
林烟知道老太太口中的‘他’是谁,不忍弯唇。 “这天说黑就黑。”
老太太抬头看窗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数檀木串,“你怕吗。”
林烟看了一眼经文,又看向老太太,“该怕什么。”
“雷不乱劈人,不该怕的时候不用怕,该怕的时候自然得怕。”
说完,四目相对,老太太笑得慈祥。 林烟微笑,“我知。”
老太太搁下檀木手串,端起青花茶盏浅尝一口,是她最喜欢的都匀毛尖。 “知道闵家为什么执意让你进门吗。”
林烟低头看手里的经文,“奶奶要听实话吗。”
“你说。”
林烟应,“找个人进门,压尤璇。”
老太太点头,最初的目的确实如此,林烟进门,是他们挑的闵家少奶奶,自然站她,这不难承认。 喜欢林烟昭然若揭的野心。 如果连自己内心的欲望都不敢承认,必是最可怜的弱者。 “我当初都算准了,即使你和闵家没那个缘分,也不会输给她,够她心堵了。”
林烟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