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泉宫玩了三日,回城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一,年关将近,已经是在数着日子等新年。
回西宁侯府的街道上,爆竹声从大街小巷中传出,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听着便让人欢喜。
谁曾想不知道哪家调皮的孩童往街上扔了个双响爆竹,恰好滚到了载着姜杏之的马车车底。
冰天雪地马夫为了稳妥,驾车驾得慢,那鞭炮直接在马车底下响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十五飞快地钻出车厢,帮住车夫安抚住受了惊吓的马。
好在车夫在西宁侯府驾了许多年的马车了,遇到过不少突发状况,及时的扯住缰绳,让马平静下来,马车只歪斜了一下。
车厢内姜杏之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双手紧紧地巴着车壁,茫然地看着阿渔,发簪上的流苏激烈地晃动,整个人惊魂未定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阿渔深吸一口气,拍拍姜杏之的背脊:“不怕不怕,是爆竹声。”她在田庄里长大,小时候也野惯了,对这声音太熟悉了。
阿渔怒气上头,插着腰,推开窗门,看向街边。
那丢爆竹的孩子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呆在原地,也吓住了。
此刻那孩童的父母也从巷子里跑出来,见这情形,便知自己儿子惹了祸事,心知马车里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抱着孩子,连忙鞠躬道谢。
那对夫妻穿着灰色的冬袄,上头还打着补丁,模样憔悴疲态,看着甚是可怜,一旁渐渐地有了围观的百姓。
阿渔骂声堵在喉咙里,张张嘴,回头看向姜杏之。
姜杏之细长的黛眉轻蹙,摇摇头:“算了,让他们以后看好孩子。”
阿渔点头:“我们姑娘好说话,不同你们计较,你们也管好自己儿子,街道上都是马车行人,万一碰到了不好讲话的,瞧你们该怎么办!”
夫妻“诶,诶”直点头:“谢贵人。”
阿渔叹气,关了车窗,望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继续行驶,十五也从外面进来了。
十五看阿渔愁眉苦脸地,问姜杏之:“姑娘,阿渔怎么了?”
刚刚还神气活现地教导别人,怎么突然变了个脸色,姜杏之也不解,小手撑着膝盖,弯腰,歪头看阿渔:“怎么了这是?”
“我想到我弟弟了,也不知道他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地听话。”阿渔满带愁容地说道。
姜杏之这才想起阿渔自从来到她身边,至今从未离她超过半天,算一算她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姜杏之愧疚地拉着她的手:“今年你回家陪亲人们过年吧!”
阿渔心里感动,忍不住伸手抱住姜杏之的胳膊:“呜呜呜,谢谢姑娘。”
因为姜杏之身边服侍的侍女少,她怕她离开了,香净一个人忙不过来,她就没有提过回家的事情,如今多了初一十五,她回家也能安心了。
姜杏之弯着眼睛,又笑着对十五说:“今年就我们四个一起过年啦!”
除了十五还有初一和香净,香净小时候被父母丢弃,是被贺老妇人从人牙子手中买回府的,初一十五也是孤儿,她们四个没有父母的人,肯定是要一起过新年的。
十五有些羡慕阿渔能抱姜杏之撒娇,鼓起勇气坐到她身旁,抱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好。”
姜杏之把胳膊从她们怀里挣脱出来,张开双臂抱住她们,笑得傻气。
“真满足啊!”
“姑娘是否安好,有没有受惊?”三夫人身边伺候的侍女在马车外头问。
“我们姑娘无碍,姐姐快回去吧!”阿渔扯着嗓子回道。
那侍女应声,小跑着追上前头三夫人和姜槿叶的马车。
刚刚发生小事故的地方,一辆马车停在那儿看了许久,这辆马车与西宁侯府的马车顺路,都是从公主府出来的。
等着西宁侯府的两辆马车驶远了,才拐弯朝另一个巷子中驶去。
回到府里,几人先去和姜老太太报了平安,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了院子。
姜杏之刚进院门就皱起小脸,她抱起蹲在门口等她的蒲月:“哎呀呀,我们蒲月怎么瘦了啊?”
“吴提将蒲月带回去,训了三日,如今蒲月可以送信去皇太孙殿下的奉承宫。”初一帮阿渔拿了行李,闻言禀道。
蒲月自从跟了姜杏之,再也没有遭受风吹日晒了,养得肥嘟嘟的,这会儿整个猫都一圈,姜杏之心疼地摸着蒲月:“那蒲月这几日受苦了。”
蒲月其实也没有受多大的苦,以往她成天有人喂食,每日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二门处,这几天不过吃得少了些,又多跑了路,身上的肥膘这才掉得快。
蒲月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见姜杏之怜爱她,拱着猫头往她怀里钻。
可把姜杏之稀罕坏了,抱着她左边亲亲,右边摸摸的,回屋又把她在膝上,抬着她的前爪,仔细看了看。
确定了一件儿事,很残酷地说道:“蒲月还是瘦下来好看!”
虽然蒲月胖胖的时候摸起来手感极好,但她长相高贵冷艳,胖起来整个猫都没有气质了。
姜杏之声音略带着一丝笑意,蒲月猫脸震惊!
侍女们笑开,就属阿渔笑得最大声,她终于逮到机会嘲笑蒲月了:“我早就想说,蒲月端着她的胖猫身,一幅高傲的模样,真是太好玩了。”
蒲月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生气的声音。
“我说错了,说错了,我们不嫌弃,蒲月胖胖的也好看。”姜杏之连忙安抚,朝阿渔使使眼色。
不过姜杏之也知道太胖了不好,想着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给蒲月瘦瘦身,姜杏之轻咳一声,她才不承认她的私心呢!
阿渔无奈地推着香净她们散开:“蒲月是姑娘的心头肉,我们还是走吧!”
姜杏之听着她的酸言酸语,闷闷地笑出声,抱着蒲月坐到书案后头。
接下来的几日她可忙了,她要做幅画送给瑰阳公主作新年礼,公主说节后会邀请她去公主府上陪她说话,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她还要准备他的新画。
想到这儿,姜杏之脸有些红,心痒痒,忍不住蹭着蒲月的脑袋,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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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府里事情多,姜老太太又以舍不得大夫人辛苦的借口往手里揽了些事务。
此刻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袄,银发盘起,额间带着一根嵌着小节拇指大的蓝宝石,正斜倚着凭几看着手中的礼册。
忽然伸手指着册子里的一行记录问赵嬷嬷:“我倒是不曾想起府上何时与定北将军府有来往了?”
西宁侯府除了姜杏之的父亲,无一不是文官,其去世后,与武官更无来往了,往年定北将军府也没有送过节礼,所以姜老太太才有此一问。
赵嬷嬷仔细想了想:“老奴也没有印象,远的不敢保证,就几个月前五姑娘小定的时候,也没有见定北将军府来人。”
姜老太太品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忽然拍拍册子:“派人去传老三家的,过来一趟。”
三夫人得了口信,一刻都不敢耽误,急忙赶过来:“母亲大安。”
姜老太太将礼单递给她,问她可认识定远将军府上的人。
三夫人笑着说:“前几日去温泉宫的时候,定远将军的马夫人也带着他们府上的姑娘过去了,妾身与她说过几句话。
说来也巧昨日出门办事时还偶遇了呢!母亲还记得回来那日六丫头马车受惊的事情?马夫人竟然也瞧见了,拉着我的手直夸六丫头是个仁慈有肚量的人。”
话音方落,三夫人也回过神:“马夫人这是看上六丫头了?”
姜老太太眼眸微闪,却是笑了一声,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定是了!现在想来在温泉宫的时候,马夫人还问了六丫头的年岁,也似有似无地抱怨过她长子到如今还未成婚,妾身愚笨,那时竟没有想过她为何同妾身说起这个。”三夫人越想越确信。
姜老太太沉思:“你对马家知道多少?”
三夫人斟酌着说道:“马夫人性格虽然泼辣但不像个会为难人的,就是马大公子年岁有些大,今年二十有六了,在兵籍房任八品的副承旨,实在有些平庸。
更何况马将军虽然领了从四品的军职,但并没有实权,是个虚职。
再说六丫头文静平日里又喜爱读书作画,马家一屋子的武夫,马夫人和她女儿也不像是读过书的样子,想必嫁过去……”
她打心眼里觉得马家配不上六丫头,六丫头虽没了爹娘,但好歹也是个侯府姑娘,又在贺老太爷夫妇这样的文化人膝下长大,出落地亭亭玉立,才情也高。
而马家到如今,也才发家二十几年,六丫头配马家大公子可惜了。
姜老太太不爱听这些:“这些算什么事,只要家世清白就好!小门小户自有他的好处。”
三夫人不敢多言:“母亲说的是。”
“我是六丫头的亲祖母,岂会害她?且等着再看看,年底事多,等过完年,马家若真属意六丫头,必有下文,如今说这些太早了!”姜老太太淡声道。
三夫人自然没有话说了,心中叹气,她还是操心她们家叶姐儿的婚事吧!她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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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弥漫,寒风刺骨。
邵介走出奉承宫正殿大门,一道白影闪过去。
他下意识地拔刀戒备。
“指挥使放心,不是刺客。”门口的内侍笑道。
邵介转头定睛一瞧,原来是只白猫。
陆修元这时也从内殿走出来,一身常服,当着邵介的面,弯腰抚着白猫的脑袋,眉眼间竟然带着一丝温柔,而那只白猫还也有些眼熟。
邵介心下有些疑惑,收了出鞘的刀,转身离开了。
“指挥使也喜欢猫?”内侍送他出去。
邵介摇头,只是有人也养了猫,他才多看了一眼。
内侍早已猜到,邵指挥使冷淡的样子也不像是个喜欢猫的。
等着邵介走了,陆修元拿出蒲月脖子里的信条,瞥见上头秀气的字迹,弯唇笑了笑。
陆修元难得温柔的抚摸,蒲月刚准备享受,他已经撤离。
很不满的“喵”了一声。
陆修元站定睥睨她。
蒲月又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