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卡斯兰帝国!”封晓拔高了音调。
他不是不冷静的人,但知道时予这个决定时,实在很难冷静下来。
他在时予面前来回踱步,嘴里碎碎念着不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复读机。
时予看他这么夸张的模样,扶了一把额:“又不是去龙潭虎穴,你也不用这么——”
封晓听到她这么说立刻转过头来打断她的话:“我怎么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拉了多少仇恨?西莉卡当初怎么被你生擒的早就传回卡斯兰帝国了,她在帝国内部威望不低,现任卡斯兰帝国皇帝又是她的亲外甥,你——”
“我怎么生擒她的?这年头,难道还不许我凭借实力打败她,让她变成我的阶下囚吗?”时予翘着个二郎腿反问的。
大概没有哪一位联邦元帅像她这么不正经了,明明穿着威严至极的蓝金色军装,却还能做出如此不羁的举动。
封晓一时语塞,又见她拿出一个小布丁吃起来,痛苦的闭了闭眼,最后干脆坐到她身边,理直气壮的伸出手。
既然没办法说服她,那就只好和她同流合污,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时予扣扣搜搜从空间包里摸出一个小布丁万分不舍的放进他的手心。
封晓毫不客气把布丁拽了过来:“能不能大气点?你现在可是联邦元帅了!这副扣扣搜搜的模样要是传出去,大家会觉得联邦没给你发工资!”
时予呵他一声,要其他东西都好说,要小布丁就是残忍至极。
封晓才懒得理她,津津有味吃起布丁,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用余光扫过时予。
他总觉得元帅加封仪式后,时予心头的沉重感好像消失了,这体现在她日常的行为举止中,因为她又恢复成了布丁狂魔,哪天要是没吃布丁,一定没精打采。
他悄悄猜过她怎么突然释然了,可猜来猜去都猜不到缘由。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别用偷窥的眼神对着我,不然我怀疑你对我别有用心。”时予一口将小布丁送进嘴里,走到书房的窗户前,把窗户推开了往外看。
今天阳光明媚,从外面照进来,带着暖洋洋的味道。时予靠在窗前,托着下巴看着楼下小花园里种着的木棉花树。
本来只有她小臂大的木棉花花枝在特殊的培养剂之下只用了半年就长成了一棵大树,笔直的伫立在小花园里,迎风招摇。
时予看着看着入了神,想到元帅加封仪式那天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边的木棉花,以及那句如同幻听一般的话。
她知道。
她一直的坚持没有错。
不是梦。
他没死,还带走了她送到墓碑前的玫瑰花。
想到这,时予便咬牙切齿。
小漂亮走几步路都要喘半天,到底哪来的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玩失踪的?来了还不正经见她一面!
混账至极!
有本事别回来,不然她一定——
封晓见她靠在窗前发呆,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半年多,时予经常这么干。
他吃完了小布丁,正想继续处理那些繁杂的事物,手腕上的智脑正好响起消息提示,是顾前谦发了消息给他。
想到顾前谦,饶是涵养较高的封晓也忍不住想把他抓回来打一顿。
时予成为元帅后,自己忙得团团转不说,他和顾前谦也没能逃过一劫。
那条咸鱼无耻的把自己本该处理的文件堆到他们头上,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
封晓这段时间翻白眼的频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会只剩下眼白。
而顾前谦本来就是个极品学渣,偷奸耍滑的本事简直让他大开眼界,今天更是逮着的机会,一个人跑了去看陆东言。
封晓吐槽了一句顾前谦不厚道,随后打开通讯界面,又想着他会发什么消息过来,是一条语音,他点开了。
“小医生!东言醒了!他醒了!你们快来!”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一句并不长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封晓震惊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靠在窗边的时予也猛然回过头,两人相顾无言,又在短短的几秒钟后不约而同往外冲。
陆东言已经昏迷一年多了。
时稷用了大概半年时间治疗好他的基因缺陷,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处在昏迷中。时稷对他全身上下做了好几遍检查,最后语重心长的下了个结论,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陆东言心志坚毅,是什么原因让他不愿意醒过来?时予很快联想到利比卡亚。
要么是他的过去,要么是陆西望,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封晓开着悬浮车一路狂飙到陆东言所在的医院。
两人到时,病房的窗户开着,掀起淡蓝色的窗帘带来阵阵花香,陆东言正坐在病床上,他背对着门口看着大开的窗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予第一个进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喊了一句东言。
她也很少这么正经叫他,声音有点哽咽。
坐在病床上的陆东言回过头来,他看着时予,眼中掠过些许茫然,那双眼睛是空洞的,几乎看不到茫然之外的情绪。
时予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在这时,她听到了陆东言沙哑的声音:“你……是谁?”大概很久没说话了,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十分吃力。
时予微微睁大了眼,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了才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认识我了吗?”
陆东言看着她皱了皱眉,似乎在回想什么,却又很快摇了摇头。
时予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身边的封晓,封晓的震惊不比她少,他想了想,正打算上前检查检查陆东言的身体状况,时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他是醒了,但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顾前谦跟在时稷身后走进来,拍了拍时予的肩膀,严肃着一张脸对她点了点头。
博士没开玩笑。
失忆?
为什么会失忆?
时予看着陆东言,他却已经低下了头,双手蜷起茫然的弧度。
失忆也没有关系,人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迟早会有找回记忆的一天。
时予退开一步,时稷取了一支药剂给陆东言注射。
这时,门外又来了人。
是陆西望。
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陆东言身上,却像个外人一样征询道:“我可以进来吗?”
他的声音辨识度不低,原本坐在床上低着头的陆东言猛然抬起头来,他看了陆西望一会儿,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哥。”
时予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东言记得陆西望,却不记得他们。
陆西望走了进来,对她露出一抹笑,声音低低的,却带来了明显的喜悦:“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他细碎的重复这四个词,完全是一个担忧弟弟的好哥哥。
他的到来让陆东言身上的茫然感退去一些,或许是注射了药剂,人又开始变得昏沉沉的,很快睡了过去。
陆西望坐在床边没有动。
时稷对着时予几人招了招手,走到门口说道:“他的头部曾经受到撞击,这次的基因嫁接手术也进行的很凶险,说不好是不是因为基因重新编码影响了他的记忆。”
“博士,那他……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封晓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不太能接受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不记得自己了。
时稷摇了摇头说道:“不好说,具体还要看他恢复的情况。”
“不记得了也好。”时予忽然低声说道。
谁又能毫无芥蒂的接受自己曾是基因实验品的事实,既然不记得了,那就作为一个正常人快乐的活着,而不用背负沉重的枷锁。
时稷看她一眼,忽然伸手拍了她的脑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什么,你的公务处理完了?没处理完赶紧滚,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人我会好好的给你看着。”
他说着注意到走廊里投过目光来的人,无比嫌弃的把时予往外推。
时予正摸着被他拍了个正着的脑门,又听他嫌弃。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别随便乱走,上次引起的骚动忘了?”时稷越说越嫌弃。
时予成为元帅后,几乎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能引发-骚动,上次来看陆东言,差点把整所医院给掀翻了,当时她还做了伪装,现在的她可穿着明明白白的元帅军装!
顾前谦和封晓深受其害,脑门前瞬间冒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两人一左一右架起时予的胳膊,一溜烟的把她给架走了。
时稷轻啧一声,回到病房内,正巧对上陆西望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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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时予的星网账号宣布了她接下来的行程。
前往卡斯兰国首都星系,与卡斯兰帝国进行下一阶段的和谈!
这一行程公布出去,星网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两国和谈基本都挑在战胜国所在的某一个星系,怎么这次是联邦元帅前往卡斯兰帝国,还是卡斯兰帝国的首都星系?
虽说两国已经停战,但卡斯兰帝国内部依旧有激进派并不愿意举行和谈。联邦使团前往卡斯兰帝国,安全完全没法保证。
可要前往卡斯兰帝国的联邦元帅是时予,是y112!
反复确认这件事后,几乎每个人心头升起的紧张感都松懈了下来。
是y1121啊……那肯定没问题,卡斯兰帝国要是敢玩阴的,死的绝对是他们!
短暂的喧嚣后,评论区里是清一色的呐喊助威。
“洛洛这下该回来了吧?”封晓不太确定地询问时予。
他们本来以为两国停战后,洛夏辞很快就能回来,说不定还能参加时予的元帅加封仪式,可等来等去都没等到他回来,最后只得了他一句那边的事情还没结束。
去卡斯兰帝国当卧底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他们根本不敢联系洛夏辞,只有时予能从他那儿得到只言片语。
时予点点头:“这次除了他之外,我还要去接一个人回来。”
封晓和顾前谦都知道她在利比卡亚不小心掉进了黑洞,醒来就在卡斯兰帝国内的事,没少感叹她运气好。
好在是事后知道的,不然非得吓出一身冷汗。
听她提起还要接一个人,封晓疑惑道:“你要接谁回来?”
她什么时候在卡斯兰帝国也有熟人了?
时予没对别人说过时笑的事,连时稷也还没说,她想把人安全的接回来,再把这件事告诉他,免得他着急。
她简单的把自己遇到时笑的事情简单概括后告诉两人,见他们听完后嘴巴都合不上了,抛了个嫌弃的眼神给他们:“时笑博士还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表情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那可是……缔造了联邦神话的女人……”顾前谦结结巴巴道。
说神话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时笑对联邦的贡献的确值得用上神话两个字,没有她,就算谢立钦再怎么强势,谢与砚率领的裁决军团再怎么厉害,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让联邦再次踏入宇宙强国的行列。
顾前谦和封晓开始嘀嘀咕咕,战舰已经起航,时予没有重新组建舰队,而是完全接收了裁决军团的剩余部队,并且进行扩招,她也没有改变裁决军团的名字。
在长达两天的航行后,时予率领的舰队抵达卡斯兰帝国首都星系。八壹中文網
卡斯兰帝国这次和谈的代表是已逝凯利公爵之子比斯卡。
这个有着一张年轻面孔的男人,总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在他全面接收凯利公爵的势力后,没有人敢对他表现出轻视。
这可是个狠角色,比当年的凯利公爵更甚。有人在私底下猜测,凯利公爵那么容易被夏丽娜暗杀,说不定有他这个私生子在背后做手脚。
毕竟比斯卡是凯利公爵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有如此怀疑也是理所当然。
但不管怎么怀疑怎么议论,都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去质问他。
时予穿着一身蓝金色的元帅军装从战舰中走出来,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着,比斯卡已经等候在星际港口了,他没有穿繁重的贵族服饰,而是穿了一身没有佩戴军衔的军装。
见到时予时,他扬起笑容,主动上前对着时予伸出手:“欢迎你的到来,时元帅。”
时予一眼扫过他身后的人,没见到洛夏辞,她脸色不变,与他握手。
比斯卡是个能言善道的人,两人都不约而同保持着第一次见面的疏离客气与警惕,至于之前有过的合作,那是被埋藏在时间里的秘密,不会有人把它挖出来。
封晓和顾前谦跟在时予身后,像极了两个保镖。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是时予最忠实的拥护者。
坐进悬浮车后,没有了别人的目光,比斯卡旁若无人的扯了扯领子,一只手托着下巴,一边偏头看向时予:“时元帅真实的模样要更好看。”
他像个油嘴滑舌的不良少年,说完后整张脸都洋溢起笑意。
比斯卡的人面不改色,封晓和顾前谦同时皱起了眉头,警惕的看着他。
咸鱼已经拱了谢家的白菜,这个不知死活的小白脸想干什么?
“许久不见,小少爷也比当初更有气质了,不过游戏的技术还是那么菜吗?”时予丝毫没有感觉被冒犯了,开口就是大招。
比斯卡脸色僵了僵,目光突然变得幽怨起来:“我最近都没时间打游戏,到了大使馆,你可一定要陪我打上一场。”
封晓和顾前谦两人现在已经不是警惕了,而是惊悚。
他们听过时予遇上时笑的经历,可不知道她跟凯利公爵得私生子还有一……不是,是认识。
“没空。”时予干脆的拒绝,却又忽然认真看着比斯卡:“我怎么没见到洛洛?”
她微微眯着眼,神色看起来有些危险,大有比斯卡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就送他去地狱见阎王的架势。
比斯卡受伤的抖了抖眉头:“他可是我的亲师弟,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对他动手?”
“那可不好说,你连亲爹都能干掉。”别人不知道凯利公爵怎么死的,她会不知道?
从比斯卡策划着回到卡斯兰帝国首都星系开始,凯利公爵就已经上了他的死亡名单,至于死的时机,真是挑的恰到好处。
第一联邦和卡斯兰帝国在前线两败俱伤,而联邦内部又爆发虫族入侵,联邦必然不想再战,但凯利公爵必定穷追不舍。
若是凯利公爵再现了百年前卡斯兰帝国制裁联邦局,那他的声望将达到顶峰,卡斯兰帝国皇室换一个姓氏也不为过。可如果他突然死亡,卡斯兰帝国会陷入混乱,第一联邦内忧外患,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卡斯兰帝国下手。
如此一来,两个国家又维持了微妙的平衡,比斯卡能够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真是个聪明人。
比斯卡轻啧一声:“别说的这么大声,被人听去了怎么办?”
他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却明明白白承认了凯利公爵遭受暗杀其实是他下的手。
好一个狂妄的人!
封晓和顾前谦已经在一边听傻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比斯卡竟然会毫无顾忌的在时予面前承认,他难道不怕时予把这件事抖出去?
当然不怕,有谁会相信一个敌国元帅说的话?
约莫是两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取悦到了比斯卡,他忽然笑起来:“这就是洛洛的另外两位同伴吗?看起来很靠谱。”
时予没理他,两人对他僵硬的笑了笑。
这个从凯利公爵手上接过卡斯兰帝国的人要比凯利公爵还难缠,轻视他,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悬浮车很快到了第一联邦在卡斯兰帝国的大使馆,比斯卡率先下车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动作,又笑道:“我可爱的小师弟就在里面等你们,时元帅和使团的诸位先在大使馆休息,工作上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开始。”
时予点了点头,率先往里走。
从其他悬浮车上下来的人也跟着往里走。靳北和裁决军团的其他指挥留守战舰,时予对他们很放心。
说来比斯卡也的确很大胆,敢让裁决军团停靠在卡斯兰帝国首都星星际港口。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诚意,是真心想议和,而不是想搞事情。
眼看着时予等人进了大使馆,比斯卡叹了口气,看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小声和身边的人抱怨道:“好累哟,昨天通宵打游戏,现在好困,艾可,快点回去,我要补觉。”
艾可是比斯卡的贴身女助理,她嘴角抽了抽,为比斯卡打开悬浮车的门,在比斯卡要进悬浮车时,有个人匆匆从旁边跑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比斯卡站在悬浮车边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咱们的这位小陛下到底是有自己的想法,随他去吧。”
说完,他钻进悬浮车,竖起手指算了算,小声嘟囔起来:“只能再睡三个小时!艾可艾可!你看看能不能把接下来的行程往后推,我要睡六个小时!!!”
艾可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道:“公爵,今天的行程是您昨天推过来的。”
比斯卡:“……”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好痛苦!他为什么要干掉凯利?是天天打游戏的日子不舒服?还是天天睡懒觉的日子不痛快?
比斯卡头也不抬的趴倒在悬浮车后座上,浑身散发出极度后悔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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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予可不知道卡斯兰帝国的新任公爵比自己还不靠谱,她见了大使馆的负责人后,和她低声交谈了几句,听到她说有个人在等她,还不是洛夏辞,诧异地挑了挑眉,在她的带领下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了一个人,他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却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来,对着进来的时予露出一抹笑:“好久不见,时予姐。”
他还保持着当初的称呼,脸上的笑容也和在垃圾星时喝了时予给他的营养液后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时予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抹笑:“好久不见,时上。”
她没有叫他苏里尔,也没有称呼他为皇帝陛下,而是给露出这个笑容的他留了一方净土。
权力之路,永远是最难走的路。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的时上微微愣着,却又很快笑起来。
他看到了时予身上独属于联邦元帅的蓝金色军装,眼底掠过一抹难言的情绪,最终化作两个字:“恭喜。”
曾经保护着他们的时予,终究会因为国别走到他的对立面,还会带走把他当孩子一样照顾的时笑。
时上没有等时予回应,他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我来这,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最后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