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不过眼瑞王对王妃的黏糊,终于找了个事,指派他出京公干。
人一走,苏伊顿觉一身清爽,天都亮了半边。
不过,只过了两三天,她又开始怀念狗子的好,毕竟吃葡萄有人剥皮,下地有人抱,晚上有人揉腰的日子,实在太容易使人堕落。
天逐渐热了,她叫人把卧榻搬到水榭上,四周都是竹编的帘子,湖面山的风吹过来,穿过竹帘,轻轻柔柔抚到面上。
苏伊昏昏欲睡,可身下少了个人垫着,就连午睡也有点没滋没味。
她索性侧过身,撑起脑袋,看坐在旁边的青莲缝小衣服。
青莲的肚子已有五个月,小腹圆圆的鼓起,自从知道她怀孕后,苏伊就不让她伺候,直到两个月前,青莲过了孕吐,又闲不住,这才被允许时常来陪苏伊说话。
她一贯心灵手巧,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料,在她手中不用多久,就变成一件件精致的小衣服小鞋子。
那是为苏伊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瑞王妃有孕,宫里自然少不了赏赐,孩子用的东西也赐下不少,此外,苏伊的嫂子柳氏先前来看望她,也说已经在缝制婴儿的衣服。
青莲当然知道,未来的小主人不缺她几件衣裳,可这是她的心意,连苏伊也拒绝不了。
先前苏伊叫她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结果青莲一脸不好意思,说前一阵,她婆婆从庄上来王府看她,带来了一大包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光光包被,老人家就亲手缝了好几个,是从青莲过门,就偷偷开始做的,一直没叫人知道,直到如今她怀孕,才终于敢拿出来。
苏伊听在耳里,对青莲的婆家越发放心,那一家人,是真心爱惜她。
见到她翻身,青莲停下手中的活,靠过来关切道:“王妃可是热得睡不着?”
苏伊晃晃脑袋,“热到是不热,就是有些无趣。”
虽说戏班子还住在府里,可再精彩的戏,也禁不住天天听,这两日,班主正紧锣密鼓地排演新戏,以满足王妃的要求。
青莲听后,笑道:“奴婢斗胆猜测,王妃莫不是想念王爷了?”
苏伊懒洋洋的哼哼两声,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青莲便又说:“听说王爷此次离京不远,或许这一两日就回来了,王妃若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叫人送去。”
苏伊道:“写什么信,他回来就烦人。”
青莲捂着嘴偷笑,也不去揭破王妃是不是在想念烦人的王爷的事实。
两人闲聊着,青杏从湖面上的回廊小跑过来,兴冲冲道:“王爷叫人给王妃带口信,他今日就能返京了!”
青莲一听,笑盈盈对苏伊道:“看来不是王妃想念王爷,而是王爷想念王妃。”
苏伊由她笑,从卧榻上坐起,让把带口信的人叫进来。
跑这一趟的是老七,苏伊问了些情况,然后估摸瑞王的脚程,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下午就能抵达京城。
她让老七回去休息,一改先前懒散的模样,忽然有了出门的兴致:“走,咱们去听书。”
她如今贵为王妃,又有了身孕,出门当然不能像从前那样随便,王府上下一通忙碌,哪几个人随行、哪几个人暗中保护,都要安排好。
但真正出门后,一行人却并不打眼,看起来只如寻常富贵之家的女眷,苏伊带着帷帽,直到进了茶楼雅间才取下。
他们订的雅间临街,一面能听楼下老先生说书,一面可以观赏京城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苏伊正听得起劲,忽然听到青杏小小地咦了一声,不由偏头问道:“怎么了?”
“那不是……”青杏指了指楼下街上,一个二字已经出口,想了想又改口道:“那好像沈府的二姑娘。”
苏伊记起来,那是困在沈家的女主,想起当初离开沈家时,小姑娘一脸羡慕的模样,她道:“下去看看,如果没有别人,就请她上来坐坐。”
青杏便下去了,没一会儿带着两个人返回,是一脸紧张的沈书瑶和她的小丫鬟。
以往苏伊在沈府,沈书瑶面对她就有些拘束,如今她成了王妃,对方更是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苏伊打断她行礼的动作,道:“不用多礼,坐吧。”
沈书瑶的礼行到一半,还是做全了,才坐下。
“有些日子没见,最近如何?”苏伊问。
沈书瑶道:“多谢王妃记挂,书瑶一切都好。”
苏伊看她的样子,似乎比从前消瘦些,可不像一切都好,不过人家小姑娘不说,她也不刨根问底,免得叫人尴尬,只谈了些别的话题。
沈书瑶微低着头,一边回话,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上次一别,转眼间过了一年,这一年来,她虽然在沈家后院,可对方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传入,倒非底下人嘴太碎,实在是因她的经历,叫人既惊讶,又羡慕不已。
端阳节偶遇瑞王,令对方一见倾心;几个月后嫁入王府,以二嫁之身,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又过数月有了身孕,狠狠打了那些暗讽她不能生育的人的脸。
这一条条一样样,简直比戏文还要精彩。
沈书瑶先前就知道,她们府上的二太太,离开沈府后,就如鸟儿出笼,只会拥有更出彩的未来,却没料到,竟能出彩到这种程度。反观自己,虽重活一世,却依旧在泥淖中挣扎,实在和人相差太远。
她们两人并没有太多话可说,苏伊把人请上来,也不过是想到,沈府那个大染缸里,唯有这个小姑娘还未被浸透,身上依然有着出众的品性,叫人愿意与她同处一室。
她最后道:“你我相识一场,以后若遇上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就去王府找我。”
“多谢王妃。”沈书瑶又曲身行礼,准备退下,但是面色却又踌躇,显然还有话,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苏伊道:“怎么了?”
沈书瑶迟疑着,半晌后咬咬唇,下定决心般,道:“书瑶斗胆,请王妃借一步说话。”
苏伊还未表态,青杏头一个不同意,怕她对王妃不利。
但以苏伊的能力,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瑞王也伤不了她分毫,况且她对沈书瑶要说的话有点好奇,便让身边人暂时退到外面。
等雅间里只剩她们两人,沈书瑶才道:“前几日,书瑶做了个梦,梦境如现实一般……”
苏伊听着听着,有些惊讶,对方竟然在提醒她,当心瑞王出事。
显然沈书瑶记得上辈子瑞王去世的事,只是她常年困在后院,嫁人后那几年,更是浑浑噩噩,记忆已经不太清晰,记不清瑞王到底哪一年出的意外。
但苏伊知道,她说的,八成是瑞王南下剿匪,被瘴气和毒虫所伤的事情,而真正的瑞王,确实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她的狗子。
沈书瑶以梦境为借口,向她透露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上辈子的事,虽说这事已经过去,但苏伊依旧承对方的情。
她走后,青杏立刻进来,前前后后把苏伊看了一圈,才放下心。
苏伊乐道:“你以为她一个小姑娘,真能对我怎么样?”
青杏撇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别怪奴婢小心眼,有些事不得不防,不然,若出了意外,等王爷回来,还不拔了我们的皮?”
“你家王爷要你的皮做什么,做靴子么?还不如牛皮好用。”
苏伊故意逗她,惹得青杏直跺脚。
街道上忽然传来喧闹声,青杏探头一瞧,立刻喜笑颜开道:“王爷回来了!”八壹中文網
苏伊倒不怎么意外,若不是算准能遇上,她特特今天出门做什么?
她走到窗边,远远看见瑞王挺拔的身形立在马上,因在闹市,只得缓缓而行,向这边靠近,而道路两旁,不管大姑娘小媳妇,都红着脸看他。
这场景,跟去年端午节有些相似。
苏伊指尖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杏仁,等马上的人经过茶楼下,杏仁弹指而出。
几乎同一时间,瑞王伸手去挡,却意外地没挡住,叫杏仁砸了脑袋。
他有瞬间的怔愣,转眼便反应过来,这世间能叫他挡不住躲不开的,只有那一人。
抬头一瞧,果然见到三楼窗边,有人倚窗而立,帷帽遮掩下的容颜,必定绝色而狡黠。
整条大街的人都看见,王爷的马停了下来,而那张叫人又敬又畏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个细微的笑容。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瞬间,仿佛春水初生,寒冰乍裂。
瑞王在马上一踏,腾空而起,眨眼便到了窗边围栏外,然后在青杏的惊叫声中,抱着他的王妃缓缓落地。
苏伊的帷帽被风吹起,露出底下倾城的容貌,可惜只匆匆一晃而过,就叫王爷一把遮住。
他把人抱上马,特意小心地将王妃的脸护在自己怀里,然后带着王妃策马而去,留下急得不行的青杏和一群侍从,以及街道上久久无法回神的行人。
可以想象,今日过后,京城中关于瑞王和王妃,又会有怎样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