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闻本不应怕的。这里是鸣鹤峰,就在他父亲的眼皮子底下,诸皇天能对他做什么?
然而,此刻他看着诸皇天的神情,心头没来由的一颤!耳边依稀听到“嗡”的一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在这一刻,冥冥之中有什么断了!
“诸皇天,你要干什么?!”他压住不安,沉声喝问。
诸皇天轻轻勾唇,俊美的脸上此刻流露出犹如恶魔一般的冷酷,他低低开口,声音带着诱哄和戏弄:“手里握了玉牌?你倒是捏碎看看?”
裴宁闻眼瞳一缩,下意识就想捏碎手里的玉牌求救!
他便是再瞧不上诸皇天,也不会大意到拿自己的安危不当一回事——别人不知,他自己心知肚明,当年是怎么陷害诸皇天的!
他来找他,准没好事!
然而他手刚一动,尚没来得及用力,便再也动不了了,整个人如被冻住,浑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转动,其余地方任凭他用尽力气也动弹不得!
他心下大骇,诸皇天的修为居然比他高出这么多?!
早先听林佳婉说,诸皇天只是气息外放就让她身受重伤,他还不放在心上。他比林佳婉高出一个小境界,倘若林佳婉不设防,他也可以做到忽然外放气息将她重伤。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设防的情况下,诸皇天还能将他困住!
他现在的修为究竟多高?!
诸皇天不知道他瞪大眼睛是什么意思,他跟他可没有默契。慢条斯理地打开他的手,取出那块清鹤长老给他的求救玉牌,收入纳戒。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一手提着他,迅速飞往远处。
被他提在手里的裴宁闻,眼看着熟悉的景致飞快后退,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擦过,心头涌起浓烈的不安。
他要对他做什么?如果他等下对他不利,他要如何脱身?脑筋急转,思索着应对之策。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被迫中断了,因为诸皇天忽然停了下来。
他被他随手丢在了地上。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的裴宁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站立不稳,狼狈地面朝下倒下去。粗粝的石子藏在草皮里,硌在了他俊朗的脸庞和高挺的鼻子上。
“可恶!”他眼里划过愤怒,诸皇天竟敢如此羞辱他!
吃力地向上翻着眼皮,示意诸皇天赶快松开对他的禁锢。
此刻倒不怎么怕了。如此短暂的飞行,根本不足以飞出青阳宗的势力范围。而既然还在青阳宗的地盘上,说明诸皇天至少没打算杀他,然后抛尸荒野。
不打算杀他就好。他眼底划过阴狠,胆敢如此羞辱他,他会让诸皇天知道后果!
诸皇天看着他在地上作怪,犹如在看一只挣扎不休的蝼蚁。忽然,他轻轻笑了一下,而后从纳戒中取出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
这是他跟小公主学的。不管什么时候,排面不能丢。
靠坐在椅背上,两条笔直的长腿直直伸出,双脚叠在一处,慢悠悠地晃了晃。而后抬了下手指,顿时裴宁闻身上的禁锢便松动了。
裴宁闻首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立刻开口:“你把我带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还敢这样对我说话?”诸皇天睨了他一眼,声音轻飘飘的,“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求我,说不定待会儿少吃点苦头。”
裴宁闻心头一紧,虽然诸皇天的口吻不见丝毫仇恨和恶意,但他不认为诸皇天是在说笑。立刻变了口吻,改为沉声问道:“诸皇天,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谁知,诸皇天没有答他,而是莫名其妙说了一句,“真的很久了。”
“我已经不耐烦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脸上那点轻松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再度变得冷酷。
就犹如刚才裴宁闻一回头,所看到的那样。暗沉莫测,令人心悸。
“你……”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才来得及发出一个声音,诸皇天就来到了他的面前。掌心抬起,顿时一股吸力传来,他不由自主的被吸了起来,由狼狈趴伏,改为跪坐在地上。
“你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算计她。”诸皇天的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柄银光闪闪的小刀,此刻他握着小银刀,刀尖正好对准裴宁闻的嘴巴。
裴宁闻眼瞳一颤,立刻往后仰头。但他才一动,就想起来自己还被禁锢着,根本无法动弹。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念头刚落下,他陡然发觉自己能动了!
来不及想为什么,他立刻往后一仰,双手撑住地面,就要逃跑。
然而,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以不可撼动的力道,强势禁锢住他,将小银刀捅进了他口中!
“呜——”
裴宁闻剧痛,眼眶都被瞪裂了,汩汩血迹从他嘴角流下,他痛吼着,拼命挣扎并推搡着诸皇天。
诸皇天比他的修为高一个大境界,他这点推搡和挣扎,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如。
他眼底暗沉,犹如可怕的恶魔,然而唇角却轻轻扬起:“还是挣扎起来更有意思。”
手腕转动,冷酷地搅动着小银刀,将裴宁闻的舌头搅得粉碎。
裴宁闻这才明白,刚才为何忽然能动了,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
“你这个恶魔!”他大吼道,然而发出的只有“呜呜”的声音。
诸皇天歪了歪头:“啊,舌头没了,就没法说话了吧?”他叹息一声,“那稍后还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呢?”
随即,不等裴宁闻有所反应,他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也没关系,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抽出了小银刀,看着上面沾染的血迹和污秽,在裴宁闻的肩头上抹了抹:“你说你们,算计她干什么呢?我就站在那里,由你们算计。你们来找我就好了,找她干什么?”
握住小银刀,一下捅进裴宁闻的右眼中:“你还敢看她!谁准你看她!你配吗?”
“啊!!”骤然暗掉一半的视野,以及右眼眶中传来的剧痛,让裴宁闻再次嘶叫出声。
他的口腔被诸皇天搅得十分狼藉,舌头、口腔壁,甚至牙齿都碎了。此时,一只眼睛也瞎了!
裴宁闻几时受到过这等苦楚?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摆脱他,逃走!
他此时十分后悔,他已经听出来了,诸皇天怪他,不是因为当年的事,是因为叶缈缈!
“呜呜呜!”他想辩解,想求饶,但是舌头粉碎,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呜声,不禁满心绝望。
这个恶魔,他好狠毒,先割了他的舌头,半句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还敢引她来看那等污秽的场面!”诸皇天又把小银刀插进他另一只眼眶里,“你该死!”
他知道叶缈缈跟人族女子不同,那些布局对她没用。
他也清楚,他不会对林佳婉做什么,他们的布局不会生效。
没有万一。
但,他们竟然引她去看!竟然牵她入局!那样肮脏的局!
“呜呜呜!”视野全部暗掉,剧痛笼罩全身,裴宁闻不由得痛叫出声。
整个人浸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身前还有一个可怕至极的恶魔,裴宁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此时此刻,什么都忘了,连逃跑都忘了,只本能地挥舞着双手,想挣脱开来。
然后,他成功了。
诸皇天猛地放开了他。
“呜呜!”裴宁闻看不见,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形,一声惊叫后,转身便往前爬去。
堂堂金丹修士,竟然落得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来逃命。
诸皇天在他身后看着,俊美的面孔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露在月光下,犹如恶魔与神明的结合体。他手中握着的小银刀沾着血迹,而没有沾上血迹的地方,则泛着寒光。
他看着裴宁闻往前爬,面上不含一丝情绪。等裴宁闻爬出一段距离,想起来还有修为,可以运气灵力飞走时,才掌心一抬。顿时,一股力道飞出,将裴宁闻沉沉压在地上。
“呜呜呜!”裴宁闻被制住,发出不甘的声音,双手向前,拼命扒着地面,想要逃走。
诸皇天缓缓迈步,走到他身后,视线上移,落在他极力向前伸出的双手上。
“你用哪只手给她引的路?”他轻声说道,“算了,不知道是哪只,就都废了吧。”
抬手,一股细致之极的灵力流出,包裹住裴宁闻的双手,一寸一寸碾灭。
在元婴修士的精纯强大的灵力碾压下,裴宁闻双手的血肉与骨头毫无抵抗之力,顷刻间化为血色齑粉。
“呜呜呜!!”他痛得死去活来,满地打滚。
“我都没有单独陪她走过那么长的路。”诸皇天垂下眼睛,想起叶缈缈从院落走到那座峰顶上,计算了下距离,目光死死盯住了裴宁闻的脚,“既如此,这双脚也不要了吧。”
随着他抬起手来,裴宁闻的双腿吃力地蜷起,早已明白诸皇天的意图,想要避开。
但是没用,他比诸皇天差了一个大境界,他又不是天纵之资,可以跨过一个大境界迎敌,此刻在诸皇天的手中,实在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双脚也寸寸崩碎。
他此刻失去了双手,失去了双脚,舌头被搅,双目被刺,浑身狰狞扭曲,丑陋而可怖。任谁见了,也认不出来,他就是白日里对门中弟子亲切打招呼的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而诸皇天还在想着:“还有哪里要教训?”
“呜呜呜!”裴宁闻下意识地想说,没有了,够了,他不要了!
诸皇天看了他半晌,点点头:“是差不多了。”手朝后一招,顿时那把椅子直直飞来,在他身后停下立稳。他好整以暇地坐下,这才松了口气似的,“看看你们把我气得!”
他的小公主,他自己都拿不定,这里小心,那里谨慎,舍不得磕着碰着的,他们倒是好,布了肮脏恶心的局引她进去。
罪无可恕!
“后悔了吧?”他问道,“知错了,你就点点头。”
裴宁闻疯狂点头!
“那就好。”诸皇天缓缓点头,从纳戒中取出了桌子、茶具、灵泉等,相当惬意地沏起了茶,“你等我片刻,今晚月色甚好,等我沏杯茶,然后我们好好聊,当年你陷害我的事。”
他说话不疾不徐,然而听在裴宁闻的耳中,顿时如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通体冰凉!
他死定了,裴宁闻终于知道,他不该抱有侥幸。在看到诸皇天的一瞬间,就该捏碎父亲给他保命的令牌。
不,在山下的小镇上见到他的踪迹时,他就不该自负,而是应该第一时间将他铲除!
现在落在他手里,手脚都被碎了,双眼也被毁了,而接下来还有深仇大恨,他怎么还有活路?
裴宁闻心灰意冷,犹豫着要不要自爆金丹,临死前也不让诸皇天好过!
然而他骄横一生,顺风顺水,怎么舍得就这么死去?何况,他父亲刚刚晋升为合体期,乃此生中最风光得意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么就死了?
裴宁闻还期盼着,父亲能察觉到不对,前来救他。
毕竟父亲乃是合体期大能,他身为父亲的独子、爱子,遭到这等困境,父亲应当有所觉吧?
他却不知道,诸皇天早早就设下屏障,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们。
他虽然只是元婴期修士,但当初在摘星城,他和琦玉、琉宁分了摘星城主的纳戒,那可是大乘期修士的藏品,等级何其之高?
小公主对手下一向大方,他当时挑了好些高品级的法宝,全都带在身上。别说清鹤真人发现不了他们,便是真的发现了,甚至打起来,他也不见得怕。
别的不说,他把大乘期修士的防御法宝往身边一放,累死清鹤真人,也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说不定还得眼睁睁看着他折磨他的儿子。
这场面想一想,还挺有趣。但诸皇天没打算今日收拾清鹤真人,明日还有一场大戏。因此,打消了这个颇为有意思的念头。
终于,他沏好了茶,饮了一口,心情好了几分。
再看地上已经不挣扎,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的裴宁闻,他轻笑一声,站了起来:“瞧我,怎么忘了,我道侣的恩怨已经了了,不该再这样对待你。”
说着,他朝裴宁闻走了过去。裴宁闻察觉到他的靠近,情不自禁地一颤,本能地后退。然而他看不见,躲无可躲,很快被诸皇天喂了什么在嘴里。
“噗噗!”他努力吐着,想把他塞给他的不知名丹药吐出去,然而那丹药入口即化,已经化为一股纯净的灵力涌入他的喉中!
他不信那会是什么好东西,惨叫一声,不死心地用光秃秃的手腕抵住喉咙,死命往外吐。
吐着吐着,他发现舌根又痒又痛,紧接着眼睛也是痛痒难忍,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抱着脸,在地上打起滚来!
“呜呜呜!!”他对诸皇天破口大骂。
诸皇天见他毫不讲究风度,已经沦为泼皮,嫌弃地起身,站在一旁看着。
只见他断掉的双手、双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他刚才喂他的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价值十几万灵石的生身果所炼制的丹药。修士断了手,断了脚,哪怕断了半个身躯,都能重新长出来。
“诸皇天!你不得好死——”忽然,裴宁闻发现自己能骂出声了,不禁一怔。
他停下了打滚,因为伤处的痛痒之意忽然消失了,原本剧痛的伤口也不再疼痛。他怔怔的,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视野重新恢复了。
他看向侧前方,诸皇天一手负在身后,长身而立,看向这边,面上辨不出喜怒。
他收回视线,举起双手,放在眼前。双手重新长了出来,洁白细腻,连一丝薄茧也无。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双脚也重新长出来了,脚上没有鞋子,两只白皙的脚光.裸着。
他动了动舌头,发现口腔恢复如初,就连碎掉的牙齿都重新长了出来。
他再次抬头,看向侧前方站着的诸皇天,想起他刚才的话:“我道侣的恩怨已经了了,不该再这样对待你。”
而对上他的视线,诸皇天微微一笑。裴宁闻不仅没有欣喜,反而觉得透心的凉,彻骨的寒。
诸皇天绝不会如此好心,折磨他一顿,再治好他。他会有此举,只能说明接下来——
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你跑什么?”前方犹如竖起看不见的屏障,无论他怎么往前,都无法突破一丝一毫,而诸皇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来,我们继续算账。”
裴宁闻不想跟他算账,甚至脱口说出了习惯性的说辞:“我们之间是误会!你误会我了!不是我陷害你!”
话刚落想,只觉空气中陡然一寒,空气都降低了好几度。
他缓缓停下逃跑,僵硬地转身,朝身后看去。
诸皇天的脸上,那点不达眼底的笑意都敛去了。方才他皮笑肉不笑,裴宁闻觉得头皮发麻,彻骨生寒。此刻他不笑了,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裴宁闻却觉得魂魄都要被冻住了!
“我,我不是……”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陡然聪明起来,“我错了!诸师兄,当年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害了你,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如果他求他,会不会少受点罪?
“我当年没有求人吗?”诸皇天垂眼看着他,声音清冷,“我求掌门,给我时间,让我找出凶手。你们饶了我吗?”
当时,清鹤长老最为“义正言辞”,非要“大义灭亲”,绝不姑息门中败类,把他的恳求说成是狡辩,立时就要碎他金丹。
他想起当年的情景,本来平静的心绪,不禁再次被激起了波澜。
但很快被他压下去。他们不配,一个都不配再叫他心绪波动。拿出长剑,剑尖指向裴宁闻:“现在,我将属于你的,还给你!”
“你,你要干什么?!”裴宁闻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长剑,一阵心惊肉跳,只觉诸皇天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刚才已经把他双手双脚崩碎,还不够吗?竟然喂了他宝贵的生身丹,要再教训他一回!
简直是病得不轻!
“我当年受了三千四百八十七剑。”诸皇天说道,“我现在将它们都还给你。”
说着,剑光一闪,裴宁闻的腰间出现一道几乎将他剖成两半的伤痕!
“啊!!”裴宁闻痛叫出声。
“嘘。”诸皇天对他比了个手势,“小点声,外面有追兵,你这样大叫会惊来人的。”
说着,他手心里出现一只玉瓶,里面是治疗外伤的药粉,丢到裴宁闻的身上:“快上药,等下还要逃跑。”
“疯子!你这个疯子!”裴宁闻崩溃了,拿起玉瓶砸向他。
诸皇天一把攥住,说道:“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微微用力,捏碎,药粉纷飞。
另一只手挥剑,又在裴宁闻的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第二道。”
他一边在裴宁闻的身上留下伤势,一边丢伤药给他,有治疗外伤的,也有治疗内伤的。
三千四百八十七剑,是当初沧浪门、轮回谷等人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剑也不少,他全还给了裴宁闻。
一开始,裴宁闻还不稀罕他丢过来的药,大骂不休。后来伤重濒死,而诸皇天完全不在意他的死活,他不得不燃起求生意志。
能活着,没有人想死。多活一刻是一刻,谁知生机是否就在下一刻?
直到三千四百八十七剑刺完。
此刻天色已经朦胧乳白,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夜。
求生成功的裴宁闻,只是狼狈了些,全身上下是一根汗毛都不少,他狠狠喘了口气,狼狈却又骄傲地看向诸皇天:“够了吧?”
不就是三千四百八十七剑?他捱过来了!
从此他们的仇怨,一了百了!
裴宁闻不知自己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是求生意志过强,也许是诸皇天的药效好。
他都数不清自己用掉多少药粉,吃过多少丹药,经历了整整一夜的非人折磨,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心境和修为都有所提升,不禁暗自得意!
心里想道,就冲诸皇天对他做的这些事,等他脱身,绝不会让诸皇天死得痛快!
“还差一招。”诸皇天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道温柔的光。只见他手一抬,一股精纯的灵力钻入裴宁闻的体内,所过之处,筋脉寸寸断裂。
裴宁闻浑身剧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嘶吼道:“诸皇天?!”
“我说过,都要还给你。”当然包括碎他金丹,断他筋脉。
随着最后一击,裴宁闻的金丹被碎,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没有骨头一般,瘫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双目无神,就连愤怒和恨意都显得那么无力。
“你,你——”
他吃力地抬手,指着诸皇天,是连恨都无力,怒都提不起来,想杀他、嗜他血、啖他肉都不能的绝望。
“你,你是魔鬼!”他断断续续地挤出道。看着微微朦胧的天色,彻底明白,这整整一晚,只是一局游戏,他是困兽,始终在诸皇天的手心。
此刻,裴宁闻心中的惧意比恨还要多。看向诸皇天的眼神,满是恐惧:“魔鬼!你是魔鬼!”
“不,我不是,你才是。”听到魔鬼二字,诸皇天眼底却生出了一点温度,对此时的他来说,魔这个字是天下间唯一有温度的字眼。
他放在心里的人,他的小公主,是魔族。
因此,魔族在他心里真是可爱极了的存在。
他轻轻笑着,从纳戒中取出一块通体乌黑的玉石,看了看天色,说道:“不逗你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送你最后一份礼物。”
他的礼物,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裴宁闻想躲,但根本躲不开。眼睁睁看着那乌黑玉石碎裂,一股股纯净的魔气从中倾泻而出,登时双目大睁:“你还说你不是魔鬼!你已经入了魔!你是魔修!”
“我不是。”诸皇天说道,引导着那股精纯的魔气往裴宁闻的体内而去,“你才是,十年前你就堕魔了,才会做下那等心狠手辣的事。而今,你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走火入魔,不想被人发现,便逃到此处。谁知,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遭到反噬。”
诸皇天曾经转为过魔修,他知道魔气如何操纵。即便后来,他重新变为人修,可是对魔气很是熟悉,就在回到人界的第一天,还教给琦玉如何操纵魔气来御剑。
此刻,操纵着魔气在裴宁闻的体内游走、肆虐,造成他修炼魔气反遭反噬的状况,易如反掌。
裴宁闻此刻已经绝望了。
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他总能打破他的认知,让他更惨。
“恶魔!你是恶魔!”
诸皇天听到魔鬼二字,心情很不错。但听到恶魔二字,心情就不好了。
魔族不可爱吗?为何要用贬义的词汇来形容?
但紧接着他想,对魔族而言,凶恶本就是褒义词,遂又放过了。
“嗯,我还不够凶恶。”他说道,唇角扬起,“我的道侣才是真正的恶魔。她超凶恶!”
这样夸她,她会很高兴吧?诸皇天心想。
而裴宁闻听到这里,却仿佛抓住了反击的武器,冷笑一声说道:“诸皇天,你如此阴暗邪恶,就不怕叶宫主知道?如果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会不会喜欢你?”
诸皇天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最忌惮的就是被小公主看到他这一面。
魔族的凶恶,跟人族的不一样。小公主只是凶残、邪恶,却不卑鄙、阴暗。
他不一样,他早已变成了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人。
见他变了脸色,裴宁闻却高兴了,哈哈大笑起来:“你怕了!你怕了!”
他早已经不奢望能活着、还有未来,因此也不再害怕触怒诸皇天,竭力说着恶毒的话:“你这么狠毒,怎么配得上叶宫主?纸包不住火,叶宫主早晚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会害怕你!厌恶你!离开你!”
“不,说不定还会杀了你!”他边咳血,边笑道:“你喜欢她?别妄想了!你配吗?!你这个肮脏,邪恶,歹毒的人!你看她一眼,都是染脏了她——咳咳咳!”
诸皇天浑身迸发出激烈的气息,裴宁闻受不住,顿时大口咳血,奄奄一息。
但他勉力掀开眼皮,看向诸皇天,满是嘲笑,吃力掀动嘴唇,用气声说道:“她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骗来的总要还回去!”
然而,诸皇天外泄的气息却渐渐敛起了。
他沉着脸,忽然轻笑一声:“是吗?你对她一无所知。”
这蠢货,以为小公主见到他坏的一面,就会不喜欢他——可她就算见不到,也不喜欢他!
他们是假扮的道侣,小公主根本不喜欢他,她还不懂情为何物,何谈喜欢与否?
至于他的阴暗、卑鄙,不让她看见就是了。
他的仇已经报了,以后阴暗的时候也不会多了。他可以做一个坦荡、爽朗的人,做她忠诚、无二心的勇士。
想到那可爱起来是真可爱,混蛋起来是真混蛋的小公主,他忍不住低低一笑,坠入深渊的湿冷阴沉的心渐渐又浮上来。
“还是发愁你自己吧。”他说道,取出一粒丹药,掂了掂,觉得不必要,只取出很烂大街的疗愈丹,喂了裴宁闻几粒,“走吧,我带你去看戏。”
天色已经大亮,他抬头看了看红彤彤的朝阳,轻轻勾唇:“一场精彩的戏。”
提起他,往青阳宗的方向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