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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 2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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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明时最冷,屋外的野狗都挨着取暖。

霍临风梦见冬日里的大漠,了雪,黄沙被掩在下头。他抱肘独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半晌看不到脚的房屋。

没有军营,没有驻扎的兵丁,天寒地冻只有他一个。雪越下越大,他拢紧衣襟防止灌风,一向挺拔的背都弓了起来。

忽地,皑皑白雪间闪过一道雪白影子,快如瞬息。

霍临风心疑惑,难不成雪团子成了精?他追去,跟着那白影扑东挠西,就在雪花漫天时,他飞身将那白影扑在怀。活的,毛茸茸,热乎乎,竟是一只纯白色的小狐狸。

他一刻都不想撒手了,抱起搂紧,于冰天雪地揣着这温暖。

禅院屋,容云裹被睡得正酣,突然大手伸来将他猛地一拽。后脑被按住,头顶小髻被揉散,脸面疑似贴上硬实的胸膛。

他眯开眼睛,眼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着半截锁骨、一小片胸肌。迷迷糊糊的,他帮霍临风将里衣拢住,而霍临风的铁臂把他箍紧许多。

抱他做甚,他想。

许是冷罢,他想明白了。

容云头脑昏沉地合住眼,缩在对方怀里又睡一觉。渐渐的,他的姿态一点点舒展开,还若有似无地搭住霍临风的腰。

两个人如斯酣睡,暖热了这一盘旧炕。

卯时将过,屋外群狗纷纷苏醒,凑到桶边抢水喝。舌头勾水呲溜呲溜,霍临风醒了,抬头入眼一片发霉破墙,低首入鼻一阵馨香。

他怔愣住,这香味儿来自容云的头发,他竟然紧紧抱着人家。

霍临风松开些,低头瞧容云的模样,安静平稳,脸颊在他胸前闷得有点红。小髻被他揉散,发丝散了一枕头,他抬手凑到那鬓边,小心翼翼地把一绺头发掖到耳后。

他非常紧张,这只手握剑牵缰、提笔捏筷,何曾给人掖过头发。

他心里咯噔一声,又干丫鬟活儿了?

霍临风对着容云的睡态乱琢磨,想起重要的,去捉容云已恢复知觉的左手。他轻轻拿起,先掐腕间脉搏,再捋五根指头,最后解开布条看那伤口。

手心手背各凝一颗血点,犹如两颗朱砂痣。

他用指尖绕着血点画圈,一圈圈扩大再一圈圈缩小,玩得不亦乐乎。猝不及防的,幽幽一声问道:“好不好玩儿?”

霍临风吓一跳,讨打地说:“好玩儿。”

话音刚,动耳听到山下异状,他一猛子坐起身来。“宫主,有一伙人上山了。”他披衣穿靴,提上容云的剑,“在屋待着,我出去瞧瞧。”

容云挣扎坐起:“小心些!”

霍临风“嗯”了一声,出屋关门,门神般守护在外面。脚步声逐渐清晰,大概二十有余,正浩荡而快速地拾阶奔来。

就在人群到达禅院外后,他率先拔剑,这时为首的人冲进来,居然是段怀恪与陆准。

陆准大喊:“杜仲,我二哥如何了?!”

霍临风还未回答,段怀恪奔至面前把他搡开,急急地进了屋。陆准紧随其后,刁玉良也到了,兄弟三人全冲入屋寻容云。

里头二哥长二哥短,只剩一片情真意切。

他收剑入鞘,识趣地走出了禅院。

屋里,容云被簇拥在炕上,他惊讶地问:“你们如何找到这儿的?”

段怀恪觑他:“你还好意思问?”接到容端雨的通知便急急赶来,在瀚州城逡巡一日,遍寻不到容云的踪迹,途径古刹讨水停歇,竟误打误撞找到了。

“二哥,你好鲁莽。”陆准伏在炕边,“你孤身前来,也忒不把我们当兄弟了罢?”

容云笑笑,他报的是家仇,不能连累旁人。这时段怀恪握住他的手腕掐脉,奇怪道:“你体内真气混乱,一股弱一股强,正慢慢融合。”

他说:“我受了淬命掌,幸好杜仲注入真气为我疗伤。”他不禁朝外望去,那人提剑而出,怎的再没进来?

好一通嘘寒问暖,老三老四帮容云打水梳洗,段怀恪讲述瀚州城里的情形。自那日容云大闹粮仓后,灾民为了活命群起而攻仓,一干官府残兵根本抵挡不住。

而知州府邸看似风平浪静,闯入才知真正情况,西苑树林,陈绵和陈骁的尸体甚至被鸟雀啄烂。段怀恪说罢,凑到容云耳边低声:“长安来信,瀚州灾事遮瞒不住,已捅上朝堂……”

容云认真听着,一抬眼,见霍临风终于出现。

霍将军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逗了会儿野狗,嚼了个野果,忽然想起潜伏不凡宫的目的。他返回来听墙角,走到门口一望,就见容云与段怀恪正耳鬓厮磨。

他想起对方重伤时一遍遍喊的“大哥”,早惦记坏了罢!此刻大哥切切实实地来了,关怀不尽,呵护不绝,大男人说个话还要低声耳语。

他倚门框立着,像一尊掌管六界生杀的佛,铁面阴沉。

直等那二人说完分开,他才沉着脸晃悠进去。刁玉良凑来:“杜仲,你此行有功,赏五百两,找我三哥要!”

陆准走到桌边扒开衣襟,哗啦啦倒出许多银子,全是从贾府拿的。那湖心楼简直是人间仙境,他一钻进去,快活得如登极乐。

“二哥,”他贪心道,“我还想去拿。”

眼下人手充足,容云说:“大哥,你带部分人手安排赈灾布施,老三带人清点银两,然后抚恤给百姓。老四你最重要,贾炎息的账簿藏在湖下暗格,你要取出来。”

全部安排妥当,霍临风举手:“我休沐了?”

容云沉吟片刻:“……你驾马车与我同行。”

众人洞出,霍临风驾车,容云与刁玉良坐在车舆里,如那次去灵碧汤捉鱼。抵达瀚州城后,各司其职分头行动,他们赶去了贾炎息的府邸。

府弥漫一股腥臭味儿,湖面浮尸若干,水也馊了。刁玉良脱得一丝不挂,卷两片树叶堵住鼻孔,扑通跳入水。

容云立在岸上,掏出帕子掩住口鼻,被皂荚香抚平神经。“宫主?”霍临风忽然出声,盯着那帕子,“你我客栈初遇相撞于楼梯拐角,我遗失的帕子叫你捡去,为何不还我?”

容云瓮声瓮气:“好理直气壮,这帕子真是你的吗?”

霍临风说:“那还有错,难不成是你的?”

容云双眼一弯,笑得得意极了。“本来就是我的,某夜宿在朝暮楼,从窗间飘了。”他叭叭絮叨,却见对方眉头深锁,顿时有些奇怪。

霍临风心暗惊,兜转一遭竟拾了容云帕子,那源头呢?是风尘女子赠的贴身物,还是采花窃的战利品?

容云问:“怎么了?”

他退开一步,冷冷说道:“阴差阳错,宫主好生收着罢。”

容云觉出不对,迈近一步直勾勾瞪着,无声询问。对方又退,他又进,再退再进,直把人家逼迫到湖边。霍临风心芥蒂,却想都未想便张手挡住容云,生怕湖水冲撞。

对峙未果,这时水花四溅,刁玉良怀抱一物蹿上木道。他野狗般甩甩小辫儿,跑来将东西呈上,镜匣那么大,层层油纸包裹,打开是五本账簿。

还未翻看,一弟子前来禀报:“宫主,新派的知州人马进城了。”

容云闻言将账簿包好,命众人迅速撤离。坐马车离开,沿街慢慢向城门驶去,行至主街,与知州的队伍恰好迎面。

霍临风耳聪目明,远远地望见为首之人,愈近愈觉面熟。那人气质儒雅,清瘦却挺拔,萦着浓浓的书卷气,恰逢一侍卫说道:“沈大人,主街后面便是府衙。”

沈大人……他恍然顿悟,这位新任知州许是沈问道之子,沈舟。

背后,容云将布帘撩开缝隙,暗凝视沈舟走远。他默然出神,许久才回魂说道:“回去罢,城不需要咱们操心了。”

霍临风捕捉到这一句,沈舟上任便不必操心,莫非容云认得沈舟?他未发一言,扬鞭驾车出了城门,再度返回山顶禅院。

天黑之前,不凡宫众人陆续回来,全待在院。

霍临风嫌挤,仰卧树间闭目假寐,心却盘算容云的所作所为。抛开报仇,擒狗官、夺账簿、命令布施散银,桩桩件件都尽了官府职责,如今官府来人,他便一股子功成身退的架势。

正琢磨着,容云在屋唤他。

他下树进屋,炕上陆准和刁玉良无聊透顶,在掰腕子,容云与段怀恪坐在桌边查账簿。见他进来,容云将两本账簿一推:“杜仲,你将贾炎息和这两本账簿一并送到官府,当心点,别叫人看见你。”

抓好,审好,还送到眼前,新知州真是省力。霍临风领命去办,立即出发。

待人一走,容云觉得累了,揉揉眼睛伸个懒腰。他伤势未好,引来段怀恪关怀:“你去睡罢,我来看剩下这些。”

容云瞄一眼炕,老三老四鸠占鹊巢,已经将里面占领。他踱去躺在外面,刚沾枕头便腿上一沉,陆准从后勾着他,还吧唧嘴。

他反肘一顶,陆准险些呕血:“二哥,你我生分了……”

刁玉良又挤来,把手往容云脸上捂:“二哥,那暗格都腐啦,你闻我的手腥不腥?”

容云烦不可耐,将被子一蒙不予理会,老三老四只得相拥取暖。许久夜深,屋彻底安静,屋外也没了人声。

恍恍惚惚快睡着时,他动耳听见有人上山,霍临风归来了。

渐近,进入禅院,至门外,停留片刻又离开禅院,始终没再返回。

容云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捧着那碗红烛走出门去。众弟子倚墙酣眠,他环顾一圈又走出禅院,昏黑不明看见霍临风坐在石阶上。

“杜仲。”他叫。

霍临风回头却未起身:“宫主,办妥了。”他以为容云等他汇报,说罢催促,“很晚了,回去睡罢。”

容云却朝他走来,迈下一阶坐他身旁。

四方俱黑,就这支蜡烛有光,不过看彼此的面容足够了。忽有风来,霍临风侧身抬手,一手护着火苗,一手揽着对方后背。两肩挨住,低眸抬眼难免对上。

这几日相处,容云已经习惯这般呵护,不躲不动,任由对方为他挡风。他忽然问:“今日在湖边,为何因帕子对我冷眼?”

霍临风不想说这个:“是属下放肆。”

容云猜测:“你以为是哪个美人的,所以失望?”对方摇头,他又猜,“你喜欢得紧,不想还给我?”对方仍摇头,他恼了,托住霍临风的下巴掰过来,“你是哑巴不成?”

霍临风问:“宫主这帕子如何得来?”

容云答:“姐姐绣的,送我的生辰礼。”

霍临风一愣:“……”愣完似觉不够,张张嘴又是一怔。他完全没想到此种可能,容端雨绣的,没错,无名居植着白果树,可见容云喜欢。生辰礼,怪不得容云珍贵那帕子,原来是生辰礼。

他难得露出一副傻样子,恍然,高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更始料未及的是,容云掏出帕子:“此物与你有缘,我本想赠你谢救命之恩。”

霍临风闻言夺下,紧攥着,甚至将容云一把搂住。容云手一松,盛蜡烛的小碗沿着石阶滚下去,清脆得像一串风铃。

“宫主,你刚刚猜对了。”

“什么?”

这风铃音,霍临风低声:“我喜欢得紧。”

……亦欢喜得紧,后半句他忍住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霍将军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手绢,而容云回西乾岭的第一件事:姐,再给我绣一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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