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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第 4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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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宫环山一侧有处小林,郁郁葱葱的,和山绿树交错生长。密叶掩映下藏着一扇石门,门内是一间贮冰的地窖。

这一早,弟子们开窖取冰,送往宫各苑。

偌大的沉璧殿内,燃香的铜炉盛了冰,飘散着屡屡寒气。段沉璧和段怀恪在正殿下棋,刁玉良在偏殿守着容云。

降温的是生冰,桌上瓷盆是洁冰。净手后,容云一掌将盆的冰块震碎,然后在碎冰上淋些红糖水和果脯,便能吃了。

刁玉良迫不及待地盛出一碗,大口食冰,像条得了骨头的饿狗。

容云问:“一整天不见老三,他去哪儿了?”

刁玉良回答:“三哥去讨债了。”他含着冰咕哝,“你已经跟霍临风见面,于是他去找霍临风要银子,足足一千两呢。”

念谁来谁,偏殿的门吱呀推开,露出一片碧色袍角。陆准闪入,一身碧色配一顶青玉冠,于炎炎夏日瞧着格外清爽,然而清爽却难掩怒容。

他襟内平坦,荷包干瘪,丝毫不像携带一千两的样子。

刁玉良问:“三哥,你把银子塞在跨下不成?”

容云答:“那要硌得鸡飞蛋打了。”

二人嚼着浑话笑作一团,气煞小财神。“少胡吣,烦着呢!”陆准行至桌边咕咚一坐,咣叽一拍,端起瓷盆愤愤地吃起冰来。

枉他缠着容云美言,好不容易盼得那两人相见,岂知姓霍的竟翻脸不认账。臭当兵的,大狗官,塞北的混账,姓霍的没一个好人!

这一通辱骂好刺耳朵,刁玉良说:“你诈他呀,就说二哥不与他和好了。”

陆准啐道:“我当然晓得!可那厮却说无所谓,根本满不在乎!”

刚刚还乐得眉开眼笑,容云闻言一顿。和好与否无所谓,霍临风真的那样说?或许只是为了推辞陆准?

瓷勺磕碰碗沿儿,他面无波澜地吃冰,唇舌间又冷又甜。忽地想起骑射那日,骄阳下马背上,霍临风低头亲他,甜也是甜的……只不过异常滚烫。

“二哥!”陆准喊叫好几声,“你莫再搭理那臭兵!”

容云敷衍地“嗯”一句,脑却尽是那臭兵的音容笑貌。

吃过冰,他进内堂闭门锁窗,独练凌云掌的内功心诀。此时乃午后,潜心涤虑至黄昏,又日旰忘食至夜深。

各苑点灯,各苑再吹灯,不凡宫一寸寸黑透。堂内黢黑一片,容云转眼又练到更深露重,周身气息漫天彻地地盈满屋内。

天明了,弟子们来邈苍台操练。

天又黑了,外面走得干干净净。

容云连昏接晨地练功,在第三个晚上终于结束。离开沉璧殿,他摸着黑回别苑,半路抢了巡值弟子的一盏灯。

许是这两日没在,无名居没弟子送冰。他困倦得顾不及那些,沐浴后穿着寝衣小裤,沾床便沉沉睡去。

此时的将军府灯火正明,霍临风读过沈舟的回信,又撰一封。信只可寒暄,有些话当面讲才稳妥,他邀请对方来西乾岭一叙。

写罢派出,忍不住又蘸一墨,在白宣上描画一笔。地图、布防图、列阵图,他信手拈来,却鲜少正儿八经地画画。

青丝如瀑,狠劲儿描黑一片;目若桃花,将瞳仁儿点成五瓣;薄唇挺鼻,勾勒横竖两线;衣裳繁复太过麻烦,索性不着寸缕,平直的肩纤韧的臂,反向两弧括出一把细腰。

“少爷,早些睡罢。”杜铮铺好床走来,到桌旁一瞄。玉皇大帝呀,他惊道:“这是何方妖孽?怎这般难看!”

霍临风抬脚便踹:“放屁!他要难看那净是丑八怪了!”

杜铮一琢磨,莫非画的是容云?王母娘娘呀,这少爷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痛恨人家,居然能把仙画成鬼,把云画成泥。

霍临风搁笔登床,算起来已经“欲擒故纵”三日之久,那日陆准来讨银子,他故作无所谓的态度,今日休沐也没买缸送去。

帷幔下,杜铮隔纱说:“少爷坚持,切忌前功尽弃。”

霍临风哼一声,蒙住薄被睡了。

翌日清晨,阳光斜照卧房,把床酣睡的人活活热醒。容云趴在枕上一头细汗,迷糊地扯开衣襟,恨不得将小裤也蹬了。

他热极而起,奔到檐下喊来一名弟子。“怎不送冰?想热死我不成?”热得脸颈尽红,散着一股灼灼艳光,“讨打就明说!”

弟子解释:“宫主息怒,无名居没有盛冰的容器,弄成小块搁在铜盆,却化得很快。”

沉璧殿有大铜炉,其余屋院有大缸……容云悔不该当初,劈裂那花缸做甚!转念一想,那日军营暂别,霍临风说买新的送来?

一身火气顿时花随水,他挥退弟子,一扭身回屋去了。

这一日,容云在房吃果嚼冰,大汗淋漓地等一口缸。

直到焦金流石的黄昏,他估摸今日不会送来了。却不料,明日后日,三五日过去始终不见花缸踪影,不仅物件儿没来,人也从未露面。

难得盼个阴天,容云坐在檐下读书。

边读边想,那次霍临风巴巴地约他吃饭,转眼又要休沐了,怎的毫无动静?莫非伤势又不好了?

一抬眼,遥望刁玉良经过,他喊来对方。“老四,去军营了?”他问,“霍临风是否身体不适?”

刁玉良说:“没啊,生龙活虎的。”他兴奋得很,口沫横飞地讲述水下凫斗。容云耐心听完,支吾道:“霍临风有没有……问我什么?”

刁玉良还是那句:“没啊。”

容云干笑一声,待对方离开,他盯着书页怔怔出神。难道真如老三说的,霍临风的态度已经无所谓了?

不应该罢,之前苦等四天三夜,睡觉还念他的名字。

军营那日,不还啃他的嘴?吮他的舌?

难不成营发现个称心的,武功样貌皆可,更懂行军打仗。又或许小官儿给将军府塞满娇娥,个个善解人意。比较后,霍临风移情别恋,不稀罕他了?

容云天马行空,云甚至要改为空。

入夜,他怀着一腔希冀走到宫门后,登上高墙,扒着砖石环顾宫外。霍临风想见他吗?会纵马来等他吗?

却只见绿绿的草,高高的树,四面八方连个人影都没有。

值守弟子问:“宫主,是否情况有异?”

他一掌将砖石拍出印子:“当然有异,瞎子都瞧得出来。”实在异常,极其异常,霍临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容云生气走远,值守弟子大眼瞪小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如此又过几日,容云耐不住了,骑着毛驴出了门。东西相隔七八里,那人不来西边见他,他便向东主动去寻。

哪怕面子丢得精光,管他呢,人都没了要面子有何用?

“破浪,走快些!”人家的良驹叫乘风,他让自己的毛驴叫破浪。这懒驴拉磨似的,扭着驴腚不慌不忙,愣是走了半个时辰。

抵达营口,隐约可闻校场的喊号声。

容云牵驴走近,只见门上贴着一纸四字——闲人免进。他瞠目张望,谁是闲人?这又是贴给谁看的?

正踌躇不前,一小兵露面:“我认得你,你是不凡宫的。”

容云开门见山:“我找你们将军。”

小兵说:“将军没空,吩咐一律不见。”

容云蹙眉:“你去通报容云找他,否则杀了你。”

小兵一凛,急急去帐通报,没一会儿返回说道:“将军就是没空嘛,不见不见。”

容云似是难以置信,盯着营愣了片刻。他揩一把汗,拜托小兵再捎句话,然后骑着驴走了。

将军帐,霍临风强压住满腔冲动,不然早奔向营口。一边处理军务,一边暗想,欲擒故纵果真有用,容云竟主动来找他了。

这时小兵进帐:“启禀将军,容云走了。”

霍临风立刻起身,大步流星赶到营口,望着远远一抹背影止渴。“他有无说什么?”他问。小兵答:“容云让您注意休息,仔细暑。”

霍临风恍然,这计策管用全因对方在乎,根本无关其他。

眨眼半月有余,两人一直未见彼此。容云从疑惑、惦记、忐忑,已经转换为失、错杂、去他娘的。

这一日,他头扎小髻,身着短打,十分利地上山练功。

冷桑山连绵巍峨,如同一道护城的天堑,愈高愈寒。容云渐登山腰之上,密林蔽日很安静,只偶尔闻得野兽低鸣。

寻好地方,他开始运功练凌云掌。

周遭尽是粗壮老树,一掌击出,惊得鸟雀飞逃,再一掌,下几条缠枝草蛇。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他眸光一闪,纵身跃上树间。

矮丛,一匹银灰野狼正慢慢靠近。

瞄准时机,容云飞扑而下,一掌震断灰狼的脊椎。他继续练功,整整一日突破至第三层,山渐渐黑了。

趁还未黑透,他摘些野果寻一处山洞过夜,途经溪涧时停下饮水。饮完一起身,头顶鸟雀振翅离梢,身后一片轻盈脚步。

慢慢转身,他倒吸了一口气。

树丛之十数双碧眼,狼影晃动好似鬼魅一般。容云面沉如水,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闪烁间七八匹灰狼骤然扑来。他偏身出刀,攮透皮毛溅了一片狼血,四面夹击,与十几匹禽兽于黑暗缠斗。

匕首染成红色,刺穿皮肉的声音盈盈在耳。迎面一狼青面獠牙,他攀纵越过,一掌扣住狼首捏爆了头骨。

嘶鸣划破长空,引得豺狗狂吠,卧虎低啸,群兽的声音远传至山下。

忽地水花四溅,容云迫至溪,触水则慌,一瞬间被抓伤腹部。疼痛之下怒气填胸,连出几掌索尽狼命。

他流血了,人的血腥味儿一出将引来其他猛兽。

容云抹些狼血遮盖,匆匆找了处隐蔽的山洞躲藏。黑漆漆的,他捂着伤口倒在杂草之间,疼得小腹微微抽搐。

山里更深露重,衣裳又冷又湿地黏在身上,冻得他发抖。

一夜过去,容云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听见草丛窸窣。

他眯眼觑着洞口,一手将匕首攥紧,没想到闪入一个人影。对方提刀背箭,是山的猎户。“这位大哥……”他有点虚弱地叫道。

猎户走近瞧他,惊讶地问:“溪边恁多死狼,莫非是你杀的?”

容云点点头:“我是不凡宫的。”

猎户一听不禁仔细地打量:“你受伤了?用不用帮你通知不凡宫的人?”

容云仍蜷着,这副姿态十分狼狈,似水那次,也似瀚州那回。他无法控制地想到霍临风,霍临风还忙吗?知晓他有事的话会来寻吗?

他答道:“……帮我通知霍将军,那些狼尸都归你。”

猎户点头答应,急忙留下标记下山去了。容云心惴惴,对那人是否会来毫无把握,只得目不转睛地望着洞口。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他在洞苦等。

不知过去多久,隐约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是霍临风来了?他引颈望着,在混乱分辨出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近至洞口后,却进来两名官差。

容云提着心:“你们将军呢?”

官差答:“将军在外面。”

在外面为何不进来?容云不信,难言的苦闷绞着心肝,把匕首狠狠一掷。官差吓得跑出去,跑远几步到一片矮丛前。

霍临风俯身丛间,听闻容云出事吓坏他了,急急带人赶到。循标记上来,恰好撞见几条豺狗靠近山洞,刚刚弄死。

他拍拍手起身,拎着小包袱行至洞口,一眼瞧见里面的人。低着头,蜷着腿,灰头土脸好生委屈。他出声道:“这般境地还挑三拣四,耽误着,也不怕叫野熊拍了,野狼衔了。”

容云倏地望来,眸子里似惊似喜,却都盖不住浓浓的怨气。冷着小脸儿,扑灰的鼻尖骄矜地纵了纵。霍临风叫那一颦一蹙软了心,踱过去,抖开手包袱。

打开水囊喂水,拧着帕子擦脸,再展开斗篷将容云一裹。倾身靠近,鼻间尽是人血混着狼血的腥气,他像老子疼娃娃:“松开手,我瞧瞧伤。”

容云委屈地说:“伤有何好瞧,瞧瞧我。”说出又后悔,都不乐意见他了,还乐意瞧他吗?他松开手:“这些天……”

霍临风瞧着,狠心问:“这些天想不想我?”“

容云点点头,霍临风又问:“想杜仲还是霍仲?”

容云一愣:“就是,就是想你。”

霍临风坏透了:“那你好好地,不阴阳怪气地叫我一句‘霍将军’。”

容云讷讷道:“霍将军。”

话音刚便身体一轻,霍临风搂肩勾腿,将他结结实实地打横抱了。他紧紧抱住对方的脖颈,犹如藤蔓缠枝,痴痴。

霍临风笑笑,一双铁臂抱着人下山,湿透层叠衣裳。到山下马车摇晃,最终停在气派的大门口,终于归家。

容云在怀迷糊:“到不凡宫了?”

霍临风应一句,将人拐进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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