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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第 6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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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伞黄莺抱月遮住了旖旎,霍临风抬臂搂着容云,袍子轻轻晃荡,仿佛下一刻就要滑肩头。容云倒也乖,任他搂着,乖含着点“蔫儿”,叫人废了武功似的。

伞沿愈压愈低,顶上的藤条挨住玉冠,有些压迫。这般打伞,霍临风显然未安好心,还用脸颊贴着伞柄,扮出一副求好的模样。

可惜,容云的心绪叫那鹰骨笛搅乱,迟钝得没有反应。

霍临风便趁虚而入,凑近点,再凑近点,笼罩于伞下偷一口香。但未碰双唇,他稍一颔首,印在了容云的眉间。

那蹙着的眉头终于舒开,眉之下的眼睛闭了闭,睫毛跟着颤了颤。容云怔忪着,手握鹰骨笛抬起来,往霍临风的心口一戳。

霍临风配合地呻吟:“啊。”

似乎戳还不够,容云用力地钻一钻。

霍临风道:“又来谋财害命。”

闻言一松,容云放下手,忽然坦白道:“我与姐姐吵嘴了。”他将伞擎高些,衬着围廊的灯火凝视对方,“姐姐说,我应该快刀斩乱麻,否则日后痛苦更甚。”

霍临风问:“那你怎么说?”

容云回答:“那我认了。”

无论日后发展到哪一步,多坏都好,但眼下还能于长夜相拥。望着残阳盼天明又如何?明知黑暗将至,至少残阳还是美的。

霍临风心念触动,抒不出胸臆,也说不出浑言。他拉容云坐到廊下,怀抱着,拢住外袍从后面一裹。

他们冲着湿漉漉的院子,头顶挂着一盏纱灯,正好照亮鹰骨笛的音孔。他低下头,下巴抵着容云的肩膀,抬臂环着,握住容云的双手。

“这只孔挨着下唇。”他教道,手把手地,“吹一声。”

容云轻轻噘嘴,吹响稍纵即逝的一声。霍临风失笑:“忒短了些,吹一口长的试试。”

呜儿,容云再吹一次,短得如白驹过隙。霍临风不信那个邪,内力深厚,却吹不长一句调子?他命令再吹,仍是短,继续吹,仍是短,三五声之后始终不见起色。

霍临风发愣,少爷脾气让他想教训人,一腔爱意又叫他耐下心,引颈一望,容云的侧影安安静静,垂着眼,抿着嘴,仿佛受过委屈的隐忍之态。

他恍然明白,于是明知故问:“怎的了?”

容云说:“我学不会。”

耍赖似的,他一拧身子侧过来,瞪眼瞧着霍临风。他含恨地想,北风算什么,看不见摸不着,拂过便没了。

“这曲子不吉利,少吹为妙。”他把鹰骨笛塞到霍临风的衣襟,枕住霍临风的肩,“咱们学个喜庆好不好,《迎新娘》如何?”

这是胡搅蛮缠,霍临风无言又无奈:“连不吉利都说得出,你到底懂不懂音律?”他细细地开解,“我留质关内不能去别的地方,此处我最大,也无人能够威胁,还忌讳什么?”

容云道:“那更不必吹这劳什子的哀曲。”

霍临风把自己绕进去,索性不说了,此地哪里是他最大,怀这个才是真的霸道。遽然沉默,容云吊起眼尾偷瞄对方,生气了?

鲜少轮到他哄人,有些无措,探手欲勾霍临风的封腰。真不巧,霍临风穿着衣,未束腰。

容云伸出的手指十分尴尬,讪讪收回,还挠一挠脖颈。

于是他又弄旁的,仰面乱蹭,小狗闻味儿般凑在对方颈间。霍临风虽非君子,坐怀不乱的水准却是一流,纹丝不动,反正耳根泛红又瞧不见。

苦了容云,狗似的乱嗅,猫儿似的抓衣裳,鸟似的瞪着乌溜溜的眼。良久,他折腾累了,低头一叹,从襟将鹰骨笛抽回。

堵住音孔,容云长长地吹出一声。

刚吹完,霍临风便握住他的手,恢复教习姿态。“你这塞北的臭兵!”他骂道,“惯会吊着人,惯会治我!”

霍临风哼道:“我若治得了你,早抱进去被翻红浪了,在这儿坐着做甚?”

容云说:“我不进你的屋,我吹完便走。”他此刻是发性的小狗,亮爪的猫儿,乱他娘扑棱翅的鸟,“我一路吹回不凡宫,旁人被吵醒,寻思谁家大半夜出殡!”

霍临风乐得肩膀耸动,制着这小泼皮,一点一点地教他吹。曲子不难,只要记住音,而后勤加练习即可。

陪伴他多年的鹰骨笛,他欲相送。初雨夜,赠心爱小物,觉得竟有一丝绮丽。

“别给我。”容云冷声拆台,又将笛子塞回那襟,“你既然在,我便不必吹,我回去用大哥的清风笛练习。”

霍临风只好作罢,叮嘱:“段怀恪的笛子,洗洗再碰嘴。”

教也教了,学也学了,一直消磨到丑时,今日本就疲累,容云倚在霍临风的怀里打起哈欠。他想回不凡宫睡觉,挣扎地,站在霍临风的面前。

“要不今夜别——”

容云摇头,他不可留宿,传到朝暮楼的话要气坏姐姐。临走,他抬手端住霍临风的下巴,犹如登徒子招惹大姑娘。

霍临风又来配合:“官人,真要走?”

容云忍着笑:“对了,我离开军营时把狼崽带走了。”怕小畜生跑丢,再说本就是他的儿子,抱回去天经地义。

“那你小心些,别叫它伤着。”霍临风道。

容云“嗯”一声,退到院撑开伞,瞬间消失在原地。霍临风箭步奔出,仰脸望着屋顶上踩瓦的身影,心里蓦然凌乱。

“小容!”他大喊。

容云急急刹住,回头望下去。

霍临风怔道:“给狼崽起个名字罢。”

容云拧着眉:“一只畜生还起名字?”

“你的驴都有名字,莫要偏心。”霍临风说,“好好想想,给咱们儿子起个响亮的。”

什么咱们儿子!夜深人静的,也不怕被听见……容云胡乱点点头,答应了,转身便走得无影无踪。

这一方庭院顿时空寂,霍临风立在那儿,望着屋顶待了好长的工夫。等细雨沾湿外袍,他才进屋,见杜铮窝在卧房门口守夜。

他轻轻踢一脚:“呆子,我想吃宵夜。”

杜铮迷糊爬起:“我这就去弄,少爷想吃什么,鱼面行吗?”

霍临风说:“不必那般麻烦,烫一壶酒就够了。”

行军打仗的人,平日几乎滴酒不沾,更遑论半夜独酌。但杜铮不敢多言,立即去弄,除却一壶酒,还烹了两碟下酒的小菜。

端回来,见霍临风坐在桌边,桌上搁着那封塞北来的回信。斟满一杯酒,他候在一旁,偷偷端详主子的“不痛快”。

霍临风仰颈饮尽,又斟一杯,连饮五六杯方停。

“少爷,吃口菜。”杜铮小心地伺候,“那会儿隐约听见说话,二宫主来过?”

霍临风继续斟酒:“来了,走了。”他扭脸看杜铮,“年初胜仗归家,我夜里曾想,将来觅得体己人,一定要教教他吹鹰骨笛。”

杜铮问:“少爷,你教二宫主吹了?”

霍临风未吭声,复又一杯接一杯地饮起来,这般凶,那壶酒很快见底。他对着壶嘴接住最后一滴,一松手,酒壶咣当摔碎在地上。

他拿起那封信,垂眸看着,又从头看到了尾。

“我食言了。”霍临风说,“我没信守承诺,又骗了他一次。”

他指容云?杜铮猜道,大气不敢出,更不敢问如何骗的。

霍临风捏着信靠近烛台,一角触及火苗,整张纸很快燃烧成灰烬。他在烟尘起身,踱至床边栽下去,颓然地趴在床上。

“少爷……”杜铮轻唤。

霍临风摆摆手,顺势扯开纱帐,他乏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半晌过去,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杜铮收拾完桌子到门外守着。

翌日清早,下人们如常干活儿,窃窃地讨论昨夜院的动静。正说着,霍临风从屋里出来,一身将军服制,佩着剑,叫人移不开眼的英俊。

除却英俊还精神得很,仿佛数个时辰前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大步离苑,叫了手下在议事房等着。

到了,霍临风座主位,开门见山道:“江南的风雨这般厉害,叫我大开眼界了。”他抚掌一笑,透着游刃有余的意思,“胡锋,除却城门和各关卡守卫的,军营留点人看守,其余分队在城巡查。”

说罢看向衙门的官儿,他说:“高大人,派人到农户家统计,看看有无损失农田、损失多少,然后发放银两抚恤。”

而后又看向管粮仓的赵大人。“雨水无孔不入,统计受潮浪费的粮食。”霍临风交代,“无论紧缺与否,今日派人去北边的州县买些补给,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修缮房屋,派遣军医上门诊治,桩桩件件都安排妥当。霍临风吩咐罢,命人立即去办,自己也出门到街上逡巡。

当官的如此尽心尽力,江湖侠士们好不习惯。

一连数日,被雨水摧残过的西乾岭渐渐恢复,小贾开门做生意,贩夫走卒重新填满街市,更有渔户大着胆子,登舟摇橹入了涨水的河。

霍临风行至码头,见一个吼一个,真是奇了怪了,不怕死就去参军,撑什么船?被狠骂的渔户颇没面子,抱着桨嘟囔:“第十日了,想来无妨。”

霍临风指着河面的湍流:“管他第几日,水位没降,就甭他娘跟我讨价还价。”

渔户感慨:“皆是不值钱的贱命,将军倒怜惜兄弟们……”

有双亲有兄长,还有捧着都怕摔的小情儿,谁怜惜你们!霍临风拒不承认,命人将渔船锁了,板着脸扬长而去。

他边走边想,已经十日了,估摸差不多了。

正值午后,雨水稍停,隐隐约约地露着点太阳。霍临风逛到城的主街,这儿最宽,人也最多,沿着一直走便能走到城门。

“霍将军!”不少人唤他。

他颔首答应,几个娃娃追逐玩耍,绕着他,还大喊“霍将军救命”。他笑着拎起一个,抱着走两步,搁下换另一个,把每个都掂了掂。

行过长长一段距离,手被塞了什么,是块酥掉渣的芝麻糕。他回头望望,卖糕的老孺没了牙,掩着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霍临风张口吃下,齿颊满是香甜,再回头时望见城门冲进一匹快马。

守卫的将士跟着跑,显然没有拦住,而马上之人一味急骋,进入人多的闹市也不见减慢。“都让让!让开!”对方沉声喊着,“快马不长眼!都让一让!”

他立在街央看着,愈来愈近,看清对方的衣冠。深蓝的箭袖和锦帽,挎牛皮行囊,骑马的姿态非常娴熟。

大雍驿兵近万,看此人装束乃驿兵总长,送的应是八百里加急。

对方亦看清他的官服,双眸陡地睁大:“吁!”翻身下马,冲到面前抱拳作揖,“敢问可是霍将军?”

霍临风道:“我是。”

两侧的百姓已被官兵挡住,开出一条畅通的路来。驿兵总长从牛皮囊掏出一物,是明黄色的折子。

乃皇上手谕。

霍临风面无波澜,敛着目,仿佛一早已经知晓。

“急召霍临风归塞。”对方宣道,“挂帅——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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