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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云捧着一碗药,说:“姐姐,趁热喝罢。”
容端雨抱着琴,指尖儿离弦暂停琴声,接住了小碗。容云在一旁守着,倏然转头,有些警觉地望向窗户。
“怎的了?”容端雨问。
“没什么……”容云略显犹疑,“仿佛听见点动静。”
他朝外踱步,段怀恪和陆准仍在园,看他神情不虞,陆准问:“二哥,有事啊?”
容云未答话,一仰头,只见漫天的残红异常浓烈,耳廓微动,似乎又听见一点声响。不待他细思,一名佩刀的侍卫冲入园内,粗喘着,满脸的密汗。
“容公子!”侍卫禀报道,“骁卫军包围了睿王府,正在撞门!”
没工夫惊愕,容云几乎是立刻反身进屋,再奔出时提着一柄长剑。睿王府被包围,那皇宫里的霍临风……他问:“睿王有何安排?”
侍卫说:“王爷正与带兵的莫将军谈判,叫属下来通知公子。”
容云最不放心的就是容端雨,稍一琢磨,对段怀恪叮嘱:“大哥,劳你保护姐姐,我出去瞧瞧。”
“放心。”段怀恪说,“睿王府估计无法再待,我和端雨收拾东西。”
托付好,容云急汹汹地跑出蛰园,陆准带着太平跟在后头,离府门越近,呼喝的声音越响,一穿过头厅,眼见数十亲兵守在门后。
人群里,孟霆元立在央,青筋暴突,正与门外的骁卫军谈判。容云跑过去,定睛瞧清楚,那两扇厚重的漆门已被撞开一道缝隙。
他问:“外面有多少兵?”
孟霆元说:“两千有余,为首之人是将军莫岚山。”
容云又问:“这些骁卫是奉谁的命?”
孟霆元答:“……皇兄。”说出口才觉得惘然,血浓于水的亲父子,能无视他十数载,手足兄弟,也能对他说杀便杀。
那神伤的模样稍纵即逝,孟霆元昂首盯着大门,喊道:“莫将军,我乃先帝亲封的王爷,何故包围我的王府?”
外面,莫岚山说:“末将奉命行事,至于因由,王爷自己心清楚。”
孟霆元喝道:“本王不清楚!”他靠近一步,眸的怒意遮掩不住,“即便是皇上,也要依循律法,拿人也要有证据!”
莫岚山回道:“王爷,你府那几个江湖反贼,就是证据!”
孟霆元蓦地看向容云,此番不单是对付他,容云等人亦皇帝的目标。他镇定着,抬起手臂将容云推向身后,朝外喊:“本王府的江湖人,是光明正大招揽的门客,何来反贼之说?”
外面一声低笑,莫岚山笑答:“王爷不必狡辩,霍将军在宫把什么都招了,您勾结不凡宫,意图谋反,桩桩件件都逃不了!”
岂料还有这一招离间计,容云眉毛都没皱,往后退,他计算着,霍家精骑十名在荒林,府还有二十名,趁孟霆元拖延的工夫,他命二十名精骑埋伏于府墙之上。
“睿王,闪开!”容云低吼一身,继而发号施令,“放箭!”
二十名精骑齐齐放箭,箭无虚发,只听外面响起惨叫,似乎陷入一片混乱之。莫岚山大吼道:“撞门!把门撞开!”
睿王府的大门颤颤巍巍,眼看要抵挡不住了,孟霆元及时命道:“分散至府内四方,抵御骁卫军,若能逃出生天,到城西咸讷巷汇合。”
霍家精骑从墙上跃下,抽刀拔剑:“将军吩咐过,他不在时,属下听从容公子调遣。”
容云迅速道:“八人留下跟着我,其余四人一队,各在府东、西、北三面带亲兵抵御,来犯者,格杀勿论。”
说罢,众兵四散,两扇大门已经摇摇欲坠。残阳将要尽了,无人顾得上点灯,这一方天地愈发昏暗。
容云回头:“你从西门快走,趁乱逃出去再说!”
孟霆元道:“我要和你在一处,死也死得安心!”
容云抬掌,将其猛地推远,骂道:“本宫主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叮嘱陆准,“老三,带睿王走,快走!”
轰的,两扇大门终于破开,近千骁卫军一拥而入。
那一瞬间,容云的眼底漫上一片虚无的光影,当年也是这般,宣完旨,大片的骁卫冲入府,要屠尽所有无辜的性命。
时年五岁,他只是个吓哭的娃娃。
如今又在长安城,他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容云大喊一声:“给我杀!”
他提剑冲在最前方,八名精骑拧成一股,刀刀削肉,招招拆骨,脚下的砖石湿得那般快,鲜血渐成一滩滩小洼。
轻纵身,容云掠至莫岚山身前,长剑旋即劈出,带着十足的内力,将莫岚山的阔刀生生斩断,紧接着扣下一掌,盖着对方的脸上,整张面容登时扭曲崩离。
莫岚山没发出丁点声音,直直地坠倒在地上。
为首的将军一死,众骁卫军有些慌,而定北军征战沙场早已司空见惯,几乎是一刀一命,合力杀出一条血路。
容云脏着脸儿,不知溅了谁的血,喊道:“他们定会增兵,咱们要尽快杀出去!”
两千骁卫军,倒下的越来越多,这兵戎相见的动静惊飞一树鸟雀,容云抵御着扑来的层层官兵,不知身后砍来一剑。
霎时,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惊得众人回头。
只见一条灰狼扑倒擎剑之人,狼牙撕咬下对方的胳膊,容云反应极快,趁敌军不备立即出招,痛快道:“太平,给我咬断他们的脖子!”
月黑风高,唯独皇宫还算明亮。
而此时宫墙之内,已被霍临风弄得鸡飞狗跳。
那一处小殿尽是血污,刀剑掉一地,百来号御廷尉无一人活命,霍临风早不知逃到哪儿去了,阖宫侍卫四处围堵,根本追不上神龙无形。
皇帝被簇拥保护着,不多时,有宫人匆忙跑来,禀报道:“皇上……霍将军方才杀入御花园,投、投……”
皇帝蹙眉:“投什么?他还能投湖不成?!”
宫人骇道:“他向湖投了几颗弹丸,不知是什么毒物,碧湖变色,锦鲤俱亡,湖面弥漫着黄烟,追赶的数十御廷尉纷纷毒!”
这会子,霍临风在一角宫苑,把守的侍卫不多,没几下便料理干净,再一转身,屋出来许多女子,有老有少,各个披头散发疯癫无状。
“……”他骂道,“这他娘是冷宫么?”
那些女子走过来,嘻嘻笑着,夸他俊,更有甚者兴奋地大喊。可把霍将军给吓坏了,破开宫门,临走前喊道:“去找你们的皇上罢!”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那群发疯的女子闯入后宫,凭着仅有的一点意识,各寻各宫,一时间尽是女人的惊叫。
皇帝尚未从“湖水泛毒”消怒,宫人却没完似的,接二连三地来报。
“皇上,霍临风擅闯冷宫,把那些疯子给放了!”
“皇上,霍临风擅闯御马监,百匹骏马奔出马厩,在皇宫疾驰!”
“皇上,霍临风擅闯内牢,关押的宫人全数逃脱!”
“皇上,霍临风擅闯御膳房,飞禽倾巢而出,更怕他在事物下毒……”
皇帝怒不可遏,伤亡的御廷尉数之不尽,那霍临风却毫发无损,还在皇宫肆意破坏。恰在此时,身旁的宫人颤声道:“皇上,您快看呐……”
遥遥望去,西南边,漆黑夜空下冒着彤彤的火光,那个方向应当是皇子的居所,皇帝不禁趔趄半步,在宫人的搀扶下打了个冷颤。
“救火,快救火,”他慌道,“皇子若有不测,朕将你们全都杀了!”
西南角的火焰直窜半空,瞧不清梁栋屋檐,只能看见巨大的火光,宫人先被叫喊声引出,等回过神时,殿宇燃起大火,每根漆柱都被一掌击出裂纹,无人敢靠近。
此刻,霍临风走壁飞檐,望见每日上朝的正殿。
既见正殿,便离宫门不远了,他停下,将怀的娃娃放在地上。这是皇帝唯一的孩子,才五岁,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
“松开手。”他说。
小皇子道:“带我去找父皇,我害怕!”
霍临风一把扯开那小手:“你站在这儿,有人看见你,会带你去的。”
他想,当年容云也是这般小小一个,那么害怕,惶惶然失去了一切。起身离开,他朝西边的宫墙走,不知睿王府的情形如何了。
渐至西墙下,一队人马候在那儿,为首者带着面具。
相距数步,霍临风站定,问:“排行老几?”
那人道:“老大,陈怡。”
霍临风点点头,迈出步子,对面的御廷尉当即冲来,他扬手接招,连踢带打一步步迫近。吐息间,陈怡反手挥出一杆长枪,破风刺来。
陡地,霍临风抬腿飞踢,探手抓住枪身,旋即靠近,奔袭到陈怡的面前。他紧贴对方,长枪反成陈怡的禁锢,根本施展不开。
两人缠斗百招,嘭的,陈怡闪躲,霍临风的一掌打在宫墙上,墙面顿生裂痕。真气四散,陈怡被震得后退几步,还未站稳,迎面又是一掌。
千钧一发之际,他使出全力相接。
二人的内力无限激荡,身后砖瓦崩塌溃败,吹来宫外呼啸的寒风。
霍临风看向外面,瞠目道:“陈若吟!”
陈怡惊疑地回头,发出“呃”的一声,霍临风一拳打在他的后背上,隔着棉衣、铠甲,砸断了他的脊骨。
而视野之空无一人,仅有一片无光的黯淡。
陈怡倒下,至死睁着双目,霍临风拍拍手轻尘,踢开衣摆,大步离开了皇宫。
身后有火光,有迷烟,有呼天抢地的叫喊,他朝前走着,闪入一条昏黑的暗巷。望不到尽头的巷尾处,如梦般,乍然出现一双碧绿的眼睛。
霍临风愣住:“太平?”
那双绿眼睛一瞪,奔来,喘息声,绫鞋点在地上的声音,甚至衣袂飘摇都可闻一二。霍临风张开手臂,未接住太平,先接住一具热乎乎的身体。
乱世温存。
这才惊觉,明日已是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小霍,喜欢跑酷和快闪的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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