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雪将住,风未定,一辆马车自北而来,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 大雪纷飞的季节,小镇中的客栈便成了远行人暂避风雪的唯一港湾。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自然就会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风雪之中,一辆马车与一名少年并肩而行,一人一车很快便来到客栈门外。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自然就会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然而这时候的客栈里却是无比安静,仿佛是一座鬼蜮一般,寂静到任何声响没有。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留意到院内悬挂的镖旗,负责赶车的虬髯大汉面色如初,只是当他看向面前无比寂静的客栈时,眉头这才微微皱起。 他虽然十年未回中原,可依旧认得出这正是金狮镖局的镖局! 和他不同,这一路上独自一人在风雪中漫步的倔强少年好似没察觉任何异常一般,直接踏入了这座客栈。 “少爷,客栈到了!”
看着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客栈,虬髯大汉只得开口道。 只不过当他们二人踏入客栈内后,偌大的客栈内却只摆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早已备好的酒菜,一名青衫男子静静坐在那里。 “天气苦寒,不如坐过来同饮一杯?”
这名青衫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见到他们进来,便毫不见外举杯邀请道。 “好!”
面对陌生人的邀请,刚走进来客栈的男子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身为一个酒徒,有人相邀,他当然不会拒绝! 听到男子答应下来,紧跟在身后的虬髯大汉也没有任何异议。 这座客栈虽然收拾的极为干净,可他依然看得出此前这里曾经进过一场大战! 他既然都看得出,他身前的中年男子自然更不在话。 不过这时候最先进入客栈的少年却仍是站在原地,见到众人目光看来,他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
“够清楚了!不过你若想知道沈大侠下落的话,那就得坐下来共饮一杯!”
面对倔强少年的拒绝,青衫男子却仍是含笑道。 所谓的沈大侠,自然是早年“天下第一名侠”沈浪,古龙江湖的第一个十年便是沈浪的十年,而第二个十年才是李寻欢的十年。 听到青衫男子这一番话,倔强少年最终还是坐了过去。 “你知道的他的下落?”
坐下来后,倔强少年不由开口问道。 他的眼睛里好似有一团火,也好似藏有一丝渴望,紧紧盯着看着对面的青衫男子。 倔强少年的生母其实是白飞飞,而唯一曾与白飞飞有露水情缘的人便是沈浪,因此倔强少年寻找沈浪自然顺理成章。 “略知一二!”
青衫男子的答案却是有些模糊。 “先喝酒!”
见到三人都已经入席,青衫男子便打开了提前温好的一坛美酒。 “好酒!”
出人意料的是坛子内却漂有数朵别致的白色花朵,其中酒气之浓郁,让坐在对面的男子不禁眉头舒展道。 “这酒并非是什么陈年佳酿,可胜在滋味不同,我想探花郎之前定然是没有尝过!”
说道这儿,青衫男子忽然抬起头,静静看向了对面的中年男子。 他已不再年轻,甚至面容还有些沧桑! 他眼角也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只有他的眼睛却是年轻的。 这是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让他整个气质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被人认出身份,李寻欢也不掩饰,只是苦笑一声,随即便端起对方给他斟满美酒。 这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水,只不过一股浓郁酒香却从酒杯中别致白花中散出,身为一个酒徒,李寻欢也从未见识过如此奇特的美酒。 待他举杯饮下后,腹中却好似炸裂了一团烈火,饶是他自称酒徒,也不禁被这股狂躁酒气给一时刺激到了,接着便听他剧烈干咳起来。 青衫男子这时候则淡淡解释道:“这酒是由一种名为醍醐香的奇花酿造而成,普通醍醐香的花香就足以让人伶仃大醉,而我们饮下醍醐香又经我浇灌美酒栽培而成,因此滋味更甚!”
青衫男子,便是徐子义。 他自在江岸上击毙宇文化及后,虚空石门便接着打开,因此他便来到了这处江湖。 “醍醐香,好名字!”
一阵剧烈干咳过后,李寻欢眼泪好似也被咳出来了,可待他听到醍醐香的名字,整个人又好似了精神。 “其实你不该喝酒!”
看着极为痛苦的李寻欢,徐子义不禁叹道。 李寻欢抬头问道:“我原本以为酒徒之间只会劝人喝酒!”
紧盯着对面的李寻欢,徐子义摇头道:“内心痛苦的人,无论喝多少酒,只会更加痛苦!”
接着徐子义的目光已移到李寻欢的手中。 这一双手很修长、很干净,但却是惨白的,透露着不健康的灰白色。但毫无疑问,它是江湖中最可怕的一只手。 甚至远比比上官金虹和天机老人更加可怕。 这当然不是李寻欢因为李寻欢的武功更高,而是“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他出手从无意外,未必能一击制胜,但绝对能命中目标。 好似他的飞刀之中,冥冥之中灌注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信念! 小李飞刀名列兵器谱第三,名气之大,声望之隆,真可谓举世瞩目,! 然而这柄可令江湖为之色变的飞刀却不过是凡铁所铸。这样一把平平常常的刀,一落到李寻欢手上,便似有了生命与魔力,真是令人称奇。 “我也曾认识一个深情男子,他名为浪翻云,自爱妻离世后,也曾一度好酒,可他与探花郎不同之处便是在于“好酒“却不“嗜酒“,酒对于他而言点缀多余享受!”
看着面前的因情而困的李寻欢,徐子义却是不禁想起浪翻云。 他们两个人都是得窥武道至境的不世天才,两人皆是至情至性的热血男儿。两人遭遇迥异,却又殊途同归。 天下无双的剑,情深似海的人,这句话大概是对浪翻云的最佳写照了;多情剑客无情剑,寄愿难结心自结,小李探花相较于浪翻云,无疑又是极于情的另一种形式。 浪翻云的每一次登场,都带着天马行空般不着痕迹的写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寻欢却恰恰相反,在他的身旁总是伴随凝重的气氛,带着宿世的哀愁,灰暗得仿佛连生命都要凋零了色彩。 听到深情男子四个字,李寻欢身躯却是不禁一颤,面色不禁愈发苍白起来,仿佛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好似极其恐怖的洪水猛兽一般! “最后才悟出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的道理,因此便开始享受生命,无论何时都充满着对生命的热爱,对人生的追求。”
看着面前极为痛苦的李寻欢,徐子义又不禁叹道。 “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 李寻欢口中低语着,可双眼却是映衬出一丝异样光芒。 见到李寻欢若有所思,徐子义则是叹道:“既然探花郎如今还放不下,为何不去见见故人呢?”
然而听到这儿,李寻欢却是痛苦道:“不能,我不能见她!”
明明心里整日忘不掉那个身影,可李寻欢却是明白自己不能见她。 徐子义这时候却是有意刺激道:“为何不能,难道探花郎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我不能……” 闻言,李寻欢也只能无力地说出三个字。 “十年过去了,探花郎你尚且如此痛苦,那么她呢?”
看着李寻欢,徐子义接下来说出话好似一把刀,直接将李寻欢之前的所有掩饰直接捅开。 徐子义这一番话可比李寻欢前半生所遇任何敌手,都要致命,起码对李寻欢来说是如此! 当年他的救命恩人兼最好的朋友龙啸云,爱上林诗音,形销骨立,病入膏肓,李寻欢不忍见其相思而死,满怀矛盾,便忍痛成全了二人。 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有意忽视一个问题,那便是林诗音的意愿! 本以为十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事和人,可现在看来明明是事与愿违! 可是龙啸云在他心中可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大哥兼好友,嫁给他,表妹又怎会…… 一想到龙啸云,李寻欢本来是对他充满信任,可偏偏徐子义那一番话,却好似魔咒一般,让他的心至此彻底乱了。 “少爷?”
一旁的虬髯大汉,便是铁传甲,看着一旁李寻欢不禁眼露担忧起来。 这十年来,他一直陪伴在李寻欢左右,自然知道他内心中的痛苦有多么深! 一旁的倔强少年,也是便阿飞,年纪尚幼的他,自然不懂李寻欢痛苦的源泉,无事的他端起桌边的酒杯喝了下去。 只是一小口,杯中酒水之烈,却是差点让阿飞吐了出来。 好在他素来好强,即便如此,仍是咽了下去。 可就是这一小口酒水下肚,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通红起来。 与此同时,自顾饮完一杯酒的徐子义却看向门外,然后就朗声道:“各位既已到了,何必还要藏头露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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