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雨带了个单反去,这相机还是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买的。
家里破产,物件的家底还在,她妈妈把大件不能搬的数码产品都卖掉,像这种小件的,吕素说,买的时候万把块,哪有转个手就只能卖两千的道理?不如留着自己用。
这娘俩那时候也是心态好,赤脚的不怕穿鞋,总归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何必把家里搞得一穷二白真跟个倾家荡产似的。
人在底层的时候,想往上爬;在高处的时候,又怕摔下来,谁都过得不安稳,但要是浮沉生死都经历个遍,看透了,反而不怕了,舍得一身剐,谁也不怵。
何佳橙说梁春雨狂,其实也有点道理,这是思想上的强大,已经有点佛性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同情,同情了也没用,不是她想要的。
她跟吕素去过不老少地方旅游,从南到北,云南束河镇到俄木塘再到平遥古城。
云蒸霞蔚长河落日是自然;亭台楼阁古迹颓城是人文,老祖宗的东西未必样样好,但是你看过去,一一分辨,眼界开阔,人格自然谦卑。
吕素是个浪漫的人,否则不会嫁给梁春雨的爸爸,至于梁春雨是不是个浪漫有诗意的人,这一点见仁见智。
不过,她这样的人,如果得遇良人,自然两心欢喜,遇不上,或者对方发生质变,那各种痛苦,她也得受着,谁让她“佛”性呢。
a市的森林公园,千里冰封,两岸雪柳琼花,天华仙姿独一份。
银装素裹,黑的枝干丫杈扎进雪里,上面挨着千朵万朵皎白梨花,像一团浓厚晶莹的白云,分出丝丝缕缕绦线,芃芃盛展,苒苒垂条。
前后两排树上的雾凇相连,换个角度看,潮起一般翻涌,停滞在泻落的一帧。
梁春雨站在一颗树挂下拍照,走得有些热了,她把帽子脱下来塞在羽绒服口袋里。
那棵树的树冠像炸开的灯花,横向两边延展好几米。
梁春雨走近一点,旁边成群的游客,小孩子在周边围跑嬉闹。
相机上的□□似乎不好用了,她随意拨了下先拍一张,雪地反射光太多,加了偏振镜,又试着把光圈往回调。
正低头抬头地试拍,也不知是风力还是人为,哗啦啦一阵密集的冰凇接连砸下。
树下的梁春雨措手不及,淋个满头满脸。
软凇本就结构松散,牵一发动全身,枝桠簌簌摇动,一落就没个完。
徐风闻声往她那边一瞧,瞪眼“唔”了一声,面色一松,边笑边跑进去,拉着她跑出树下。
头上肩上衣服上全是毛茸茸的冰花,梁春雨尤其。
徐风大手在她头发上来回蹭,拍掉她面颊和头发上的冰雪,有的已经融化,徐风拿了张纸巾,垂眸擦拭:“凉不凉?”
“还好。”
徐风听她这样回答,也没抬头,手移到她的脖颈处一探,全湿的,他轻笑了一声,低声点头重复:“还好。你就会说这一句。”
她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小高领,最上面干的,但是靠近锁骨部分,落近脖子里的雪一融,湿了。
徐风脱下手套,将她的小高领往下折,弯腰,手探进去擦,梁春雨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滑进来,来回在锁骨一片擦拭。
梁春雨低头去接:“我来吧。”
她下巴一往下,徐风就腾出一只手,大拇指顶着她下颚将她下巴往上顶,他另一只手还在她衣领里:“你别动啊,一动我更看不见了。”
梁春雨下巴被他变相掐住,想动,于是晃了一下头,没甩脱。
徐风头还没抬起来,在她胸前嗤嗤地笑了两声,顶住她下颚的拇指往上掐了掐,松手了。
梁春雨给徐风拍了几张照片,徐风截了个路人大叔,手机递过去,让对方帮他们照一张远景。
广袤的雪地,霜淞银绦,身后千缕万缕绽开的奇景,头顶碧蓝的天,相抚相依相偎,银河九天,俱在此间。
路人大叔举着手机后退,手机里男女俱是黑色的衣裤短靴,女人手上托了一个镜头,男人低头跟她说话,过一会人,她摇摇头,男人作势要拉她,她往旁边一让,被揪回来,倒是笑了下。
他们身后的那棵树挂,从最底下的主干开始往上两米不到,分出两跟粗壮的枝桠,笔直往上,一直到层叠的树冠,左右及其对称,似是并蒂而长。
路人大叔觉得温馨,连拍好几张,大部分都拍残了,实在是两人的动作太密集,拍下来定格就有点二百五。
大叔也觉得过意不去,尴尬地笑了几声,掩饰性说了句“小伙子姑娘挺有夫妻相啊”就溜了。
徐风一张张看下去,真是没有一张好的,这倒不是上镜与否的问题,而是这大叔抓拍得特别有技巧,两人的表情都是又乐又飘的。
***
晚上回民宿居,梁春雨坐在沙发上鼓捣坏掉的光圈□□,过会儿觉得可以了,走到窗户边,镜头往下拍了几张照片。
室内温度高,羽绒服进门的时候就脱了,剩下一件条纹的小高领,她双臂一举起,衣摆连着保暖内衣,随动作往上缩,露出一截细腰。
徐风起先只是看了一眼,回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反应过来了。
白,细,腰到胯,曲线回转。
啧啧。
梁春雨回头,见徐风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这边,目光对上她的,还有点坏地眨了眨眼。
这灯光暧昧呀,男人歪着头,眉眼弯弯的,坏是不坏?
梁春雨愣了会儿,在徐风促狭的目光里想明白原因了,再看过去,徐风还是那副神情,不放过她。
她眼睛望向别处,顿了会儿,余光再瞥过去,触到对方目光,不自然了。
单反放桌上,她绕过沙发要走,徐风“唰”地站起来,双臂一伸,从身后把她搂回来,对着她耳朵出气:“这回装不了了是不是?”
一挣扎,腰间的衣服又缩上去了,小蛮腰盈盈一握呀。
徐风算是把梁春雨这个人摸透了,坏得很呐,你想等她主动送上门?想等她突如其来给你投怀献爱?你想?想得美。
徐风心想,我再温柔一点,她让我一辈子原地踏步也可能。
这么一想,徐风的手已经握在她腰侧了,上下轻轻地抚,温软的手摸到哪里都是要害,真是有点孟浪。
梁春雨觉得他的手根本不在腰侧,简直钻进皮肤,掐着器官,按一下,都要一个激灵。
她微微喘气,手伸下去制止,徐风在她腰眼掐了下,梁春雨一抖,他随即缓和下来,指腹轻轻地揉搓抚摸。
梁春雨听到他加重的呼吸,潮湿炽热地顶着耳膜,慌乱间回过头看他,他却还是笑的:“送上来了不是?”
话音未落,他凑过去含住了她的嘴唇,碾磨挑逗,及尽温柔。
他的手也是,沿着保暖衣的下摆探进去,上移。
上等的思想,下等的**,叫人如何应对?
关了太久的东西,只进不退,洪水猛兽,恍恍惚惚地逼迫人到在临界。
梁春雨拦不住他了。
她其实也知道,没什么好拦的,可是他从她嘴角吻到耳边,炽热又潮湿的呼吸顶住耳膜,纵情往下,她在惊慌之余,四肢百骸被淬磨过般失了力,筋骨血脉完全摊开了,未知的迷离水一样火一样要她埋没于此。
徐风的手攀到一处,她再也忍不住,无声地开口,胸口剧烈的起伏。
可她还在现实里,看见窗外民宿屋顶上的一片冰白,手指紧紧掐住身后徐风的大腿。
她很清醒,清醒到极点,感受到他的手,又柔,又贪,又暖。
徐风将她抱了起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梁春雨不看他,负隅顽抗,像一支强弩之弓,她怕自己的失势与沉沦。
徐风从她的身体上退开,他是率先入局的那一个,抬头的时候,眼里欲和爱俱在。
他重又捧住她的头,一点点吻下来,每一处,再到她的耳边,忽哑声叫她:“小春。”
没有回应,梁春雨这时没法回应,她紧紧攀住他的衣领,眼中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迷幻。
她这样的人,没有梦想,最自由,也最放不开的。
徐风也难忍,他有无边的绮梦,想与她共赴**巫山。
可他还是吻她,嘴唇是心跳的出口,他要吻她,相濡以沫时,情真意切。梁春雨喉咙一动,他抬起头,终于,两人凑到一起,像一对交颈摩挲的鸳鸯。
心潮涌动间,梁春雨想到吕素弹的《春江花月夜》,迷幻和□□一缕缕卷过来,无边的遐思悠悠荡荡。广袤的天地间,身轻如燕,飞掠而过,江面粼粼起伏,而后是绽开的潮水,一波接一波,无尽。
窗外有雪,万籁俱寂的冰白,方寸之地□□百态,笙歌鼎沸。
x也好,爱也罢,两情相悦,尘埃落定。
夜半时梁春雨醒来,影影绰绰间,见窗边静立了一人,手撑在栏杆上。
雾凇沿岸分布,层层叠叠的云翳。
梁春雨出去倒水喝,回来时他还站在原地,似在发呆。
她捧了那杯水过去,走到他身边。
徐风回头看她,灰蒙蒙的空间,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徐风在昏暗中开口:“醒了。”
“嗯。”
徐风笑起来,把她搂过来:“小春,你看这下面,一点也不像人间。”
“是不像……”梁春雨往下看,轻声呢喃一句。
“我每次看下去,都要回过头看看你,我觉得你们,真的,都让人轻飘飘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低头问她:“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梁春雨在他臂弯里怔愣下,对上他的目光。
她说:“是不是太早了?”
徐风看她惊愕的眼睛,过会儿移开,点点头:“也是。”
也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