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颖勉强起床把顾念和晨晨送走,郭尉也西装笔挺精神奕奕地出门了。
昨天睡得太晚,苏颖哈欠连天提不起精神,本想回去眯一会儿,再睁眼竟然起迟了。最近几次两人合拍的有些可怕,苏颖隐隐担忧,害怕这种来自情感以及身体接触的默契不会一直都顺畅。
看着上方的水晶吊灯发了会儿呆,苏颖起床洗漱。
她临近中午才到店里,路上给自己和周帆分别买了蒸饺和小馄饨。
去时店里没顾客,周帆正同一个男人站在角落低声争辩什么,不时有小幅度的肢体拉扯。
苏颖猜测他可能是周帆男朋友张辉。这人体格健壮,高个子,头发应该很久没理,看着不太清爽,他两眉的距离很窄,过高的眉骨和颧骨间有双大眼睛,目光却过分锐利凶悍。
周帆先看到苏颖,把他往外推:“我在上班,有事回头说。”
男人反手捏住她的胳膊,情绪看上去挺激动:“你手机号码换了,家里钥匙换了,敲门不开,我抓不到你人影,怎么回头说!”
“你这样纠缠有意思吗?我们分手了,分手懂不懂?就是从今以后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各走各的路,更没有什么好谈的,你快滚。”周帆一口气说完,眼中的厌恶和气愤不加掩饰。
“我没同意,你他妈休想提分手。”
“你到底想怎样?”
张辉:“总给你发短信那男的是谁?”
周帆:“管不着。”
他咬牙切齿:“又当又立的贱.人,装什么清高,怎么,谈着一个再勾搭一个很爽吗?”
周帆忍了又忍,推着他:“别耽误做生意,我们出去说。”
张辉不动,双手紧握成拳。
周帆绕过他要往外走。
他把人拽了个趔趄,扯回原地。
原本两个人的事,需要时间和空间去解决,苏颖不想介入,可犹豫再犹豫,还是叫一声周帆,朝里抬抬下巴。货架后方有个小型仓库,里面放着服装库存和一些杂物。
周帆抿抿嘴,挣脱开快步走进去。张辉跟着。
没多久,里面传出两人低低的争吵声。
苏颖把餐盒放在柜台上,不是故意去听,但“下贱”、“婊.子”等一些难听字眼还是传入她耳中。苏颖皱了皱眉,忽然一声令人惊惧的响动,随后是周帆压抑的叫声。
苏颖觉得事情不妙,整理服装的动作停住,仔细去听,仓库里仍有乱七八糟的声响和男人的咒骂。
她挂上衣服,快步走过去敲了敲门。
张辉:“滚!”
苏颖抿住唇,猛然间拉开门板,张辉那一巴掌恰好落下,将周帆扇翻在地。
短短几分钟,仓库里一片狼藉,货架倾斜,叠放整齐的服装全部掉落下来,挂烫机吸尘器躺在地上,桶里的水也洒得到处都是。
周帆撑着手臂慢慢坐起,头发凌乱,右侧脸颊通红一片。
苏颖面色阴沉下来,去扶周帆:“你还是不是男人,竟敢动手打女人。”
“没你的事儿,给我滚开。”
“该滚的是你。”她抓住周帆胳膊:“你故意伤人,报警叫来警察有你受的,周帆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继续纠缠没意思,不如好聚好散,撕破脸皮只会让她更恨你。”
张辉猛然间明白了什么,缓慢点着头,脸上笑容越发狰狞:“我说她自从来这工作就像变了一个人,原来是你这婊.子在背后搞破坏。”
“嘴放干净点。”苏颖冷声。
“比你男人xx干净,要不要尝尝?”
他的话肮脏不堪,难以入耳,苏颖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同时也清楚这人现在不冷静,处在发疯边缘,随时有可能做出极端行为,她努力忍了忍,一声不吭,想拉周帆离开。
张辉突然爆喝一声,“都和我作对是不是!”他举起左手,手掌如锋利的刀片,猛地落下将两人紧握的双手劈开,捏住苏颖肩膀将她一把甩了出去。
男人体格强健,力量巨大,苏颖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一瞬间的事,额头狠狠磕在货架棱角上,痛感并不强烈,就有些眩晕,没多久,一股温热液体滑过她的眼睛。
苏颖摸了摸,指尖暗红一片。
周帆眼看着苏颖受伤,不管不顾了,发疯般挠张辉。
两人扭打成团,但她力量怎抵个大男人,很快就被对方压制在身下,无力还手。
张辉完全失去理智,一拳拳打下去,毫不留情,似乎忘记正在伤害的是他爱着的女人。
店里音乐声盖过打斗声,不知为何,这会一个经过的顾客都没有。苏颖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货架上的花瓶,没有犹豫,朝他后脑干脆利落砸过去。
“啪”的一声,花瓶碎裂,她手中只剩一截参差不齐的瓶颈。
张辉身体僵住,有血液顺着他脖颈流入领口,他反手就是一巴掌,转移愤怒,抬腿朝苏颖肚子踹过去。
苏颖侧身躲避开,被踹到腰,倒在地上,随之他欺身上来,朝她挥拳头。
苏颖握紧那截锋利的瓶颈,狠狠插入他侧腰。
门口一声尖叫,隔壁女店主终于听见动静,一边大喊保安一边打电话报警。
很快,店铺门口挤满人。
张辉捂着腰站起来,血从指缝间涓涓往外渗,这会儿他终于清醒了些,突然对着苏颖笑了,口型说:“臭婊.子,你给我等着。”
那笑容诡异得瘆人。
苏颖声音虚弱:“别让他走。”
保安还没到,门口围观的基本是女人,根本没法阻挡,张辉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瞬间不见踪影。
……
郭尉同赵平江赶到医院时,看见苏颖和周帆正坐在急诊室外的护理床上。
走廊里空气污浊,护士奔走于各个房间,椅子上坐满人,挤满急症病人及家属,一片乱哄哄的嘈杂声。
没有地方坐,那女人蜷起双腿,坐在沾着血污的临时病床上,额头被简单包扎过,左颊红肿,嘴角破口,手臂上带着淤青,有些颓废地耷拉着脑袋,微合双眼,不知在想什么。
郭尉不由攥了攥拳。
赵平江指着前方:“嫂子在那边。”
他先快步走过去,顿了顿,郭尉跟上。
“嫂子。”他轻声道。
苏颖动作慢半拍,缓慢抬头:“来了?”忍不住看了看后面面色阴沉的男人。
赵平江:“嫂子,感觉怎么样?”
“还好。”
“有人帮你们做详细检查吗?”
“没。”她碰碰额头的纱布。
他掏出手机:“我去安排。”
赵平江拍了下郭尉肩膀,边打电话边朝急诊室外面的安全通道走去。
空气突然间安静下来,郭尉双手收在西裤口袋里,半晌,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怎么回事?”
他没看苏颖,这话是冲周帆问的。
周帆本就心虚,面对他过于严肃的表情更加不敢直视,忍痛正襟危坐,将事情原委一字不落地讲述清楚,又说了一连串的“对不起”。
他问:“后来报警了?”
周帆点头。
郭尉默了默,抽出一支烟,刚想点燃,忽然看见走廊上方悬挂的禁烟标志,又将烟卷塞回烟盒。
他动作有些烦躁,但不细看,根本无从察觉。
许久,他终于冷冷瞥向苏颖,声音没什么温度:“能耐真不小。”
郭尉转身走了。
苏颖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原本以为最起码能得到几句关心安慰的话,没成想他会是这种反应。
这应该是相识以来郭尉第一次同她生气,却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她咬了下唇,低声嘀咕:“他妈的有毛病。”可骂完又后悔,不禁抬眼去寻那人的影子。
赵平江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有护士将两人推至二楼做脑部扫描和骨骼检查,所幸苏颖只有轻微脑震荡,大夫非常尽责,详细讲解后,建议留院观察半天再做打算。
两人被直接送入单独病房。
苏颖也赌气般没同郭尉说话。
整整一个下午,郭尉电话无数,多次起身到走廊上接听,却没有走。
临近午夜,一行人终于可以回去。
郭尉麻烦赵平江跑一趟,将周帆送回住处。
苏颖不放心,嘱咐说:“别回家了,先找个酒店住下吧,指不定他在哪个地方堵着呢。”
赵平江:“放心吧,嫂子。”
一路无话。
两人回到家,客厅只留着地灯。
月光顺落地窗投落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不规则的浅淡光斑。
苏颖没管头上的伤,拿着干净衣物去洗澡。
中途隐约听见浴室的门被轻叩两下,那人说:“注意伤口。”
苏颖没理,却不觉牵了下唇角。她小心避开额头的伤,抹掉镜子上雾气,发现自己脸颊肿到脱相,腰间的淤青足有手掌大小,一碰就疼。
苏颖烦躁起来,穿上睡袍出去,没在卧室里看见郭尉,床头柜上却放着一杯温水和分好的药片。
她十分疲惫,不去管那都是些什么药,直接用水服下。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帘拉得严,房间没有一丝光亮。
苏颖睡得不太踏实,意识似乎还停留在下午的惊险场面中,看不清样貌的男人把她压在地板上,拳头如暴雨一样砸着额头和脸颊,她用手臂挡住,竟在旁边镜子中看到自己二十岁时的样子。她染着夸张发色,浓妆艳抹,穿一件黑色小背心和破洞牛仔裤,举刀割向男人的脖子,鲜血如喷泉般溅到她脸上。
苏颖蓦地睁开眼,大口喘气。
她摊开手臂下意识摸向另一边,没摸到人,伤口处的神经开始疯狂跳动,看了看时间,原来才过去一个小时。
苏颖喝掉刚才剩下的半杯水,起身去顾念房中,小朋友把被子踹到地上,手脚摊开,睡得正香。
她捡起来为他盖好,在黑暗中坐了会儿,轻声出去。
客房中透出一丝光亮,房门半掩,却没什么声音。
苏颖犹豫片刻,踮着脚尖走过去。
床头灯散发着幽暗柔和的光线,钟表滴滴答答走着,男人背身躺在里侧,动都不动。苏颖贴着门缝屏息去听,可怕的是,她现在能从他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是否入睡。
纠结一番,苏颖决定先服个软。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轻轻爬上床,探头看了看,郭尉闭着眼,呼吸平缓。
苏颖撇撇嘴,紧贴着他后背躺下。男人背部轮廓很漂亮,肩膀宽厚,手臂线条凹凸有型,腰又窄瘦。服帖舒适的衣料下,隐隐透出脊背中央那条长长的窝痕。
苏颖抬手搭在他手臂上,从后搂住他。
待了会儿,郭尉抓着她的手给挥开。
苏颖再搭。
他轻轻一耸肩,她手臂又滑落了下去。
半刻,苏颖忽然高高抬起腿,使劲儿搭在他腰上。
这回郭尉没有动。
苏颖晃了晃脚:“睡了?”
郭尉不吭声。
“幼稚。”她说。
过几秒,他背对着她,讥讽地冷笑一声。
苏颖知道他最吃哪一套,放软了语调,贴着他说:“我头晕眼花,双腿发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隔很久,男人僵硬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似乎低低叹息一声,温声道:“难受还能走到这来,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