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弥远还是离开了洛阳城,他甚至都等不及过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
他强忍着激动的心情,觉得自己终于走出了最重要的第一步。
郭默啊郭默,任你武功卓绝,任你麾下精兵数十万,可惜,人的欲望和贪念,始终是你最大的软肋。
史弥远是身处高位的人了,他深深地明白,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就不想再下来,满心满脑的,只剩下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或者,去追求更高的位置。
史弥远千里迢迢来到洛阳,他唯一的筹码就是郭默心中那股欲望,人不怕你有野心,就怕你没有。
坐在返回临安的马车里,暗中保护他的护卫也不再隐藏,一个个都现身出来,簇拥在马车的前后,足足有五十来人。
“老爷,看您的神情,此次洛阳之行,您是志得意满啊?”
石刚和石勇,是这些护卫的头子,跟随史弥远多年,见到自家主子异常高兴,也难得主动上前搭话。
“哈哈,你们两个小子,进相府这么多年,怎么连规矩都不懂了?不该你们问的,就千万不要问,哈哈哈——”
虽然是在斥责,却看不出史弥远有任何的不快。
春寒料峭,满目萧索,毫无风景可言的沿途,史弥远却始终让人敞开着车帘子。
“嗯,这小子别的先不说,这‘英雄醉’可真心不错,就是太贵了些,五斤装一坛居然要一百两银子。”
史弥远的马车上,也带了两坛“英雄醉”,当然这是免费送给他的。
他已经跟郭默约定好了,每个月会从他这里拿两百坛“英雄醉”,不过却是用粮食来交换,相当于价值一百两银子的粮食,换得五斤“英雄醉”。
这个条件是双方皆大欢喜的结果,史弥远在江南一带,有大量的私产良田,一年两熟的水稻,连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的仓库里存放了多少大米。
麾下文武,都已经离去,回到了各自的属地,小花厅里只有郭默、赵汝述和老程珌三人。
武南天却在一旁负责端茶倒水,他原本是要跟着郭靖一起离去的,有五千燕王护卫军,还驻扎在真定府,那是张世杰所部。
就在要离开洛阳的前一天晚上,武南天突然来找郭默,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原来,这几年武南天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在各个军营中历练。
虽然,他也尽心尽力地去完成各类训练项目,无论骑射还是枪法,或者排兵布阵,也都能做得像模像样的。
但是,武南天自己很清楚,论排兵布阵、指挥军队,他比不上大师兄张世杰,那仿佛是个天生的帅才,能看出来那是从骨子里的热爱。
论冲锋陷阵,他比不上三师弟呼延德,以及四师弟哈吉,这二位将来注定是两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勐将。
而武南天自己,却更喜欢步下的功夫,比起军营,他更向往自由自在的江湖。
当武南天去找郭默的时候,自己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师傅因此而怪罪自己,说了自己的想法,还一个劲在那里请罪。
“哈哈,南天啊,这算得了什么?你喜欢什么,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好了,为师又何尝不是醉心于江湖呢?”
因此,第二天出发回河北的队伍里,就少了一人。
武南天就留在了师傅的身边,他还没忘记师傅对他的期望,距离十八岁生日也不远了。
既然留了下来,郭默自然要倾力培养这个徒弟,除了日常督促他练武,平时自己跟赵汝述和程珌两人商讨事情,也多数将他带在身边。
“殿下,您的意思是史相居然要怂恿您去......去跟太子争位?”
听完郭默说了自己跟史弥远密谈的情景,无论是足智多谋的赵汝述,还是经多见广的老程珌,完全都傻眼了。
还是赵汝述先反应了过来,但还是没敢说得太露骨,这种事情,再怎么的也不能言及当今官家,因此赵汝述只好说与太子争位。
“哈哈,老赵这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史弥远,明里是想捧着殿下,甚至也可能到处宣扬殿下的文治武功,但是他这绝对是想把殿下架到火上去烤啊。”
“老套路了,只不过这次是史弥远亲自下场而已。这件事情,老夫建议原原本本地写出来,一份呈给当今官家,让他心里也有个数。”
“一份传给在临安的老薛,有他在至少能护着大局,这帮人,再怎么折腾能量也是有限的。”
“临安城固若金汤,‘皇城司’大多掌控在南四侠手里,守备临安的禁军,又多出自于‘敦武军’,怕他何来?”
老程珌倒是信心满满的,甚至觉得这样对付史弥远,都有些胜之不武了。
老程珌也找好了地方,距离燕王府也就隔了一条街,一座三进的院子,住下百十人绰绰有余,作为礼部在洛阳城的衙署。
只是现在就老程光杆司令一个,他的人马估计要等过了正月才能到岗。
受老程的启发,赵汝述直接挨着他的礼部,也盘下一处院落,挂上刑部的牌子。
他本身就是刑部尚书,只是这几年没回临安去,空挂个头衔罢了。
这次刑部的牌子挂出去,又从几次科举和各处地方官员中,筛选了十几个干员,就组建了临时的刑部。
毕竟,郭默这几年收复的地盘越来越多,这些地盘上发生什么桉件,不可能送到临安的刑部去。
之前,只能依靠各地的州府自行审理,后来有了三大经略安抚使,能够将各个区域的事情,集中进行处理。
现在,洛阳城也有了刑部,自然更加规范化一些。
本身燕王府就是一个小朝廷,赵汝述算是身兼数职,即便是现在,他也管着人员选拔与考核,钱粮的筹措和派发,以及各处重大桉件的处理。
算是干了吏部、刑部、户部三个部门的活,还得总揽着燕王府大小事宜。
孟共算是分担了兵部,现在程珌的礼部承担更多外交事宜,对外贸易也归他来管。
至于工部,因此没太多基建,都是各州府自行安排,真有什么公共的事务,一总推给了将作坊的冯默风。
“南山樵子”南希仁,还是回临安去了,郭默需要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看着临安那一大摊子的神神鬼鬼。
他和金玉风的事情,在郭默和冯衡的合力撮合下,算是口头上定了下来。
至于什么时候完婚,金玉风的意思是要征得师尊的同意,而南希仁却紧着郭默的大事要紧。
二人彼此都有那个意思,也许觉得这一切来得还是有些太快了,都有再仔细考虑一下的想法。
随着上元节的结束,新年的气息终于澹去了。
燕王府也恢复了正常,有了两房媳妇儿,倒是让郭默有些头疼,经常不知道该到哪个院子去。
好在无论是黄蓉,还是李莫愁,两人在这方面从来没起过争执,甚至还不断催促郭默到对方那里去,有好几次郭默都是直接在书房睡下了。
虽然有了两房媳妇,又有几个待在燕王府里练武的人,但是,郭默陪伴最多的还是小郭襄。
这小丫头跟郭默特别的投缘,无论她做什么,在郭默的眼里都是最好的,小郭襄整天跟爹爹腻在一起,从爹爹那里听来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郭默也是海阔天空地乱讲一通,尤其是西游记的故事,被他早早地讲了出来,哪个小孩子能不喜欢这种神神鬼鬼的故事?
读书、授艺、陪媳妇儿、带孩子,或者听听赵汝述汇总过来各地的信息。
三月的时候,郭默还带着小郭襄一起,参加了洛阳城外举行的“春耕”仪式。
三月份过去了,黄蓉也有了六多个月的身孕,身子慢慢地开始笨重了起来,小郭襄却每天好奇地跟在娘亲身边,不停询问着会是弟弟还是妹妹?
四月中旬一到来,燕王府再次忙碌了起来,这次却是为五月初八,燕王殿下迎娶西夏的“银城公主”的事情做准备。
现在郭默才知道,此次跟他成婚的“银城公主”,并不是西夏王李德旺的女儿,而是太上皇李遵顼的女儿,那就是西夏的长公主了。
这样一来,郭默的心里还好受一些,要不然自己平白又矮了一辈。
从中兴府来的最新消息,届时会由西夏王李德旺的侄子李睍,作为送亲大使前来洛阳。
李睍这个人,郭默也是了解的,在另外一个时空,他是西夏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
因为西夏王李德旺死后,他的儿子年龄尚幼,处于动荡之中的西夏,就选举了李德旺的侄子李睍为新的夏王。
可惜,当蒙古军进围西夏都城中兴府,李睍坚守半年后,城中粮食用尽,军民也大批得病。
又遭强烈地震,城中宫室都被震塌,只得向蒙古人奉上祖传金佛和金银财宝请降,李睍投降后,也惨遭蒙古人杀害。
蒙古军将领察罕,为避免中兴府被屠城的命运,亲自入城安抚城内军民,中兴府得以保存,西夏却正式灭亡。
郭默没想到,这个李睍现在依然显露了出来,还将成为自己的送亲使者?
因为黄蓉已经身怀六甲,燕王府操持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李莫愁的身上。
这位也才刚过门三个多月的燕王侧妃,居然就开始为迎娶另一位新侧妃而忙碌。
好在有金玉风在,更是从小在西夏长大的,在新娘子宅院的布置中,加入了很多西夏特有的元素,也好让“银城公主”有家的感觉。
眼看就要到四月底了,无论是河北的“靖难军”,还是西夏的“敦武军”,都小心翼翼地备战一个月了,对方却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蒙古人今年不打算南下了?
这天,郭默正带着小郭襄,在演武场督促几人练武。
天气转暖之后,众人就将练武的场所再次换到露天的场地,而一冬天使用的“敦武殿”,就成了小龙女专用的练功房。
又长大一岁的小龙女,性格还是那么清冷,整个燕王府,能让她主动打招呼的也没几个。
只是离开古墓这一年多的生活,无论是饮食还是居住环境的改变,让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跟小郭襄在一起的时候,小龙女偶尔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
春天来了,小龙女居然开始教小郭襄如何抓麻雀。
起初,郭默也没怎么在意,合府就这么两个小女孩,随她们折腾去吧。
没想到,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小郭襄竟然能一口气抓到八只麻雀,将这八只麻雀控制在两只小手之间,玩得不亦乐乎。
“莫愁,襄儿这是学会了‘天罗地网势’吗?”
郭默亲眼见到的时候,愣在那里完全不敢相信。
小郭襄还不到五岁,郭默就没正式教她练武,小郭襄也只是学会一些基本的套路,记住一些功法口诀而已。
可眼前这一切,明显是真正的武功啊,如果不是练有所成,她是不可能这样轻松控制住八只小麻雀的。
“的确是古墓派的‘天罗地网势’,能同时控制住八只小麻雀,这门功夫襄儿也算是入门了。”
李莫愁看到了,也很是惊奇。
当年,自己入古墓的时候,师傅自然也传过她这门功夫,那时候李莫愁已经十五六岁,而且已经练过几年功夫了。
学习这套“天罗地网势”,能够像小郭襄现在这样,同时控制住八只小麻雀,她也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
郭默练功向来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看待,没想到襄儿这个五岁的小丫头,居然也这么不可思议?
“襄儿,到爹爹这里来——”
郭默招手把小郭襄叫了过来,小丫头玩得满头大汗,李莫愁走上前去,掏出自己的锦帕,宠溺地帮她拭干。
“爹爹,龙姐姐教我抓小麻雀玩,一开始我一个也抓不住,后来能抓住了,我却总是弄伤它们。”
“现在,我终于能同时跟八个小麻雀玩了,龙姐姐更厉害,她能跟更多的小麻雀一起玩,襄儿也要更努力才能做到。”
这小丫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修炼身法了,却以为自己只是在玩。
郭默把小郭襄拉到近前,暗中输入一丝“先天真气”进入她的体内,缓缓地运行一周。
得到的结果证实了郭默的猜想,之前他留在小郭襄体内的一丝“先天真气”,无形中壮大了一些。
不过,小郭襄自己生成的,只是普通的真气而已,虽然跟原来那丝“先天真气”合而为一了,却是降低了“先天真气”的品级。
“小襄儿真厉害,那你以后就好好跟你龙姐姐学习抓小麻雀,争取抓的跟你龙姐姐一样多。”
小郭襄还是执拗地叫小龙女“姐姐”,小郭襄年幼无知,小龙女不谙世事,她们两个都觉得这样称呼挺好。
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也许等再过几年,两人都长大一些,就会改变过来。
“莫愁,蓉儿现在有孕在身,襄儿跟着岳母在读书识字,你抽时间将周身穴位和脉络位置,一一讲解给她。”
“现在她体内产生了少量内力,但毕竟年岁尚小,今年就先给她各方面打好基础,等过了六岁再正式传她武功吧。”
郭默能感觉出来,自己这个女儿,恐怕也是一个现象级的武学奇才,也许比另一个时空的郭襄,更胜一筹吧。
看到小郭襄,郭默又想起了远在桃花岛的杨过,听岳母冯衡和金师姐她们的描述,似乎这小子去年就表现出与众不同来。
看来,小杨过应该也是个天才人物,可不能在自己手中给耽误了啊。
杨过已经七岁了,郭平还大他一岁,还有自己那个没见过面的儿子赵思默也六岁了,虽然在桃花岛他们有二师傅带着,郭默还是有些不放心。
可是,就算自己的老岳父“东邪”黄药师愿意教他们,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教得了那么小的孩子?
“师傅,有‘敦武军’送来加急军报,来人已经带到前院,赵长史和程司马请您尽快过去——”
郭默的思绪刚刚飞到桃花岛,武南天就从外边跑了进来,看那神情似乎有大事发生。
“莫愁,你看着襄儿,我去去就来。”
郭默将小郭襄交给李莫愁照看,自己随着武南天就向前院走去。
“南天,赵长史没说是什么事情吗?”
一边往前院走,郭默就开始问武南天。
“师傅,弟子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来人一进燕王府的大门,所乘的战马就倒地身亡了,是活生生累死了,可见事情极其紧急。”
时间不大,武南天就带着郭默,来到前院的“群英殿”,赵汝述和程珌已经等在那里,旁边的椅子上还靠坐着一名军士。
赵汝述和程珌都站着,那名低阶校尉却斜靠着椅子上,满身的尘土,刚刚喝了两大碗温水,气息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殿下——”
“殿下,末将‘敦武军’孟瑛参见燕王殿下——”
听到燕王府的两位大老,对着进来的郭默口称“殿下”,来人就知道是燕王殿下到了,挣扎着起来,要给郭默见礼。
“快坐下,你这一路没停吧?南天,去让小厨房快速做些参粥,一会儿带这位孟校尉前去服用。”
“方才你说你叫孟瑛?你是‘敦武军’都统制孟共的兄弟?”
郭默记得孟共好像弟兄十人人,孟共行四,少年时就被他们的父亲孟宗政带进了“忠顺军”。
只是孟共太过出色,反而掩盖了其他几位的光芒。
“殿下慧眼如炬,那正是在下的四兄,在下在孟家排行老七,此次奉孟都统之命,前来洛阳有紧急军情送上。”
孟瑛说着,从怀中摸出一物,外面包裹着一层油纸,表面已经被汗水浸透,打开油纸里边是一卷麻色的绢布。
郭默拿过绢布,抖散开来,上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西夏出事了,准确的说是中兴城出事了。
看日期已经发生在七日之前,在“沙州”休整了几个月的贴木哥部,突然出兵,竟然夜袭了紧邻着的“瓜州”城。
西夏仅有的十一万兵力,固守着最后的几座大城,“瓜州”已经是最前沿了,西夏王李德旺派出一名宗亲老将镇守,直接拨给他五万精兵。
没想到,贴木哥的一个夜袭,天刚刚放亮,“瓜州”城门就失守了。
守城的西夏宗亲老将,被当场射杀,城破之时,一半西夏军开了东门向后撤退,有些竟四散奔逃,将近两万人被斩杀。
很轻松就占领了“瓜州”城,贴木哥也没有对城里的居民下手,反而将抓到的数百名西夏官吏、将士,经过一番洗脑之后,悉数放回。
贴木哥现在要做的,已经不再是杀掉多少敌人,而是要让他们把对蒙古人的恐惧,深深地记在心里,并且传播给更多的西夏人,让整个西夏都在蒙古人的铁骑下颤抖。
自从博尔术率军到了西夏之后,贴木哥就将自己原来的近三万铁骑,全部集中到了西夏的西部。
如今西部两个城池,“沙州”和“瓜州”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接下来就是该进攻“肃州”,然后是“甘州”、“西凉州”,再之后就是西夏的国都中兴府。
不过,一击即中的贴木哥,并不着急进攻“肃州”,西夏有多少兵力,及大致怎样的兵力部署,他心里很清楚。
此役又消灭了两万西夏军,再除去逃散的,剩下的西夏军最多只剩下八万人。
而一个中兴府就驻守了四万,那么剩下的“肃州”、“甘州”和“西凉州”,平均也不过一万多人驻守。
这还要算上,刚刚从“瓜州”逃走的两万多西夏败军,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也。
贴木哥在等,等这两万多败军,将他们被迅速击溃的消息传出去,更等着那几百名被他们洗过脑的西夏官吏、将士,去替他们好好宣传宣传。
最主要的是,贴木哥收到了博尔术的军报,要他拿下“瓜州”之后,静待中兴府的好消息。
好消息?
贴木哥没理解博尔术的意思,但是依然还是按照博尔术的军令行事了。
别看他是铁木真的亲弟弟,即便是铁木真还活着的时候,博尔术就已经是蒙古军中排名第一的大将。
出于对博尔术的尊重和信任,贴木哥没有继续向东进军,却不妨碍他不断地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果然,瓜州的消息四天之后就传到了中兴府,当然,沿途的肃州、甘州和西凉州等地,也早已传遍了这条让整个西夏沮丧的消息。
沿途这三个城池,除了西凉州稍具规模,跟瓜州大小差不多外,像肃州和甘州,也就相当于大宋的一个县城那么大。
也就是说,一旦瓜州失守,在到达西夏国都中兴府之前,唯一有防守价值的,就只剩下西凉州了。
可是,瓜州五万大军驻守,都能半日破城,西凉州能守得住吗?
又能到哪里再去找五万大军去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贴木哥驻扎在瓜州没有东进,却不妨碍其他几处的富户趁机远走。
有些人携家带口,向东进入了中兴府,而更多的人直接向南,逃到银州,甚至有些人还进入大宋的延安府。
逃走的人里,不仅有城中的富户,更有值守的将士。
等守城的军官注意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守军,裹挟着战马兵器逃走了。
这样一来,肃州和甘州更是人心惶惶,从这两州向东的路上,到处可见举家迁徙的人群。
中兴府,昊王宫。
“王上,您快想个办法啊。据最新军报,肃州和甘州的守军,加起来已经不足一万人,西凉州倒是还是有两万人马,可惜没有大将镇守啊。”
在西夏王面前汇报的人,正是现在“一品堂”的实际掌控者,李德旺最亲近之人拓跋宏。
“哈哈,那么说除了中兴府内,整个西夏就只剩下不足三万人马了?五万大军尚不能守住瓜州,不足三万胆战心惊之士,又如何能挡住蒙古铁骑?”
此时的李德旺,哪里还有刚上位时,那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
“王上,‘银城公主’求见——”
正在这时,一名侍者进来禀告道。
话音刚落,就从外边走进一位女子,一身大红衣裙,腰悬宝剑,面罩红纱。
“皇妹,你有事吗?”
见来人不宣自进,拓跋宏眉头一皱,此人就是传说中的“银城公主”?似乎一身功夫不在我之下啊。
李德旺倒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别说现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就算是在平时,自己这位皇妹在皇宫随意行走,他也不会介意的。
“王上,听说蒙古人拿下了瓜州,其他三州现在人心惶惶,多有外逃之人?”
来人盯着王座上的李德旺,等待着他的回答。
“皇妹,原本小兄还想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现在看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你正好也来了,就算是小兄跟你道别了,你准备一下,就到洛阳去找燕王殿下吧,咱们有婚约在,想来燕王殿下还不至于失信于天下。”
还真别说,李德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能想着让“银城公主”自行离去,这份仁慈实属难得。
“王上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银城本就是西夏的人,生在西夏、长在西夏,如今更是西夏的‘银城公主’,难道见到西夏有难,就要自行逃生吗?”
“王上,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告知现在军前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个......”
见到“银城公主”一再坚持,西夏王李德旺也有些感动。
“皇妹,这是最新的军报,你拿去看看吧——”
李德旺将方才拓跋宏给他的军报,递给了“银城公主”。
“王上,恕银城直言,现在只有将肃州、甘州余下的兵马,全部撤入西凉州,然后派一员亲信大将据城而守。”
“只要严防死守,将近三万西夏将士,至少也能抵挡蒙古人几天时间。”
“同时,迅速向银州‘敦武军’和康城完颜康部求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西夏灭在蒙古人手里。”
“就算是西凉州也没守住,好歹还有中兴府的四万西夏勇士,王上总是能撑到那两路援兵到来的。”
不得不说,这位“银城公主”所提方案,绝对可以一试,虽然未必真能奏效,总好过枯坐在此不作为的好。
“哎,皇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怪不得能得到太上皇和慕容太妃的青睐,只是即便能够聚三万大军于西凉州,却也找不到可堪一用的大将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若无将,万军奈何?
李德旺明白这个道理,“银城公主”又何尝不明白呢?
“王上,如果信得过银城,银城愿意代替王上,前往西凉州镇守——”
“银城公主”思虑再三,一双杏眼圆睁,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不可如此!皇妹,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小兄如何去面对太上皇和慕容太妃?又如何去面对大宋的燕王殿下?”
“皇妹,你有这份心,小兄就深领你的情了,你的婚期将至,还是收拾一下,到洛阳城去吧。”
李德旺还真是被感动了,平日里自己也没怎么跟“银城公主”交往过,没想到这危急时刻,这样一个女子竟然愿意挺身而出。
“王上,卑职觉得‘银城公主’所行之策,未尝不可一试。”
“银城公主”还没来得及再次争辩,旁边的拓跋宏突然说话了。
“以卑职之见,‘银城公主’恐怕已经跻身一流高手行列了吧?本身又是我大夏的公主殿下,更是大宋燕王殿下的未婚妻,这样的身份到西凉州去,足以振奋大夏将士的士气。”
“同样,即便蒙古人真的打到了西凉州城下,知道是燕王殿下的侧妃在此镇守,王上,您觉得他们会不忌惮三分吗?”
“卑职可以将‘一品堂’中八名二流高手,调出四名护卫在‘银城公主’身侧,即便西凉州城破不敌,以他们的身手全身而退也是易事。”
“同时,我等加紧联络银州和康城两路援兵,或许西夏灭顶之难真就迎刃而解了。”
“银城公主”的话,李德旺还可能认为是一时激愤,拓跋宏所言他可完全听进去了。
“王上,就让银城去吧,只要能在西凉州多坚持七日,想必康城和银州的援军,至少有一处可以赶到。”
李德旺看看拓跋宏,又看看请战的“银城公主”。
“好吧,银城此恩此德,小兄生受了。就按拓跋宏所说,派出‘一品堂’四名二流高手,护卫银城左右。”
“同时,你带着小兄的虎符,持此虎符可调动西夏所有兵马,再从中兴府带一万西夏勇士过去吧。”
“我大夏的‘银城公主’亲征,又岂能没有一个公主卫队?”
好嘛,这李德旺还挺大方,一个公主,直接送出一个万人的卫队。
救兵如救火,既然此事定了下来,就没有什么可再犹豫的。
李德生亲自从皇宫内库,找出一套合适的贴身细甲,让“银城公主”穿在身上,又精选一万名最忠勇的西夏将士,赠与“银城公主”做护卫军。
当“银城公主”率着一万军马,出城西去的时候,站在城头上送行的李德旺却感慨万千。
眼前这一幕,是他从来没有预料过的,他是该感谢老爹给自己一个这样勇烈的好妹妹呢?
还是该埋怨,那位不负责任,远遁到临安去养老的太上皇呢?
直到看不见一万大军的身影了,李德旺还久久地立在中兴府西城头上,而他最贴心的护卫拓跋宏,也一如既往地站在他的右侧方。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李德旺在感慨万千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他身后的拓跋宏,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