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捣鼓半天,也没办法让那记录在其中的梦显现出来,转头又去寻那老头。那老头听三人说了来意,不好意思地恍然大悟道:“看我这记性!太久没人来观梦了,竟忘了将萦梦丝给你们……”
说着,那老头从木杖上抽下一根缠绕在上面的白丝递给众人,说:“这是萦梦丝,用它缠着临终之梦,另一头放在这供域里随便一处地面之上即可。”
隐接过萦梦丝,那老头摇头叹息着自行走开。隐照着那老头所说的做了一遍。
只见地面之上凭空开出一朵紫幽幽的花来,花蕊一圈一圈裹缠住萦梦丝,随后那花和临终之梦穿透那看不见摸得着的地面,一起沉入了地面之下去。
地下原本的一片波光粼粼顿时平静如镜面,临终之梦渐渐闪耀起光芒来,整片镜面开始浮现梦中的景象。
一片绿油油的森林之中,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正坐在高高的树杈之上,百无聊赖地撑着头欣赏着夕阳。
“小米~!”
脚下传来一道柔柔的呼唤,女孩惊喜地转头一看,只见芳绾模样的女子站在树下正对她招手。
“姐姐!!”女孩一激动,纵身跃下,直接跳进了芳绾的怀中,“你终于回来了!小米等你等得好辛苦!”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他们都说姐姐私自出界食人精气,坏了规矩,还、还说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我可算等到你了……呜呜呜……”
女孩说着说着就攥紧了芳绾的衣服,小声哭了起来。
芳绾温柔地抱着她往前走,轻轻地摸着她小小的头,说:“我这不是来了么?小米乖~不哭哈~姐姐会心疼的……”
女孩紧闭双眼,将最后一滴泪挤出眼眶,灿烂一笑。
“嗯!小米是个乖孩子!小米不哭!姐姐,咱们要去哪儿?”
“去一处只有快乐的地方。那里有比拂风林还要宽广无际的森林,有吃不完的甜果,有喝不完的净水,有吸不完的精气。我们永远住在那里,好不好?”
“嗯!!!”
二人身影渐远,森林和夕阳也在一层层细小的波浪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颗临终之梦安静地躺在地面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白清捡起临终之梦,无言地看向隐。尽管他极力克制自己,低头盯着恢复了波光粼粼的镜面,可她却还是看出了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心中不断涌现出悲伤的情绪来,眼眸慢慢热了。她知道,那大概是来自于隐。她记得她当初看过的他的记忆,记忆中的芳绾只有在隐还小、还不会说话时才偶尔这般温柔过,后来的芳绾总是满脸疲惫,甚至已经有些有如惊弓之鸟一般。
尤其在当初隐失手魅惑了一个山下的孩子回去被芳绾发现,她打聋了他一只耳,在那个隐需要安慰时,她也再没有如此温柔过。
白清以为,隐是因为芳绾的温柔不常对他展现,却都留给了同族的后辈而感到悲伤。
秦空岳走到隐身边,拍拍他的肩,柔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出来,心里藏了太多情绪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煞气浓郁,那样的话或许你也不能去芳家了。那样你也没关系吗?”
白清注意到秦空岳说了个“也”字,下意识就觉得他不会去芳家了,只是眼下还是安慰隐比较重要,这个“也”字的事还是留到之后再问他吧。
隐深呼吸几口气,小声问:“母亲原本一个人能过得好好的,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母亲和父亲还能相爱几十年,如果不是我,母亲也不会疯了一般天天用心头血制药去给人治病,求什么没用的心安……如果不是我,当初母亲就不会死……”
白清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低头看他,说:“你怎会这么想?!隐,这是不对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母亲怎会虚弱到几个猎人加个道教弟子就能杀了她?我说的哪里不对?!唔……”
隐似乎是发泄情绪一般,抬起头来一阵乱吼。白清哑口失言,他却捂着胸口痛苦地跌坐在地,鬓边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冒。
秦空岳见状,急忙将白清拉到身后,小声对她说:“看他这样子,恐怕是因为这几句话与你的想法相悖,这才被命契牵制住了。你现在先什么都不要想,他说什么听着便是,让他把情绪发泄完再说。”
白清急忙捂住嘴点点头表示明白,虽然她不明白此前隐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怎就偏偏这次会如此?
秦空岳伸过手来轻轻握住她一只手,对她笑了一下,这才转过头去继续安慰隐。
“小隐啊,许多事呢,不是只看坏处的。你只看到芳绾为了你取心头血制药医治山下百姓,可她是心甘情愿的啊,你又怎知在养育你的过程中她不快乐呢?”
隐神情悲戚,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哽咽着说:“那可是取心头血啊!你难道不知道心头血如何取吗……她怎会快乐?!我尚且年幼时,她还会躲着我……后来她不躲了,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因为只靠她一个人已经没办法在取完心头血后处理伤口了!她得依靠我的帮助才能完成……我每次看时都觉得触目惊心!就那样硬生生……该有多疼啊……谈何快乐……”
隐越说越难过,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秦空岳半蹲下去,一手搂着他,说:“难道你和她在一起那么多时日,她从未笑过么?”
隐一怔,迷茫地抬起头来看看秦空岳,又看看白清,神情恍惚地低下头去,哑声说:“……笑过。”
秦空岳揉了揉隐的头发,站起身来,说:“还记得那时将她的妖丹与碎片剥离开时她对你说的话么?”
隐又抬头望着他,问:“值么?”
秦空岳想了想,笑着说:“我不是芳绾,我不知道。但若换做是我,我想是值的。”
隐低下头去沉思良久,苦涩地笑了。
正在气氛渐佳之时,守供域那老头摇摇晃晃地来了,见到三人的状态,咂嘴道:“啧啧啧~真是很久未见了呀~!如今这年头,竟还有人对几十年前的梦境如此感怀……真是很久了啊……”
白清十分疑惑,这段时日她见到的所有安家人都是蒙着眼的,她很好奇他们究竟是如何看到这层层布外的景象的。碍于眼下情境并不适合问这样的问题,她只得将这疑惑打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