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童生?”
“嗯,他很聪明的。”
三丫抿抿嘴,“要不是他爹出了事,他兴许早就考上秀才了。”
徐茵摩挲着下巴沉吟道:“我和你姐夫正想找个夫子教我们识字,要不就他吧?”
“啊?”
三丫傻眼,“你和姐夫……”
她想说,都这把年纪了还读书?这不瞎霍霍钱么。 徐茵没好气地送她一颗卫生眼:“学不怕晚懂吗?不止我和你姐夫,你、三哥都要学。”“……” 崔孟瑾委实没想到——娘子回了趟娘家,给自家找个教书先生。 他的第一反应和三丫如出一辙:“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读书?这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小时候没得读,是因为家里穷,没那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请个夫子教我们识文断字有何不可?人家要笑话随人家去,涨知识的是我们对吧?又不是读了书就非得考秀才、举人、状元,咱读书是为了识字明理,免得走出去两眼一抹黑,签个文契被人卖了都不晓得。”
徐茵先礼后兵,说完两手叉腰:“就问你学不学吧?”
“学!”
崔孟瑾看着她笑,“娘子都愿意学,为夫哪有偷懒的道理。”
“这还差不多。”
林溪云接到这份工作,属实有几分错愕:“三丫的二姐请我去给她和她夫君上识字课?”
“可不是嘛,而且不光我二妹和二妹夫,我和三丫也得学。”
徐三秋一脸愁苦,“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可二妹的话,我又不敢不听……”
不听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暴揍一顿。 没见二妹夫都这么听话。 完了,二妹夫肯定是被二妹揍怕了。 林溪云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教人识字,对他来说再轻松没有了。 何况崔家说了,不用他每天去,三天去一次,每次半天,报酬按学生人头算,一个学生一次课五文钱。 目前有学生四人,上一次课就是二十文。 镇上打一天短工也才三十文左右,那还是弯着腰扛麻包、米袋之类的辛苦活,清闲点的活赚不到三十文。而他坐半天教人认认字就有二十文? 林溪云肩上扛着一家子的经济负担,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如此诱人的活计。 更何况,徐三秋还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我二妹说,你娘的月子病是可以治好的,她之前陪我二妹夫去县城治腿时,曾见过那位老御医给一位妇人治月子病,几贴汤药就好了。二妹说她找个时间去趟县城,帮你娘捎几贴汤药回来。药钱就从你的报酬里扣。”“此话当真?”
林溪云腾地站起来,一扫平日的老成持重。 “那当然,我二妹这人吧,从来没说过大话。”
就是有时候看不顺眼会揍人。 “哦对了,我二妹还说,你去她家上课的时候,可以把你弟弟带上,教四个是教,五个、六个也是教。”
事实上,最后成型的识字班,不算林溪云的弟弟,到场学员都有十人。 徐茵把崔季康也喊来了。 十岁的孩子,搁现代还是初升的朝阳、祖国的花朵呢,考科举那么远的事不去想,多认识几个字总归是好的。 她婆婆一开始嘟嘟囔囔舍不得掏学费,徐茵就说:“娘,您想想二弟,他能当上米店账房,是不是因为救了个老账房,那个老账房教会了他打算盘?假如二弟没遇到老账房,没学会打算盘,他能当上米店账房?能有稳定的收入?您要实在不想掏这笔钱,我来出就是了。以后三弟凭着识文断字找到一份稳定活计,再还我也不迟。”
什么? 现在替老三出了钱,以后让老三还?那不就成借了?那还的时候是不是还得算息钱? 崔氏连忙拒绝:“不用你出,我自个儿子读书识字,我还能不让他学?”
徐茵皮了一句:“那孟瑾也是您儿子,他的学费是不是也该您出?”
“……” 崔氏恼羞成怒,真想拿扫帚拍走这个滚刀肉儿媳妇。 徐茵朝崔季康眨了眨眼,哈哈笑着回家去了。 路上遇到狗蛋娘,狗蛋娘得知她从梅花村请了个童生来家里教她和孟瑾识字,一起听课的还有她娘家三哥、三妹以及老崔家的小叔子,当即拍板:“加我家狗蛋一个!让他跟着你们多学几个字!”
这一年交道打下来,狗蛋娘最佩服的女子就是孟瑾媳妇了,觉得她做什么都有道理,跟着她走准没做。即便刨除这一点不谈,如今粮食亩产增加了,手头比往年宽裕些,狗蛋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多认识几个字也好啊。 有狗蛋娘打头,铁娃娘、虎子娘等往日里经常来往的村妇们也纷纷把各自孩子送来了徐茵家。 徐茵:“……” 得亏盖了三间大屋子,南堂屋临时充下教室倒也不算拥挤。 此后,每隔三天,徐茵家就会传出郎朗的读书声。 这些繁体字,徐茵不仅认识,写得也不差,可是怎么办呢?原身目不识丁,她就算演也要演得认真点。 好在身边有个真学霸——崔孟瑾看过就记住的超强记忆力,在识文断字上同样好使,林溪云才教一遍,他就记住了,其他人还处在字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字的茫然状态。 徐茵便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跟林溪云商量:“先生,下堂课我和阿瑾就不参加了,我们已经把今天教的字都学会了,先生若不信可以考考我们。”
林溪云就考了考他们,上堂课讲的几个字,两夫妻果然都记住了。 不禁心潮澎湃:“孟兄假如小上几岁,必定能有一番作为。”
徐三秋凑过来接了句:“二妹,你不是说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吗?那让二妹夫读书考科举去呗!”
徐茵白了他一眼:“上堂课教的字都认全了?”
“……”没有。 “那凑什么热闹?”
“……” 不是读书的料,连聊天资格都被剥夺了吗?嘤嘤嘤! 徐茵转头问男人:“你想不想读书考科举?”
崔孟瑾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
“那样娘子会很辛苦。”
他见过村里的、镇上的读书人,一家供一个读书人,须得勒紧裤腰带不说,家里的活帮不上忙、家里的事顾及不到,只知道一味问家里拿钱缴束脩和赶考盘缠,这跟吸血蚂蟥有什么分别? 再者,他已然离不开她,想与她日夜同寝、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