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茵倒了两路电车,才来到总厂的货运调度站。 这里每天会有一趟货车前往乡下的养殖场送泔水、拉猪粪。 厂里的职工如果需要去养殖场办事、或是养殖场的职工逢休回城里的家然后再返回养殖场上班,都是来这里搭货车的。 除非自己有自行车或是选择步行。 徐茵没有自行车,至少明面上还没有;步行又太远,关键是不认识路,只得来这里搭顺风车。 见徐茵一个小姑娘扛着一个快比她人高的行李,值班室管调度的老师傅捧着茶缸走出来寒暄:“小同志,你哪个厂的呀?”
“师傅,我棉纺二厂的,收到调令去养殖场工作,今天去养殖场的车还没走吧?”
“没呢!你来得挺早,还得等会儿。今天轮到陆家湾的老孙去乡下,他媳妇儿年初生病走了,两个孩子还小,老人身体也不是很好,组织上照顾他,允许他晚一个小时出车。”
这位大爷很健谈呀! 徐茵笑眯眯地给大爷抓了一把南瓜子:“大爷,这我家自己种的南瓜炒的,闲着无聊打发时间。”
大爷眯眼笑着夸她会来事:“你们厂怎么把你一个小姑娘抽调去养殖场啊?那里的活可不轻松。”
徐茵换了个姿势背行李:“没事儿,我力气大,扛得住。”
“是个吃苦耐劳的好同志!”
大爷朝她竖大拇指。 唠了几句嗑,老孙到了。 大爷主动替徐茵介绍:“老孙,这位小同志是二厂调去养殖场的,搭你车走。这是个好同志,以后帮衬着点。”
又对徐茵说:“养殖场那边一周休息一天,是轮休,你要是回家,就搭老孙的车回来,他开车细心,不像那几个新来的小子,跑起车像脱缰的野马似的,坐在上头心惊胆战。”
“老曹,我们耳朵没聋!”
不远处嘻嘻哈哈地走来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都是各分厂选拔推荐的驾驶员人选,来调度站锻炼个一年半载,回去后就是跑长途货运的专职司机了。 这个年代,驾驶员可是个好职业,热门度与供销社的售货员有的一拼。 但凡家里有适婚子女需要相看对象的,一听媒人说对方是售货员/驾驶员,心就动了大半,其他方面的要求相对会放宽一些。 可见在当下,驾驶员是三百六十行当中,唯一与售货员并驾齐驱的最吃香职业,没有之一。 徐茵用jio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些选拔(内定)的驾驶员,十有八九都是关系户,普通人连那些吃香单位啥时候招驾驶员都不知道,更不说提前找地方学习、锻炼了。 大爷朝这帮小年轻笑骂了一通,徐茵则跟着老孙上了他的小货车。 车厢里装满了各厂拉来的泔水桶,运去养殖场喂猪的。 老孙从座位底下拉出工具箱,在里头扒拉了半天:“咦,我记得这儿放了个口罩的,不知谁戴了没还我……” 徐茵一听,忙借着衣服口袋摸了个厚实的棉口罩出来:“孙师傅,我有口罩。”
“你有啊?那就好。今天拉的泔水桶,有几桶是前天的,味道有些重,戴上口罩好一些,嫌热的话,车窗摇下点,一会儿车跑起来就凉快了。”
徐茵忍不住问:“孙师傅,这泔水桶从各个厂子拉过来,都发馊了,直接喂给猪吃不好吧?”
“咋不好?”
孙师傅不以为然道,“几年前闹灾荒,人想吃还吃不上哩!现在的猪多幸福啊,躺在猪圈里哼哼唧唧的,不用找食就有饭吃,过得比咱那时候好多了。这两年的泔水油水越来越多,那可比猪草香多了……” 徐茵:“……” 如果她是一头猪……啊呸呸呸!什么破比喻! 假设,人能听懂猪的话,就会知道,猪未必喜欢吃泔水,尤其是发馊发臭的泔水。 泔水其实会让一头健康的猪染上慢性疾病,譬如真菌、霉菌、寄生虫……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发猪瘟。 徐茵如是解释,孙师傅挠头笑笑:“可是小徐,猪不吃泔水,光靠猪草吃不饱啊!总不能喂它们吃五谷杂粮吧?那不是太浪费了?咱们人还吃不饱呢!”
他今天早上就一个红薯、两个杂粮小窝头,还没出城就感觉有点饿了。 “而且泔水不喂猪,也没地方倒啊!”
“……” 徐茵认真思考后说:“喂泔水也不是不行,但要经过加工,咱可以这样……” 孙师傅听得云里雾里:“那啥,小徐,我专心开车咯。”
他听不懂,可见不是养殖场干活的料,还是开他的大货卡吧。 “……” 徐茵有了思路,拿出一个泛黄的牛皮纸笔记本,又打开系统商城,花了20能量点,搜到了一个变泔水为猪饲料的指导手册。 薄薄一页纸,上头三条指导意见,花了她1000能量点。 系统,你是不是又暗戳戳涨价了? 就见不得姐手头宽裕是不? 徐茵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专心看起这三条指导意见,看完想把狗系统扔进太平洋。 第一条:拣出泔水中的异物,以免猪进食后受伤; 第二条:煮沸消毒,以免猪进食后生病; 第三条:最好不要单独喂,搭配一些青粗饲料(如研磨的干草粉、玉米杆粉)为佳。 “……” 系统你出来!!! 就说这三条,哪一条值得姐花费1000能量点吧?说! 特喵的姐自己想出来的法子都比这三条具体。 可花都花了,系统商城也没有退货退款一说,能怎么办?打落牙齿和血吞呗! 此时此刻,徐茵无比怀念后世的淘买买,七日无理由退货,多爽啊! 孙师傅看她一声不吭地靠在椅背上,四十五度仰望副驾驶前方的天空,表情说不出的忧桑,还以为她是被后方车厢里的泔水桶熏得不行,安抚道:“小徐,是不是难闻得想吐?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 那厢,围着曹大爷的几个年轻小伙儿,翘首目送着孙师傅的货车离开,其中一个身型矮胖的小年轻手肘碰碰曹大爷:“老曹,这女同志谁啊?长得真标致!”
“人家是位好同志,棉纺二厂调去养殖场工作的,你少打她主意。那么标致的小姑娘,要是跟你……那不就跟啥啥插在啥啥上似的……” “老曹,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
金志明脸一垮,“我承认,我长得确实有点磕碜,这没办法,娘胎里出来时脸先着地了,但你别忘了,我们盛哥俊着哩,虽说来了这里以后,晒黑了不少,但更有阳刚气了不是?”
说着,金志明笑嘻嘻地朝逆光走来的一抹颀长身影扬扬手,“盛哥,我说的对不对呀?”
盛瑜瑾单手插着工装裤兜,神情慵懒地走到近前,扫了金志明几个一眼:“都杵在这儿干嘛?罢工呢?”
“等盛哥你咯!”
金志明皮皮地朝他挤了挤眼,“刚来了个特别漂亮的女同志,搭孙师傅的车去了养殖场,我们几个在说,也就盛哥你的相貌配得上她……哎——盛哥我还没说完呢,你上哪儿去?”
“出车了!”
“……” 好吧! 上班时间到了,唠嗑告一段落。 “老曹!”
金志明走之前抛了一根烟过来,“回头替我们盛哥打听打听呗,究竟是哪家姑娘……哎哟喂!盛哥盛哥我错了!你别拎领子,我自己走……” “……” 曹大爷接住烟,看着几个小年轻笑笑闹闹地分头上了各自的车,失笑地摇摇头,感慨了句“年轻真好啊”,把烟夹到耳后,捧着茶缸慢悠悠地踱回了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