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正午的时候,柳寒烟终于睁开了眼睛,但也仅仅是睁开眼而已,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做明显的动作,只能通过眼珠的转动和手指轻微的摆动来表达自己。...毕竟是死了五年,哪里能一复活就活蹦乱跳,各项生理机能还是要慢慢恢复。“叔,严郎到底在哪里?”
满怀兴奋的江若柳正想把娘苏醒的好消息告诉严潇,可她站在窗前,却看到苗古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随即猜出了一些端倪,开始质问面前这位长者。“严公子他,他想暂时离开密毒寨一阵,说是一会儿,他走之前说,希望大小姐暂时别发动他身上的蛊毒。”
眼神锐利的江若柳直接骂道:“放屁,他走了还能回来?你也是老江湖了,这话你也信!”
严潇,你真的如此无情?别看江若柳给严潇下的是生蛊,不致命,但是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无论距离多么遥远,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发动他身上的蛊毒。气不打一处来的江若柳,当即准备发动严潇身上的蛊毒。“柳儿,够了!”
江若柳不禁身子一震,江蠡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威严。“爹!”
“让他走吧,就算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你娘这事,他也算是还了,男女之事,是要靠缘分的,你们俩或者缘分未到,或者缘分已尽,不要过于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江蠡苦口婆心,却又义正言辞道。江若柳不服气地吹出一口气,将额头上的刘海吹得飞舞。严潇,这事咱们没完,等我娘彻底恢复之后,我就离开密毒寨去找你,不管用多久,我都会找到你!无法平静且心有不甘的江若柳暗自下定了决心。意识到严潇真的已经离开了密毒寨,江若柳的内心空唠唠的,就好像有人把自己最为心爱之物抢走了,又或者是将自己身上的烙印硬生生撕下来一样,痛苦、寂寥。这种失落的感觉让她的步伐无比沉重。正当江若柳准备返回试药室继续照顾柳寒烟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一阵疾风垂直落在了院落之中,地上零散的落叶随即向外飞散开来。江若柳和苗古同时用手护住了面部,当他们再放下手臂的时候,严潇赫然伫立在他们的面前。严潇的衣服上不可避免地沾了些尘土,但并不显得狼狈,他的一只手上,还握着一捧鲜艳的野花。“江若柳,给!”
严潇微笑着将手中花递到了江若柳的面前。一脸疑惑的江若柳瞅了一眼苗古,不知道他说的哪些话为真,哪些话为假。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严潇,只见江若柳带着有些夸张的笑朝自己扑了过来,他不得不将她搂在怀里。苗古面容扭曲地看着严潇。严潇,你这是唱哪出?你不是已经走了。其实严潇本就没想着逃,就只是想离开密毒寨一会儿,时间到了,他就回来了。为了不让江若柳知道自己私自离开密毒寨而恼怒,他特意在来的路上摘了些花,用来讨她的欢心。他的做法,与苗古随口编出的解释恰好吻合。看江若柳并未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严潇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不用忍受那蛊毒发作的无力之苦。“我娘已经活过来了,只是还很虚弱。”
这样的好消息,江若柳当然要首先告诉严潇。“那真是太好了!”
经历过失去母亲的痛苦,严潇更能体会到江若柳此刻的激动心情。“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回去照看我娘了。”
有着很多话要跟严潇说的江若柳,还是按捺住自己,既然严潇没有走,那她就有很多时间跟他在一起,那些话可以慢慢说。“好,你去吧,拿着这花。”
严潇将花送入了江若柳的手中。江若柳觉得严潇的手心很是温暖,自己似乎要融化了一般。有些不舍的江若柳一步三回头地返回了试药室。当试药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还是一脸懵逼的苗古将严潇拉到一边。“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还能咋的,我身中蛊毒,随时都会变得四肢无力。”
严潇面前的苗古无比懊恼,早知道你要回来,我何苦再多此一举说你已走。“你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是发生什么事了?”
严潇疑惑道。“你呀,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苗古将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严潇诉说了一遍。这次轮到严潇一阵懊恼了。窝草!我现在再走,还来得及不?算了,这就是命。“你刚才去哪里了,你看看你这身上的尘土。”
苗古打量着像是曾摔在地上严潇问道。“这个呀,摘花的时候不小心沾染到的。”
严潇并不想让苗古知道刚才去干了些什么。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苗古自是信了。柳寒烟一直在床上躺了七天,才能勉强下地行走,但是已经能自由说话,与人沟通。这期间,江若柳从柳寒烟口中得知,是严潇将她的魂魄从鬼门前拉了回来,没有使这次解毒功亏一篑。严潇也来探望过柳寒烟几次,每次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尽管柳寒烟已经复活,但是这个消息却在密毒寨始终处于保密状态,江若柳院落的围帐一直没有撤去。柳寒烟也一直居住在江若柳这里。“娘,你看严潇这人怎么样?”
自柳寒烟复活,江若柳就没有离开过她,总是小鸟依人般偎依在她身边。柳寒烟还是保持着五年前的容颜,可是江若柳和江蠡都已长了五岁,但她对于他们的爱没有减去一分,反而因为这五年,她对他们的感情更加浓厚。“人品嘛,挺好,样貌也是仪表堂堂,要是你将来能找这样的一个人嫁了,那最好不过。”
柳寒烟故意抚摸着江若柳的额头调笑道。“娘,都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有看出来他已经是我的夫君?”
江若柳嘴撅的老高,不高兴地说道。柳寒烟微微一顿,温柔和气的脸上过一丝忧虑,笑着摇摇头:“当初,我和你爹相遇时,我能看得出你爹眼中全都是我,那流露出的爱意你躲都躲不掉,但是我从严潇的眼里,看不出他对你有......”柳寒烟欲言又止。江若柳似是被说到了痛处,倔强道:“我不管,他就是我的,我还准备再过几天就跟他举行婚礼。”
五年了,江若柳的刁蛮任性不仅没有改观,反而变本加厉,这跟她爹的宠爱脱不开关系。“他能同意?”
柳寒烟心中暗藏隐忧,笑问。“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我救了他的命,还给他下了蛊。”
在自己的娘面前,江若柳没什么好隐瞒的。“蛊?”
柳寒烟眉头一皱,江若柳这样做,她心里是极为不满的。“嗯,就是娘教给我的,那种最简单的蛊,可以让人四肢无力。”
“强扭的瓜不甜。”
柳寒烟重重地敲了一下江若柳的脑门。江若柳只是嬉笑,一点也不觉得疼,她已经五年没有这种感觉了。“我觉得他对我是有感情的,因为他本是可以离开密毒寨的,可是他又回来了,还给我带来了一束花。”
那束花已经枯萎,失去了那时的光彩,但是江若柳不舍得扔,现在还放在自己窗前的琉璃盏里。“那是害怕你给他下的蛊。”
对于男人,柳寒烟比江若柳要了解得透彻得多。“才不是呢!”
江若柳不服气地说道。柳寒烟思虑片刻,温柔地说道:“这样,今天晚上你让严潇来见我,我再仔细看看这未来的女婿到底怎么样,替你把把关。”
“当然可以。”
江若柳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晚饭过后,江若柳带着严潇来到了柳寒烟的房间。一进房间,江若柳就感觉气氛不对,除了柳寒烟,江蠡和苗古也在。房间的角落里,还慵懒地趴着那个名叫苍龙的蜥蜴。柳寒烟和江蠡表情如水,只有苗古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严潇站定,刚要行礼问候,柳寒烟坐在桌边抢先说道:“严潇,不必行礼,这屋子里就我、我的夫君、我的女儿,密毒寨老臣苗古和你,可以说都是自己人。”
同样察觉到气氛异样的严潇扫了屋内一眼,目光平静地说道:“江夫人,有话直说吧。”
“那好,我知道爱女给你下了蛊毒,就是为了留下你,我不同意他这样做,你将我的魂魄从鬼门前拉了回来,这是你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们自然会找机会报答,我们应该还你自由,现在我就为你卸蛊,你只要喝了桌上的这盏茶,你体内的蛊自会消失。”
柳寒烟说得言之凿凿。她一侧的桌子上,一小盏茶还尚温。江若柳一听就急了:“娘,你怎么能......”“你闭嘴!”
柳寒烟怒目而视江若柳,吓得江若柳不敢言语。柳寒烟对江若柳一向要求严厉,江若柳只有在江蠡面前才敢撒桥耍赖。严潇看着桌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走过去一饮而尽,随后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下蛊和卸蛊好像没什么区别,严潇只觉茶水微苦,其他的没有什么感觉。“爽快!”
柳寒烟赞道,“你现在已是自由身,你可以马上离开密毒寨,做你想做的事。”
江若柳内心颤抖,她真的怕严潇就这样转身离去,她不忍看到这样的结果,只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当自由实实在在摆在严潇面前的时候,严潇却犹豫了。他没有怀疑这之中是不是有诈,而是在想,如果他走了,对江若柳来说,是不是太残忍。尽管他对江若柳还没有那种所谓的爱情,也不论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与其行了男女之事。不管怎样,她的处子之身是给了自己。他曾经就已想过,自己是要对这个女子负责的。可再转念一想,自己未来的命运尚且是个未知数,搞不好就要在打打杀杀,与魔族的抗争中度过,带着江若柳,岂不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受难,担惊受怕?左思右想,严潇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难道你还不走?”
柳寒烟言语冰冷,像是要赶严潇一般。严潇嘴角微微抽动,走还是不走,让他真是犯难。“严潇,你要敢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江若柳不仅刁蛮,此时还表现得很刚烈。心还没有硬成石头的严潇,可不忍心看着江若柳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江若柳,你要是真的跟了我,可能是一辈子的受苦受难,一辈子的颠沛流离,你可要想好了!”
严潇眼底有一股暖流在流动,还带着些苦涩。江若柳刚想开口回答,严潇却做出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你不用这么着急回答,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这是人生大事,一定要慎重,我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真的保证不了给你幸福。”
如此艰难的抉择,严潇反手丢给了江若柳,由她来选择,这样就算自己独自离去,心中也不会有过多亏欠。说完,严潇向江蠡、柳寒烟和苗古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开。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柳寒烟和江蠡面面相觑。“娘,你看你!”
江若柳注视着严潇消失在自己眼前,心怀怨气地说道。柳寒烟反而没有了刚才的严肃和冰冷,因为她察觉到了严潇身上的那种责任感,以及对江若柳的不舍和自我深深的无奈与矛盾。“柳儿,你没有发现,这个严潇,内心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
柳寒烟目光柔和地看着江若柳,问道。“他说过有杀父之仇要报。”
“找谁去报?”
柳寒烟接着问道。“魔族。”
柳寒烟听到魔族,心中一沉。她复活才这么这么几天,无论是江蠡还是江若柳,都没有跟她讲过魔族的事。“魔族?”
柳寒烟目光深沉,看向一旁的江蠡。“听严潇说,魔族无阳已经现世,他的父亲应该是被魔族中人所杀。”
江蠡抚着柳寒烟的肩膀解释道。“如此说来,那严潇是要与魔族对抗喽?”
“应该是这样的。”
柳寒烟似乎知道了严潇的矛盾所在,也更深地理解了他刚才那一番话的深意。如果与魔族对抗,那自身必处在各种危险之中,如果严潇带着江若柳,那江若柳也就处在危险之中,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正是他不好抉择所在。柳寒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脸上布满泪痕的江若柳,问道:“你为什么要哭,是觉得我对严潇过于冷酷了,还是对他有所不舍?”
被柳寒烟如此问道,江若柳却不知如何作答。“柳儿,刚才严潇说得很清楚,他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他将来是要对付魔族的,而魔族势力强大,必然不好对付,你要是真的要跟了他,你也就处在危险之中,搞不好会死的!我们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柳寒烟虽对江若柳严厉,但是骨子里是疼爱她的,她现在是真的不希望江若柳因为一时冲动,随严潇而去。严潇要走的路必定布满荆棘,江若柳没必要也走这条路,她本该有更好的路要走。毕竟柳寒烟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柳儿,你也好好想想,不要冲动行事,严潇如此做,就是为了不连累你,你可不能枉费他的一片苦心。”
柳寒烟显得有气无力。江若柳也看出了柳寒烟的状态不佳,点了点头,便匆匆告退,以便母亲可以早早休息。在对待女儿以及这些事的态度上,江蠡和柳寒烟并不一致。江蠡虽对女儿疼爱有加,但也不希望她一直待在密毒寨里,不想让她成为一只没有机会翱翔于天空的小鸟。作为拥有医冥称号的解毒师,似乎就注定了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能安享太平,尤其是在魔族卷土重来的特殊时期。江蠡相信,就算严潇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保证,但要是江若柳真的要跟着他,他也会拼了命地保护她,如此看来,她反而更加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