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掌柜正要回答,忽然半空之中传来一阵嗡嗡之声,嗡嗡之声低沉,有如万千蚊虫齐齐扇动翅膀。
副将脸色大变:“难道是蜚蛭成虫?”
“果然,这蜚蛭成虫也是按耐不住了。”钱掌柜环顾四周。
眼下这般情景,该如何?
边城。
高烨云此番重伤,昏迷不醒。负责医治的钱掌柜又去了老鹰峡寻药。
剩下的一众军医守在高烨云身边,不敢懈怠,生怕在这几日之内,发生变故。
搭脉熬药,军医们忙得不可开交。
高烨景站在一旁,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几乎成了摆设。
高烨景怔怔地望着紧闭双眼的高烨云,云王在他心目就像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可他到底也是人,他也会受伤,也会生病,也会……死。
思及此,高烨景便更加伤感。
偌大的凤临帝国皇宫,算起来是亲人无数,可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人的死活,更有甚者是在落井下石。
所谓的父子情深、母子情深,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高烨景的母亲不是受宠的妃子,自己的处境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记得初次见到高烨云之时,自己只是个病弱不堪的少年。
那次,高烨景不小心打碎了父皇心爱的花瓶,惹得父皇发怒,便罚自己在宫外跪着。
高烨云看到他在大雨中跪在宫外,便守在旁边看着他,撑着伞陪着他在雨站了一天一夜,最后两人都病了。
他回到宫告诉母妃,高烨云以后就是他在宫内唯一的哥哥。
那时候母妃笑着点点头,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母亲当时的意图。
她不是对帮助自己儿子的人感激,而是……
要让高烨云成为他的挡箭牌,挡去宫中争权夺利的暗枪暗箭。
高烨云不是不知道,可是,饶是这般,也待自己如手足。
高烨景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高烨云需要自己的帮助,自己一定不吝性命助他!
只是,眼下,这个自己愿意用性命相助的人,躺在病榻上,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病榻上的高烨云呼吸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着,竟喷出一口逆血。
这一口鲜血吓坏了沉浸在旧日时光的高烨景。
“军医,快过来!快点!”高烨景心慌不已。
一旁的军医赶紧奔到高烨云跟前。
只见高烨云嘴角溢血,脸色愈发雪白。
老军医搭上高烨云的脉搏,仔细诊断一番。末了,脸色骤变,连连摇头道:“云王的脉象虚弱,是内伤久病,脉浮大无力。”
高烨景心急如焚,质问老军医:“别讲这些虚的!到底怎么回事?云王的气色怎么越来越差?现在还吐血了!”
老军医惶惑不安,道:“属下罪该万死,现今钱掌柜不在,属下也不知该如何。”
高烨景怒道:“你们这群庸医,连伤都治不好!”
军医们齐齐跪倒在地,道:“景王息怒!景王息怒!”
高烨景正在大发雷霆,忽然一个士兵来报:“回景王,御医来了。”
“御医?”高烨景狐疑起来。
高烨云受伤之事,并未对外宣扬,更不曾禀报宫中,这御医倒是来得蹊跷。
高烨景沉吟片刻,道:“带他进来!”
军医们松了口气,御医来了,云王的伤便可以交给御医治疗。
御医背着一个药箱,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西暖阁。
“臣给景王殿下请安。”御医看见站在屋内的高烨景,忙跪下请安。
“平身吧!”高烨景见到来人是李御医,道,“李御医,本王并未将此事通传宫中,是谁请你过来的?”
“回景王,是太子殿下听说云王重伤,叫微臣过来替云王诊治。”李御医说道。
高烨景眉头一皱。
太子?他是如何得知云王受伤的?
从宫中到边城,即便是日行千里,也需要数日。
云王也不过昏迷数日而已,怎的太子就能立刻得知此事?同时还将御医派了来。
不知高烨华有何用意。
眼下这御医,是用,还是不用?
高烨景在心中分析利弊。
看着高烨云苍白的模样,一群跪倒在地的军医,钱掌柜又不在跟前。
高烨景微微叹气,有些无奈。
“李御医,云王胸口中刀,虽是取出了匕首,但是接连几日昏迷不醒。
才刚口吐鲜血,怕是病情加重了。你且去瞧瞧。”高烨景道。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说着,便有人引着李御医到高烨云跟前。
李御医伸手搭上高烨云的脉搏,又看了看伤口。
半晌没有言语。
高烨景见状,道:“李御医,怎么样了?”
一番思虑过后,李御医道:“回景王,云王的伤情十分严重。”
“本王自是知道病情严重,何须你来废话!”这几日不知听了多少这样的话,高烨景怒气更甚。“景王息怒!眼下,微臣只能先替云王熬药外敷,暂且保住云王的心脉,再另想办法。”李御医不敢轻易用药。
高烨景思虑片刻,眼下情况危急,只能暂且保住高烨云的心脉拖延时间,待苏陶寻药而归。
点点头,高烨景道:“只能如此了!”
李御医走到桌前,摊开纸张,提起笔,在纸上写:
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赤芍三钱,红花五钱,桃仁八钱,川朴一钱,当归钱半,甘草二钱,苏木二两。
而后,吩咐军医将这些药抓来。
首先添水,大火待药汁熬出后,用毛巾沾湿,擦拭云王全身一遍。
剩余药渣加足量水,用小火慢熬两时辰,待药渣溶解,呈稀糊状后,方盛出。
李御医检查过每味药量,确保完全准确后,再把装有寒丝草的木盒从袖中取出,打开,取出一株,与剩余草药混合,投入药鼎。
随即把寒丝草收好,加水点火。
收汁熬成糊状,再与方才的药渣混合。
将糊状膏药分成两份,用布裹住。各置一团于两腋。
如此一来,可暂缓其病情。
半个时辰后。
高烨云的脸色虽然还是不佳,但是不似先前苍白,高烨景堪堪放下心,只待苏陶寻药归来。
这时,门外下属来报:“景王,门外有御医求见。”
“又是御医?”高烨景心下吃惊。
眼前这个姗姗来迟的御医是皇上派来的。
高烨景暗暗吃惊:太子派来的人,竟比父皇的人还要早一步。
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的想法,高烨景让父皇派来的御医也替高烨云诊断病情。
御医看罢高烨云,只是摇头不止。
高烨景见此,知是没有什么好消息,心下焦躁不已,便不再询问。
高烨景看向门外,心中只盼苏陶能够早些回来。
“娘,我饿。”三岁的孩童吮着手指,脸上挂着泪。
“妞妞乖,娘把这玉镯子卖了,给你换点吃的。”母亲从柜子中掏出一个羊脂玉镯。
羊脂玉为软玉中之上品,极为珍贵。
其外表非常洁白,质地细腻,光泽滋润,状如凝脂,所以称之为羊脂玉,或者称之为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一般只存在籽玉山流水和戚家坑的山料之中,其他地方所产的玉料中基本都不具备羊脂白玉的条件,这就是羊脂玉珍贵的地方。
羊脂白玉自古以来人们极为重视,但存世极罕,是玉中极品,价格非常贵。
因为白玉不但象征纯洁高尚温润,而且象征吉祥安谧。
母亲不断擦拭手中的玉镯,眼里满是不舍。
这玉镯子是自己的陪嫁,曾祖母传给祖母,祖母又给了母亲。
在自己出嫁那日,母亲又郑重地给了她,说是传家之宝。
本来,是打算等到妞妞出嫁那天,把这个镯子给妞妞当作陪嫁。
只是,眼下……
母亲看着妞妞无神的双眼,蜡黄的小脸,躺在床上几乎无法动弹,心揪在一处。
拿去换粮食实在是舍不得。但目前,还有什么能比保住妞妞的命来得重要呢?
这羊脂玉镯值不少银两。
只是,能换多少粮食呢?
“妞妞,在家等着娘,娘去换粮食,很快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的,等娘回来啊!”母亲摸摸妞妞的小脸,心疼不已。
孩子的脸都没有一点血色,双唇龟裂,缓缓开口:“娘,再给我喝口水吧,妞妞太饿了。”
给孩子喂了水,母亲用布裹紧羊脂玉,包得严严实实,轻轻揣在怀里,捂了捂胸口,向屋外走去。
粮行。
一群面黄肌瘦的百姓拥挤在粮行前换粮。
人群挨挨挤挤,将粮行门口围了个密不透风。母亲在人群之外挤不进去,心焦不已。
眼见着人群迟迟没有散开,母亲焦躁起来,扒开人群,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有人将母亲往后一推,母亲身体向后一仰,但却没有跌在地上,因为身后的人不断靠近,挡住了她。
人潮汹涌,母亲夹在其中,进退不得,发丝也挤得凌乱起来。
“什么?你们这是抢钱啊!昨日才涨价,今日又涨!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前方有些骚动。“爱买不买!现在就是这个价钱!你买不买?买不起就滚蛋!”粮行伙计吼道。
“你还是不是人?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老板来了也是一样!快滚吧!别耽误下一个!”伙计脾气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