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烨云冷哼一声,给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只见一道光亮闪过,一把尖刀已经架在了男人脖子上。
“你们胆敢……哎呦,别别,我说,我说!”
侍卫手微微用力,男人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道伤痕,吓得魂飞魄散,双腿抖得跟筛糠一般。
“小点儿的不好卖,养活不起,六七岁的最好卖,都是官宦人家养着当奴仆。
女孩儿若是模样周正的,则送去青楼。
几位贵人,我也卖了两个儿子了,前去石场凿石头修陵墓。
我也是没办法啊,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不是东西啊!”
男人越说越伤心,啪啪的打自己的脸,连他的妻子都看不下去了,拉住他的手,两人抱头痛哭。
帐营中。
高烨云面色不佳,为了城外有可能暴乱的百姓发愁。
副将以为高烨云是因为看见城外百姓卖儿卖女而忧愁。
副将说道:“云王,这还是好的。浔广城那边,不少人将老人孩子活杀吃的,不仅吃他们还卖……”
之后的话,副将说不出来。
高烨云听到这些话,眉眼都没动一下:“浔广城又是旱灾又是蝗灾,老百姓已经没有活路了。
那些想要活下去的,就只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确切地说,他们已经不觉得这是伤天害理了。若是有这个念头,就不会卖人肉了。
吃人肉也就算了,竟还卖人肉,真是惨绝人寰。
由于城里大旱,蝗虫过境,浔广城境内的庄稼,要么干涸而死,要么被蝗虫啃得干干净净。
副将在浔广城境内看见望着光秃秃的庄稼,心中有些发堵。
漫山遍野,几乎难以看见一个活人,就连村落之中,亦是空无一人。
露天的野外,虽然没有看见一具完整的尸体。
但是,偶尔还会在残留篝火堆旁,见到那些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这些骨头之中,虽然有不少是野兽的骨头,更多的却是人类的骨头。
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幼小的人类骸骨。有臂骨、腿骨、以及肋骨。
副将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被饿得眼红的百姓,漫山遍野寻早死人的尸体。
甚至直接袭击其余的活人,将其杀掉用以充饥。
以往,副将听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话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触。
然而,现在亲眼见过之后,他却是感觉心中沉重无比。
此次灾害造成的恐慌,他见得太多。
易首邀酬;易子相食。
这其中,流露出多么沉重的血与泪啊。
想得多了,连一向刚毅的副将,情绪也有些低落。
此时,南城。
洪灾过后便是瘟疫。
洪水中漂浮着一具具尸体。
那是死去的难民的尸体,有的已死去数日,发出一股股恶臭,身上的衣裳也不知被谁剥去了,赤身露体。
很多尸体都泡发了,被水冲到了高地。
甚至有人把尸体堆积起来,当作洪水的阻挡物。
而尸体后面站着一群灾民,基本上已饿的皮包骨。这些人落魄不堪,眼睛盯着泡发的尸体,却都是绿幽幽的,那贪婪的眼神叫人看了就觉得慎得慌。
雨这几日还在断断续续的下,根本就没得到缓解。
这些人,大半都已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家属,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
天空中灰蒙蒙的,南城上空中飘散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有些呛鼻。
空气中飘散的这股味道让人有些作呕。
这难闻的味道是城外焚烧尸体传出的味道。
每天都有生命消逝,如今已入夏,想掩埋尸体,麻烦不说,人手也不够。
官府只能每日派人将城中死去的百姓搬到城外焚烧,阻止疫病横行。
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难民,他们瘦骨如柴,互相依偎在一起,躲在屋檐下或是有遮挡的地方避雨。
路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奄奄一息的人,妇人将年幼的孩子揽在怀中,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孩子遮雨。
老人拄着木棍斜靠在墙壁边,脸色死灰,深陷的双眼空洞,不断的咳嗽,好像只是为了等待死亡那一刻的降临。
孤独的,无助的,凄惨的……
人世间的百种姿态在灾难中被无限放大。
在雨幕的遮掩下,还能依稀看见两对夫妻换了才三四岁的孩子。
幼儿用一双懵懂又绝望的大眼瞧着父母……
不敢想象,这些夫妻换了孩子后,回去要做什么。
哭声,喊声,怪异的味道充斥在耳边和鼻尖,南城用这样的状态诉说着灾难的悲哀。
天气本就阴雨,即便夏季白日再长,这个时候天色还是逐渐的灰蒙蒙起来。
街道空无一人,更显得有一股凄凉的味道。
南城知府随意用手抹掉额头的汗珠,而后就朝着前头看去。
暗淡的余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瞧出他脸颊上一股奇怪酡红。
迅速的过了几条街道,人声突然像是狂风暴雨般砸来,北门尽头,各色声音冲进耳朵。
孩子的哭闹声,妇孺的压抑着声音的哭喊,还有受伤的人们抑制不住的呻吟,触眼到处都是一片凄惨的景象。
这里是当初南城知府批出的一块地方,让士兵扎了许多帐篷给难民们应急。
起先还好,后来人越来越多,就相当的难管制,现在兵力武力都有限,这样一来就更加的混乱起来。
许多难民霸占了帐篷,甚至还出售帐篷。
南城知府派人整治了几次,都没什么效果,于是这里就成了一个非常混乱的难民基地。
生存在这里的人,无疑每日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之中。
正因为如此,才有更多的人宁愿等在城门口等着每日一次的施粥,维持着生命。
南城知府看到许多难民都一病不起,甚至北门口还被扔了好些病死的尸体……
看到这里,南城知府不忍再看下去。
若不是他没将这里整治好,也不会到了死人这种地步,现在这里好似还染了疫病。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酸腐味道,叫人万分不适。
难民营周围都是垃圾,因为多日下雨,地面坑坑洼洼,这些灾民温饱都维持不了,更不用提卫生了。
这些灾民的穿着简直比乞丐还不如。
有一些灾民根本就没有帐篷住,他们蜷缩在一些民宅屋檐下,用渴求的目光瞧着南城知府。
如果不是外层有兵卫们拦着,早就有灾民的孩子上来问他讨要食物。
因为缺乏粮食,在南城暂时安置的这些灾民什么都吃,甚至不放过老鼠、蟑螂等物。
又连日阴雨,处于这样潮湿病菌滋生的环境,瘟疫便在瞬间爆发,变得不可收拾。
瘟疫的致死率和传播相当的快,一旦不慎,就会传播到整个南城。
南城算是人口多的地方了,如果大面积传染,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看到这里,南城知府下令,南城封县,所有聚集在城门口的难民被统一安排到了城内,并且粥篷也不再施粥。
这一度让这些灾民陷入绝望。
瘟疫这么大的疫病,又是这般大的动作,很快就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开了。
本来就惶恐的人心,瞬间变得骚乱起来。
而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早已失了真,后果被无限的夸大,让人们更加惊惧。
原来一切进行的井然有序,可随着一场抗议的爆发,顿时整个南城像是浸在愤怒之中。
刘捕头急匆匆进来汇报,说是城门口的几千难民叫嚷着要开城门,让他们出去。
刚才难民营这边才被清理,人手也都被抽离暂时安排在难民营。
可这个时候城门那边就出了事。
南城知府震惊地猛然站起身,他今日本就不大舒服,又多日未睡好。
从早晨起来,就操劳到现在,白日又淋了半日雨,刚刚起的太猛,顿时觉得头脑昏沉,眼冒金星。
眼前一黑,就要载倒,幸而刘捕头反应快,一把将他扶住,这才叫南城知府没出什么意外。
“大人!你发烧了!”
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下,刘捕头终于注意到南城知府脸颊不正常的红晕。
他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他心中一急,就喊出声来!
南城知府也因为他这突然的叫喊,神志清醒了一分。
他顶住身体的不适,急忙吩咐刘捕头:
“我没事,只是有些头疼,你赶快将官兵们都招回来,然后派到城门维持秩序,千万不能让那些灾民出城!”
因为难民营发了瘟疫,本待在难民营的一些灾民急着逃跑,接触了许多人,恐怕早已被传染。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隔离,是如何也不能叫城中的人出城的。
“大人,你先等着,我去给你叫大夫!”刘捕头什么也顾不得,扶着南城知府坐下,就急匆匆去请大夫。
正是关键的时候,整个南城都要靠着南城知府,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出事!
刘捕头心急如焚。
南城知府头脑一片昏沉,全身无力,根本就拦不住他,只能靠坐在椅子上难受的喘息。
前朝爆发过两次瘟疫,每一次都是死伤数十万,不但如此,直到现在都没有有效的办法控制这种肆意传播的疫病!
现在必须派人去镇压南城中的灾民,若是他们跑出,瘟疫定会传到别的城市,到时候恐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