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说的什么吊桥效应……”
顾良淡淡道,“我不在乎这种感觉是怎么样开始的,也不知道我们能走多远。但现在我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我看见他就开心,所以我想和他我认为这就够了。”
“就这件事的谈话,我觉得到这个地步就可以。我不想再谈下去。这是很**的问题。”
明月抬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也给了顾良一杯。“居然是这样吗?我本以为,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会非常厌恶同性恋这个群体。毕竟你连你喜欢的理科都放弃了。”
“那已经是十几年的事了。那会儿年纪小,意气用事,做了冲动的选择。为此……”
顾良无奈地笑了一下,再道,“为此我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学业与事业发展的选择上,我已经错了一次,在感情生活上,我不会再让自己错一次。”
“是我父亲做错。我不该受他影响。”
“行吧。不过你其实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明月看着重新低头喝粥、试图补充自己体力的顾良,片刻后道,“你刚才说的,我能理解,并对你的想法表示肯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坚韧。”
“但如果你能跳脱出来看,生生死死,并不是什么大事。在我的视角里,一切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过眼烟云。你如果来我这边,可以跳脱在生死之外,也可以做足够使你感兴趣的研究——”
顾良只问他:“能回到现实吗?杨夜能一块吗?”
明月道:“根据目前的计算来看,他回去的可能很大。而你不一定。所以我可以提前向你发出邀请,而不是他。”
顾良:“那就不必了。”
明月:“拒绝得这么干脆吗?我可以告诉你,站在我这边,看你眼中所谓的现实中的人,无异于看实验品、又或者蝼蚁……”
明月这话让顾良不是很舒服。
顾良忍不住打断:“那又怎么了?蝼蚁尚且偷生。每件事物的存在,都有自己的价值。”
明月眉毛扬了一下。“但有的蝼蚁的唯一价值,不过是让人踩死而已。”
顾良放下勺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看向明月:“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个游戏?来之前,你在现实做的什么。来了之后,你受过什么样的惩罚?”
明月笑了:“你是想问我犯过什么罪?”
顾良道:“你看上去并不觉得那是犯罪。”
明月:“这世上的灾难有很多种。地震、海啸、传染病……每一种灾难,都会导致很多人死。然后这个世界照常运转。我所做过的,不过是灾难中的某一种,并没有对这个世界带来太大的改变。”
顾良站了起来。“送我回小黑屋吧。”
顾良面上那一闪即逝的厌恶神情,似乎并没逃脱明月的眼睛。
但明月也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半晌后道:“好,我通知黑衣人带你回去。不过你回去之后,可以再行考虑。我的邀请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保持有效。”
顾良没再说什么,只是返回了小黑屋。
进去之后,入目依然是那片湖。他时而莫名其妙进入湖中,时而眼前又出现那个中年妇女在自己面前沉进湖中的样子。
他还是要靠一些疼痛刺激来免除心里的恐惧与慌乱。
但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整个人不会觉得难以忍受、以至于近乎崩溃的地步。
如果不是在看到那湖之前,他的情绪可以说是彻底平静、没有一丝波动的。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那是在现实的时候,他服用了药物之后曾有过的状态。
最后顾良发现了端倪——他抬起手臂,看见了上面的针孔。
他只能猜测,是明月给自己注射的镇定剂依然在起效,让他能够更好地度过这次的惩罚。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觉得,是他玩凶手玩得漂亮,导致自己受到这次惩罚,他觉得内疚吗?
不,不会的。
顾良想起了壁炉旁明月的那番话,他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知道什么叫内疚的。
对于系统运转的缘由,明月真正扮演的角色,其实顾良还琢磨不太透。
只是明月的话,还是有些让他不寒而栗的。
明月如果在现实也是搞it这一类的,对于他能造成什么可以跟天灾比拟的、造成无数人死亡的灾难,顾良一时还没能想得到,但无论如何,明月那番话,都让他非常不舒服。
当然了,镇定剂的效用到底还是没有避过这次漫长的惩罚。
最后顾良再度昏迷了过去,才从被内疚、自责、恐慌包围的情绪中解脱。
-
顾良离去后,杨夜受完惩罚结束回来,去厨房做了一顿大餐,略吃了几口,就去到客栈的庭院门口等顾良。
一直到天彻底黑下去,他才总算等到他的顾良。
顾良从轿子上走下来的那一瞬,杨夜一眼看到他满手臂的伤痕和血渍。
轿子前。
顾良的步子有些虚浮,正想朝杨夜那边迈一步,却见他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杨夜越过他,朝他身后抬轿子的黑衣人看去。
镜片之下,他的眼神有顾良从未见过的凌厉与愤怒。
其中隐隐可见的,似乎还有自责。
与此同时,顾良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肩膀在发抖。
紧接着他的手握成了拳头,长腿朝轿子那边迈了过去。
在杨夜有所动作之前,顾良先一步迈出步子。
杨夜即将与他擦肩而过时,顾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顾良你让我——”杨夜此刻整个人显然已完全被戾气所笼罩。
顾良把头靠上杨夜的肩头,轻声在他耳边说:“我手臂很疼,没什么力气抬起来抱住你。所以,你来抱抱我。”
“顾良——”杨夜的心狠狠一痛,声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他们也不过是系统的傀儡。没必要找他们质问什么。”顾良继续轻声道,“带我回去好不好?我手很痛。”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面对再大的困境,都能咬着牙独自面对。
可当一眼看见爱人的时候,就这般忍不住地想这么靠着他、依赖着他,说一声自己有点疼,是想多享受几分爱人的关切。
其实顾良很想克制。
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果然也不能免俗——他也会克制不住。
杨夜一把抱起顾良,带着他往客栈楼上走去。“很疼吗?”
“嗯。”顾良窝在杨夜怀里,点了下头。
但说完这话,走进客栈大厅后,借着这里的灯光,顾良看见杨夜眼眶有些发红,这才又赶紧改口,“那个,杨夜我没事……也没有多疼了。都过去了。”
杨夜道:“我先帮你清理伤口,包扎一下。然后带你吃东西。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有你喜欢吃的排骨。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洗澡。”
顾良想了想:“但我的手——”
杨夜:“用纱布包好了,你举着手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顾良没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没太好意思继续说什么。
-
晚上。夜风微热,木头窗框的窗户被吹得来来回回,发出“咔咔”的声响。
顾良神态安详地趴在浴缸之中。
热水包围着他的身体,他裹满纱布的双臂则从浴缸前方支了出去。
吃了一顿特别好吃的饭,得到了爱人的拥抱,此刻又有热水可以拿来泡澡……这些好事,似乎足以让顾良把白天的惩罚忘记。
浴帘外站着的是杨夜。
这会儿他支了一只拿着毛巾的手过来,“诶,凉凉,我这样也没法帮你擦背啊。”
顾良道:“你不用擦。我泡一会儿就出去。”
杨夜:“真不让我进来?”
顾良:“你把浴巾帮我放着,我过会儿自己出去。”
杨夜:“行。也别泡太久。天热着呢。我削了苹果,一会儿出来吃。”
顾良点头:“好。”
浴袍是长袖的,顾良手臂不大方便,最后也没穿,只得把浴巾往腰上一裹,出门了。
出去后顾良没好意思对上杨夜的眼神,只坐到了沙发上吃苹果。
苹果被杨夜削好皮、再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杨夜走到他身边,端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
然后杨夜坐到了沙发上,让顾良直接坐到了他大腿上。
“旁边有沙发不坐,非要和我挤?”顾良说着这话,伸出手捏了一下杨夜手臂上的肌肉,“你的臂力总会让我以为我很轻。”
杨夜笑:“你本来就不重。”
顾良道:“但身高和骨架好歹在那里。”
杨夜没说话,只张开了口,顾良回过头,顺势给他喂一块苹果。
按顾良对杨夜的观察和判断,杨夜这会儿应该是想跟他**的。
但眼下杨夜的眼神显然是有些凝重的。
于是顾良问:“你怎么了?”
杨夜搂着他的腰,这个过程中他十分小心,避免碰到他布满伤痕的手臂。
也不知道顾良有没有看到,刚才他帮顾良手臂上细密的伤口消毒上药的时候,他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杨夜从后方环住顾良的腰,再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忍不住想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我在想,我该怎么帮你,顾良——”
顾良的背脊僵了一下,如此,这样一个简单的情绪表达,杨夜就能感觉到他的恐惧。
杨夜立刻道:“我只是想帮你。也许我如果都了解了,我能够更好地陪你一起走出来。但如果你觉得还没到时机,你可以不告诉我。”
许久之后,顾良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杨夜感觉到了,轻轻呼出一口气,将顾良搂得更紧。
夜风吹来,顾良从杨夜怀里离开。
他站起来,放下装着苹果的碗,然后转过身,面对着杨夜,缓缓开口:“是到了都告诉你的时候。不然对你不公平。在你都了解之后,你可以选择,要不要和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