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番外一封淮安(1 / 1)

昭云国。

清晨的风拂过上京高楼亭台。

廊桥下不少乞丐闻风而动,已经备好破碗只待好心冤大头赏几个银钱。

乞丐的乞讨声伴随着清晨的叫卖声唤醒整座上京。

小六子是平郎街最受欢迎的乞丐,说的一手好故事引得老少妇孺涕泪直流。

今早的生意却还差点火候,他无聊抖腿闻着包子的香气,情不自禁踢了身边男人一脚。

“喂,醒醒!乞丐也有规矩,若无早起心,怎可讨万钱?”

“唔...”

男人翻了个身,竟露出俊朗风流的容颜。

“几时了?”

小六子被男人的容貌晃花眼,心中惊呵,不得了不得了!怕是和自己抢生意的!

“还几时?再不起,晚饭也别想吃!”

封淮安又被踢了一脚,不疼,却足以清醒。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酒嗝差点没把自己臭死。

昨晚从红袖招出来,见月色正好,怎可不对月吟唱。

花香美酒笑佳人,放荡形骸醉生死!

结果醉得不省人事,随意寻了一处,倒头便睡。

也不管手脏不脏,他揉揉眼睛,余光打量到身边看呆的小乞丐。

也罢,占了人家的床位没被赶走,岂能白睡。

叮当——

一文钱精准掉落在缺口脏碗里。

小六子还没反应过来,俊俏郎君已经走远。

他捡起一文钱,吹了口气:“哟呵,客官慢走~就是抠搜了点!”

此刻,抠搜的客人正站在小摊面前。

“新鲜的豆花,五文钱,客官,来一碗?”

封淮安头疼欲裂,指腹按捏太阳穴,浑身酒气熏天。

“来一碗甜豆花。”

老板见他一身流光白锦袍,气度不凡,约莫是个衙内。

可惜白色锦袍像是去勾栏滚了一圈,脏的像抹布,黑色脚印红色唇印大大咧咧印在上面。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甜甜的豆花下肚,封淮安萎靡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两分精神。

不错,又活了一天!

今天是去红袖招与冷凝姑娘一解相思,还是去南风楼与明书公子猜语解谜呢?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一队护卫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世子,侯爷请您赶紧回府。”

得!

姑娘公子全打了水漂!

护卫战战兢兢,谁不知封世子浪荡之名冠绝上京。

可没想到连上京第一美人楼阁老之女楼兰也没法让世子收心。

世子殿下成亲当日,竟然在新婚夜抛下世子妃,上半夜歇在红袖招,下半夜又跑去南风楼!

可谓是两头讨好不堕风流之名,顺便让定北侯府丢尽了脸!

侯爷打过,也骂过,但世子殿下完全没长记性。

如今...

“世子殿下,您要不...换身衣裳再回去也不迟?”

封淮安喝完豆花,又掏出一把女子用的香扇做出风骚状。

“换什么换?你爷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

此话一出,四周都在憋笑。

唯独护卫长官笑不出来,这位爷净爱听反话。

早知道就劝世子爷穿这身回去。

“走,好久没看我爹的驴脸,今天再回去见识一下。”

护卫苦笑:“您也好久没见过家法了吧。”

封淮安露出一种‘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蛋’的痛苦脸庞,随后把小香扇摇得哗哗作响。

“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定北侯府。

“别拦我,老夫定要打死这个不孝子!”

“爹!不要,世子已经回来了,您消消气!”

定北侯举着长棍却寸步不得行,因为儿媳妇正跪在眼前他面前苦苦哀求。

他可以不管逆子,但不能不给儿媳面子。

“唉,你起来吧。这个逆子不打不老实,偏偏你舍不得下心!”

世子妃楼氏眼中满是关切,被丫鬟扶起来后依旧心向夫君。

“公爹,您莫要动气,妾身定会好生与爷详谈!”

详谈?

有个屁用!

定北侯内心爆粗口。

但在儿媳妇面前还是收敛几分。

他觑了觑站没站像的儿子,深呼吸:“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滚来书房见我!”

啪嗒!

棍子落地,定北侯也背手离开。

楼氏捏着绢帕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转身深情望着封淮安。

“世子爷,您终于回来了,可用过早膳?妾身让小厨房备着可口的莲子百合粥。”

封淮安举起袖子,弹拍灰尘。

尘埃如雪在阳光下蔓延四散。

楼氏本想靠近的脚立马后退两步,又举起绢帕咳嗽两声。

眼中的嫌弃一览无遗。

“不是你让我回来么,你瞧,我这就回来了。”

封淮安一张令上京女子倾心的脸即便流露讥讽也是吸人眼球。

哪怕对方眼中只有恨,她也是爷眼中唯一的女人。

这便够了。

楼氏低下头恭谨道:“爷,公爹的命令,妾身又怎敢左右?”

是啊,反正这个媳妇也是父亲满意才娶进来的。

“你总有一番道理。”

说完,也不管楼氏脸色如何,径直奔向流觞阁。

楼氏略带羞涩跟了上去。

封淮安风流举国皆知,可府中却并无妾室通房。

越过屏风,楼氏羞红着脸低头上前:

“爷,妾身为您更衣。”

封淮安若是说句‘不用’或者‘滚开’倒有点青楼弱女子的味道。

但他向来懂得诛心:“如此熟练,可是与情郎演练过数回?”

“封淮安!”

楼氏的好心情一落千丈,再也忍不住,泪水溢过眼眶浸润脸颊。

“你怎能...怎能如此侮辱你的妻?”

“你知不知道,整个上京都在看我笑话!笑我无法让丈夫收心,笑我不如外面的妓女小倌!明明是你风流的恶果,却全让我担着!”

整整一年,流言蜚语让她这个自尊自傲的闺阁女子变得如刺猬一样。

可封淮安依旧毫不在意,说出的话比心更冷。

“本世子的风流之名可是婚后才传出?”

楼氏哭泣声陡停一秒,随后又弱弱掉泪。

“本世子从十六岁便流连花丛,为花魁一掷千金,替知己重金赎身。可就算是这样,上京中依旧有定北侯世子倾慕楼家小姐的流言。你倒是说说,流言从何而来?”

“在下婚前从未见过你,可这流言一传便传了五年。敢问世子妃,你嫁过来之前心中一点数都没有吗?”

有!

当然有!

楼氏无力顺着扶手坐在椅子上,可她当时自信以为能让浪子回头。

不过是御花园晚宴中匆匆一瞥,她便日思夜想。

不惜求父亲成全!

可惜封世子名声太烂,上京中的好人家都不想把女儿嫁给他。

父亲一气之下将她禁足闺阁,三个月,禁足结束后,上京便有了封世子爱慕楼大小姐的传闻。

起初,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但随着封世子风流快活时的一句‘楼大小姐,谁呀?’

谣言不攻自破。

封世子依旧是青楼常客,狩猎头名,军中第一。

她不甘心。

一定是因为封世子没见过更好的她,所以才流连花丛。

所以楼兰重金打扮,甚至不惜名节打算去红袖招偶遇。

却看见他的眼神略过自己,径直走向红袖招花魁冷凝。

这一刻,她的自尊碎了一地。

后来...嫁给封淮安不知是成全了她的爱慕还是执念。

封淮安换好衣服后又是翩翩贵公子,他来到父亲的书房。

原以为不挨一顿打出不了大门,可没想到父亲却带来一个更加沉重的消息。

“出兵南疆?爹,咱们圣上是不是疯了!”

话音刚落,一个大逼兜扇在他头上,疼地他龇牙咧嘴。

“你才疯了!你才疯了!咱们圣上乃真命天子,说出的话必是深思熟虑,你质疑个什么劲儿?”

定北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只是略显冷淡地的脸还是能看出他心绪并不平静。

封淮安揉着脑袋后退两步。

“爹,你实话告诉我,这个爵位是不是也凭嘴上功夫弄来的?”

“讨打?”

......

父子俩各自冷静后,对着边关布防图陷入深思。

封淮安身为定北侯世子,自然对昭云王朝的国力深有感触。

每次听他爹提起往日威风,他都怀疑亲爹在吹牛。

那么牛逼,怎么不把南疆、乌国全灭了?!

如今上位者醉心于歌舞,上行下效,如今各大官员府内养的戏班子都比边关将士多。

“这个时间,主动挑起战乱,并非明智之举。”

定北侯也摇头:“可陛下执意如此,太子殿下死于南疆,不可不战。”

封淮安食指按捏太阳穴,眼中尽是讽刺。

太子只有一个,可陛下的儿子却多如牛毛。

就为了一个儿子,发动战争,圣上对于昭云国的国力真的没有误解吗?

可无论他如何不情愿,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容不得改变。

“出兵的日子大概就在这几天,为父一生征战沙场,你自小也是在军中长大。你该知道,战场风云变幻,有个孩子边有个念想,楼氏虽心地不纯,但对你也是痴心一片。淮安...你还没放下?”

封侯爷知晓儿子放荡的外表下隐藏着热血的男儿心胸。

只不过是怕定北侯府树大招风,引起陛下猜忌。

封淮安长腿搁在桌上,肆意中难言风流。

“父亲,孩儿并无心上人,何来放下一说?”

“那你结婚后心如死灰的样子是演给谁看!”

侯爷震惊。

封淮安不无讥讽:“祭奠我死去的自由生活不行嘛。”

说完,他抬腿离开。

热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依旧冷冽如冰,封淮安平静的面孔如同平和的海面。

可只有他知晓波涛汹涌,巨浪滔天,无数风流涌动几乎摧毁了他原本的人生。

一个从军中长大的孩子怎会甘心受制于皇帝的猜忌?

所以他整日买醉,红粉蓝颜遍布上京。

原本他能继续放浪形骸,直到皇帝放下怀疑将他赶去边关。

大漠黄沙,狼烟相伴。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某日从红袖招醒来,身边躺着的却是楼氏。

一个他从未见过却诡异出现在青楼的女子。

文武联姻,陛下猜疑更重。

如今的他别说实权,闲职都没一个。

出兵南疆...未必不是个机会。

他眯着眼,藏起幽深锐利的目光。

五日后,封淮安代领父职,出兵南疆。

巨石垒起的城堡如同沙漠巨兽盘踞边关,让人望而生畏。

可封淮安看见它却像回到了故乡。

他不知道,踏入城门的一刻,也陷入了圈套之中。

“将军,不好了,乌国太子受了重伤,三皇子不知所踪!”

封淮安亲自接见了乌国太子。

这位太子倒是个妙人,说话傻不拉几又颇有道理。

他虽有怀疑,但也跟着去了一趟塔莎。

接下来的流程便比较常见,杀人。

只不过肃穆的收割生命现场今天却有伴奏。

“昭云的蚂蚁们,给爷爬!”

“屁大的小子,假扮定北侯!爷爷上战场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肚子里呢!”

“吃俺爷爷一刀!!”

“杀死昭云狗贼,南疆五皇子重重有赏!”

一系列叫骂声差点让封淮安当场笑出来。

过家家呢?

但他下手的动作却一招比一招狠戾。

就在他收割生命时,箭矢划破天空,恐怖的死亡气息涌上心间。

他踢开南疆杂碎,翻身躲开。

却没想到流星划破天空的声音再次涤荡在耳边,无数南疆士兵暴起,用生命换取他的命,企图将他永远留在沙漠。

他一刀劈开,似无声,似有声。

身体下意识躲避,手臂却中箭。

遇刺同时,拦在他面前的士兵全都跪倒在地。

或有不可思议摸着脖子上喷血的伤口,或有庆幸没死而大口喘气致使学如泉涌。

但下一秒,他们扑通倒在地上,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封淮安抬眸,一身利落短打的女子消失在他眼前。

他混迹青楼,自然分得清男女。

“竟然是女子...”

原来他不在边关的这些时日,他国女子也能踏遍黄沙,战场杀敌,自由自在。

真是了不得!

他不知道的是,这名女子了不得之处不止于此。

乌国,一个被昭云南疆从未放在眼里的国家,居然在混乱的战争中悄然生长。

荆棘之花带着乌国将士不断消耗昭云与南疆的国力。

大势已去,纵有心挽势,却无力回天!

等昭云国发现乌国的崛起,已经是残兵败将!

淮水。

残阳如血,波光粼粼的江面埋葬多少忠骨。

父亲在战争中被敌人一箭刺穿心口,楼氏早拿了和离书,大难临头各自飞。

如今的他真应了一句:天地逍遥,无拘无束。

“咳咳!”

他刚笑出生,便牵动伤口咳嗽不停。

耳边是皇子皇女的吵闹声,为了一碗粗茶淡饭。

将士们省吃俭用,达官贵人挑三拣四。

死到临头,还一堆事。

封淮安上前夺过被嫌弃的饭菜,递给身边的将士。

“都这个境地,还挑三拣四,不吃给别人,少浪费粮食。”

皇子王孙们才消停下来。

他从路边随意扯了跟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此刻的他突然希望自己也是酒囊饭袋。

至少还能撇下这堆包袱杀个痛快!

就在他凝视淮水出神之际,荆棘女王踏着晚霞出现在眼前:

“各位皇子公主多吃点,吃完了,好上路。”

面如菩萨,心如蛇蝎,说的便是眼前人。

封淮安没被吓到,一群皇子公主却吓得屁滚尿流。

听着他们的哀嚎,封淮安顿感头疼,干脆拔剑。

二人你来我往,倒也打了个痛快。

荆棘女王每出一招,他眼中的赞叹便多一分!

“公主殿下雄心壮志,不做皇太女太可惜!”

这是封淮安真心所想,如此惊艳的人物,岂可一辈子藏于男人身后?

又不知谁幸运至极,能拥有她?

对方的回答也没让自己失望。

“不拿你的项上人头,我怎么好意思当皇太女。”

对!

这样才对!

荆棘盛开,直冲云霄!谁能阻她青云路?!

既是如此,区区项上人头又何妨?

自己一生无法活得肆意,这条命若有用,鲜血灌溉荆棘之花又何妨?!

利剑插入胸膛的一刻,他的使命终结于淮水。

荒唐一生,快活一生。

淮安,瞑目了。

只是...临死之前,他还是想问:

“咳咳...小丫头,你,你叫什么名字?”

“时夏。时光的时,夏天的夏。”

封淮安倒在水中,又吐出一口鲜血。

红色的鲜血混入淮水消弭于无形。

如同他的人生,活着灿烂无比,消亡时风过无痕。

你可知晓我的名字?

封淮安。

淮水的淮,护一方安宁的安。

可若有来生,愿只护自己得偿所愿,终其一生自由灿烂。

淮水裹挟他的身躯沉入河底。

这是生我的地方,亦是灵魂安息之处。

离家的孩子,红尘羁绊,最终回到母亲的怀抱,安眠,沉睡。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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