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1 / 1)

晏嘉禾看着前方的路况,微微蹙了眉,燕京有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和着席卷的北风,更是几欲成灾。

她有预见地提了速,却还是在离宝泉山不远处,被长龙一样的车流堵到寸步难行。

晏嘉禾果断地熄了火,烦躁地抽出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放在嘴里咬了半晌,还是点燃了。

过往记忆带来的刺激开始缓缓分泌,悸动随着心脏压送的血液奔流到全身,细小的荆芒扎着每一寸皮肤,使得她整个人都在开着暖风的车里轻颤。

冷静点,晏嘉禾心想,只是下雪了而已。

不是十五年前,她妈妈坠楼时的那场雪,她也不是六岁的时候了。

晏嘉禾望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白皙而干净,任谁也难以想象,在这双手只能握得住玩具的时候,就已经沾过血了。

薄荷的烟气在胸腔游走一圈,杀死了肺部的绒毛,也杀死了多余的情绪。晏嘉禾终于冷静下来,等到漫长的堵车终于过去,开车上山,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

本以为到宝泉山了可以好好休息,却没想到在大门看到一个倚靠在闸门前的身影。

她雪亮的车灯一晃,惊动了那个人,也惊动了门卫,纷纷围过来想说明情况。

晏嘉禾将车窗降下来,呼啸的冷风瞬间灌入车内,将暖气席卷而尽,也带走了辛辣的烟味。

“怎么回事?”晏嘉禾冷冷地问道。

值班门卫说道:“刚下雪的时候,来了个小孩儿,说要见您,我们就说您不在,去哪儿不知道,他就非要在门口等。”

晏嘉禾皱了眉,简直气得笑了,“这是连城地,可不是济善堂。这人是谁啊?”

说着,侧头望过去,那人系着羽绒服的帽子,碎发压低微微遮住了眼睛,可是清冷的容貌还是很好辨认。

晏嘉禾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竟然是池间。

诧异过后,晏嘉禾旋即就明白了。她想起傅连庭的话,池间果然又来找自己了,看来还是有所图谋的。

无所谓,晏嘉禾心想,给得起,养了也无妨。谁让难得撞见和她的小乔儿长得像的。

晏嘉禾没有下车的打算,隔着窗淡淡说道:“又是你。”

池间等得太久,单薄的羽绒服已经被雪浸透了,他的嘴唇冻到发白,声音也有些颤抖,“晏小姐,您能不能帮帮我?”

晏嘉禾似笑非笑,“这可是你第二次要我帮你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呢?”

池间沉默片刻,还是低声启齿,“陈经理告诉我,来找您……”

剩下的话湮没在风雪里,他因为极大的羞耻而声音微弱,谁也听不清楚。

晏嘉禾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晏嘉禾冷笑一下,他倒是清高,话不肯说全,甚至连个求字也没有。

今日处处不顺,席上晏嘉乔的照片,路上不好的回忆,简直就像两桶火|药摆在她心里,而此时池间就是那根引线,直接炸了她一直压制的戾气。

晏嘉禾径直开了嘲讽,“你要钱我有,可是我十分不喜欢你的态度。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不是吗?”

池间怔在原地,半晌也没什么反应。她留了他一夜,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竟还要欺压他至此。

晏嘉禾等了良久,转而不耐烦起来,冷冷地发动汽车,打算进入大门,值班门卫连忙将铁闸门收起。

咣当咣当闸门收缩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池间,妈妈还躺在病床上,等着他拿钱救命,他哪有资格清高。

池间醒悟过来,转身奔过去,拦在那辆豪车前。

晏嘉禾刹住了车,端坐在驾驶室,沉静的目光穿过前挡风玻璃。发动机在原地咆哮轰鸣,像是野马被强行控住,跃跃向前躁动不安。

池间走投无路,只得迎着刺目的车灯,闭眼片刻,缓缓地双膝跪了下去,砸起了雪尘。

“求您。”他的声音清若寒潭。

顾不得清白,顾不得割裂,他原本心怀明珠以自照,如今只能反复摩挲,亲手剜出来以求她交易。

晏嘉禾没动,手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饶有兴致地歪着头看车前的人。

池间全然被动,下意识地咬住唇,硬生生将冻白的嘴唇咬出嫣红。

两人视线间,大雪纷飞,摧金折玉。

人生一世,千钧悬此一线,命途的辛厄困苦,已然全都仰仗这宝马香车上的贵人。

“求求您。”他再一次说道。

晏嘉禾倏忽笑了,倒不是为了池间,而是她能想象得到,如果她推翻了晏家,她能得到的,她的小乔,大约同此时模样也差不多。

这使得她奇异地平和下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走到池间面前,低头看他。

他跪得笔直,修长的手指在身体两侧不自觉地握紧。晏嘉禾走得近了,才看到他的黑色羽绒服早已湿透,落下一层薄雪,转瞬又化开,几乎成冰。

这夜风雪交加,晏嘉禾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上便也沾了一层雪。

不过她并不在意,漫不经心地将手伸到池间的下颌处,将帽子的抽绳解开,慢慢把帽子拉了下来,露出了柔软的黑发。

大雪马上将他身上唯一干爽的地方也打湿了。

晏嘉禾的笑容几分残忍,“我从没见过谁下跪还戴着帽子,简直没有礼貌。”

池间眸色一闪,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道歉,“对不起。”

晏嘉禾没有理会,看着他黑发的尾稍洇湿成尖,胡乱地铺在脸上,漂亮是漂亮,却看不清神情。

晏嘉禾捏住他的下颌托起来,让碎发滑落下去,借着几步外的车灯仔细打量。

雪夜里唯有这一片光晕,照在池间的脸上,然后被高挺的鼻骨分割得半明半暗,堙没在周围绵延无尽的广袤黑暗里。

他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亮的那边带着羔羊般的哀求和希冀,只有在暗处能察觉到,藏起来的并未动情的冷清自持,杂糅在一起,莫名的让晏嘉禾感到了危险。

晏嘉禾挑了挑眉,不愿玫瑰带刺,伸手阖上了他的眼睛。抹灭了流露的气质后,他和小乔倒是更像了。

这却是意料之外,晏嘉禾伸出手,从他的眉骨开始,一直摸到脸颊。

他的皮肤带着风与雪的凉意,再向下,便是领口,她用力解开了一线,沾着雪水的指尖触过去,温热纤长的脖颈便陡然瑟缩了一下,交叠的睫毛受了惊想要睁开,又极力的忍了下来。

晏嘉禾轻笑一声,收回了手,评估过宝物,自然是要问价了,“你要多少钱?”

池间睁开眼,先是受刑结束般的喜悦,而后又疑迟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七十万,可以吗?”

晏嘉禾问道:“几年呢?”

池间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根本不清楚是怎样的算法。

晏嘉禾看他没有反应,就知道他是第一次,应该果断压价收割,“一年七十万吗?贵了。”

池间心下慌乱,生怕最后的希望被折断,摇了摇头立刻否定,“不是,我整个人…”,然而仍旧是微弱到几乎不闻。

晏嘉禾得偿所愿,但还是步步紧逼,“你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了,对吗?”

池间从惊惶中冷静下来,心里漫过深沉的哀戚和岑寂,她终是不肯对自己仁慈。

他迎上她垂下来的目光,声如金石相叩,再无回旋的余地,“我是你的。”

晏嘉禾这才彻底满意,神情餍足,便收了玩弄的心态,从大衣里掏出一张卡,弯腰拽过他的手,放在他掌心。

她倾身下来,侧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卡里有一百万,以助学基金的名义给你。七十万用来处理你的事,剩下的每个月给你两万,够你一年的花销。”

热气触在耳边的肌肤上,带出余音缭绕,低低的声音却有着恶劣的冷意。

池间耳尖微动,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说道:“太多了。”

晏嘉禾直起身,笑了笑,“不多,给你就收着。我这里规矩不少,第一条就是要听话。”

池间闻言,安静地收起了卡。

晏嘉禾转身返回驾驶室,开了车门叫他:“起来,上车。”

池间动了动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来,羽绒服的下摆都有些滴水,冻到发硬成冰。

他在副驾驶前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晏嘉禾不理他只坐一个小角,极力远离她的别扭僵硬,心情愉快地开进大门,驶向车库。

如果可以做到,她甚至不想在这一瞬间想到晏嘉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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