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燕京同和医院高级病房内灯火通明,晏家人基本都到齐了,围了一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晏嘉乔。
晏家半夜接到行长失踪的消息,原本还不怎么上心,结果随着案件摸排进展,发现晏嘉乔也被绑上了同一辆车,最后出现在郊外的汽车村,右腿被打断了。
这可不是小事。
专案组连忙把他送到医院,此时刚拍完片,动了手术打了石膏,单腿悬吊着,枕头上的脸颜色苍白。
闻讯一路疾驰,匆匆赶来,晏青山还不甚在意,倒是唐静的头发微有些凌乱,衣衫套得随意,看着晏嘉乔,一脸的焦急心疼。
晏嘉禾把手插在兜里,靠在离门口最近的墙边,白炽灯从中央投下,远远笼罩着他们一家三口。
唐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晏嘉乔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和同学在外面玩,后来我出门透透气,结果再醒来就在医院了。”
唐静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转头看着晏青山,“青山,你怎么说?”
晏青山的目光深邃冷漠,说道:“晏家这几年风头不再,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得了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可是他的心中另有一番规划,燕京政坛的风云诡谲渐起,一步登天一步地狱,眼前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放在心上。
不论男女,貌、钱、权,三者占一,就能引来大批人趋之若鹜,更何况晏青山三者全占,年轻时云雨见惯,子女不少。
因此,他更在意的是自己和唐静,而不是这几个孩子。
高级病房极大,晏嘉乔醒来没注意,问道:“姐姐呢?”
唐静闻言,侧头叫道:“小禾,你弟弟找你呢。”
晏嘉禾听见唐静的话,这才把手从兜里伸出来,缓缓撑开墙壁,走到病床前,看了看他的腿,沉寂的目光一路滑上来,定格在他的眼底。
晏嘉乔精致的眉眼暗藏深意,笑道:“姐姐,你也来了。”
晏嘉禾看着他,淡淡应了一声,“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了,我就从宝泉山赶过来了。”
晏青山站在床尾,冷不防问道:“你从宝泉山过来?那你还挺快的。”
晏嘉禾面不改色,“嗯,夜深车少,我又心急,开得快了些。”
唐静一听,还不等晏青山接着说什么,立刻说道:“那你也不能开那么快,安全才最重要。”
晏嘉禾点点头,说道:“记住了,静姨。”
唐静慈爱地笑笑,也摸了摸她半短不长的头发,疑惑道:“一个两个都是好孩子,怎么就出了这回事呢?”
放下手又看向晏青山,说道:“一定要仔细查,我们唐家也要查。”
晏青山摆摆手,说道:“不用,你当就你的宝贝儿子有事?这次事不小,沈家和傅家都会帮你查的,查不明白他们两家都不能善罢甘休,唐家就别添乱了。一个个都找我问,要不是为了陪你,我早忙去了。”
唐静倒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知道来医院的路上,晏青山掐掉了多少个电话没有接。就是她自己也有一大堆的未接来电,各方攀不上晏青山的势力都拐着弯从她这边赶着探听,少不得应付一下。
晏嘉禾闻言,接口说道:“爸,阿姨,你们要是都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唐静犹豫片刻,实在是事情太多走不开,只得同意了,嘱咐了一两句,便匆匆和晏青山一同离开了。
晏嘉禾在床头站了片刻,凝视着晏嘉乔,白炽灯的冷光照到低垂的睫毛上,光影交错,晦暗不明。
静静地等过晏青山和唐静开出两条街的时间,她突然转身,走到门口,将病房门反锁上了。
回来将床边的椅子放下来,坐在晏嘉乔的身边,顺手从柜子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
从兜里掏出蝴|蝶刀,展开刀鞘,随手在手指间转了一圈,银光一闪锋芒毕露,开始低头削苹果。
两人不过半米,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晏嘉乔看着她,敛了笑容,低低说道:“你够狠。”
病房很大,这声音像是扔在空谷里,却激不起一丝回响。
晏嘉禾笑了一下,眸光暗沉,戾色丛生,“我警告过你了,如果你一定要出去玩,我是瞒不住阿姨的,你看,阿姨这不就知道了?”
晏嘉乔咬牙切齿,“我以为是你要和我妈说,没想到你是让医生告诉我妈,行,你真够狠的。”
晏嘉禾不以为意地笑笑,削着苹果面不改色,“跟我可没关系,我也是阿姨通知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晏嘉乔冷哼一声,“谁信?”
“不信的话,只能等晏青山帮你查真相了。”晏嘉禾手下不停,她不擅长照顾人,但是玩刀的技术很好,慢悠悠地抖落一整条薄薄的果皮,将一个鲜亮水灵的苹果递到他手上。
晏嘉乔早就饿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削的,看着放心,刚想张嘴咬一口。不料她接着站起身来,屈指敲了敲凝固坚硬的石膏。
细微的震动疼得晏嘉乔变了脸色,不假思索地将手里的苹果冲着她直接砸了过去。
晏嘉禾微微一偏头,那苹果就落了空,砸到了地板上,咚的一声响,果肉横飞汁水四溅。
晏嘉禾不怒反笑,烟眸微变,仿佛乐不可支,“小乔,你还是那么沉不住气也不长记性。你应该记得,我送的东西,得收点利息的。不过我要是你,就绝不干这蠢事。”
说完将手搭在他悬吊着的腿上,摸着石膏板,劈手做刀架在上面,隐隐有几分用力。
晏嘉乔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他一动腿就疼,别说踢她,就是躲都动不了。
晏嘉禾低头看他,语带笑意,“知道怕了?医生说你这骨头是被铁棍抽着打的,断口还算整齐,养好了没什么影响。可是你要是乱动,再把固定好的骨头错开,后续恢复就不乐观了。”八壹中文網
接着手搭在他的腿上,骤然俯身,离他不过一尺,淡淡说道:“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个瘸子。”
晏嘉乔怒火中烧,“你他妈要是真不想就放开我。”
晏嘉禾笑笑,果然起身,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你说,我要是跟你妈说,把你转到宝泉山疗养院,会怎么样?”
晏嘉乔冷冷笑道:“不怎么样,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敢跟我妈说,我十五岁生日那天你是怎么对我的。”
晏嘉禾丝毫不为所动,转了转兜里的打火机,无所谓的说道:“我现在还不动你,无非是顾忌着晏青山和你妈,要是你非要开诚布公,大不了鱼死网破,活都活不成了,你猜我会做出什么?”
晏嘉乔目露惊怒,恨不得咬死她似的。
晏嘉禾微微一笑,深谙打了一棒子要顺毛摸的道理,循循低诱,“更何况,有仇还是亲自报比较好,你说呢?”
这句话倒是正中晏嘉乔心坎上,这也是为何他不从告状的原因。靠父母算什么能耐,晏嘉禾也不过只比他大了三岁而已,他不信能一辈子都输给她。
她软硬不吃,见招拆招,晏嘉乔咬牙,憋了一股子劲,努力地思索,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心里有了底,讽刺道:“那你的仇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不过你要是光动晏青山,说不定求我还能帮你。”
“是么?”晏嘉禾语调懒散,分明没放在心上。
晏嘉乔说道:“可是晏家里也包括我妈,她养你十来年,视如己出,可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晏嘉禾露出一个痞戾的笑容,目光冰冷,“小乔,我知道你妈的时间比你还长,你还没出生,我就听过唐静这个名字,所以反过来……”
“她当时,真的不知道我妈妈的存在吗?”
晏嘉乔哑口无言,上一辈的爱恨纠葛,哪里是没有经历过的晚辈说得清的。
可是他向来争强好胜,哪能容得质问,立刻反唇相讥,“可惜,晏家最后一个孩子,不是你,是我。”
唐静不是晏青山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最后一个。花花大少撞见了善良的千金小姐,不顾已育之身开始追求,更是从此收心敛性,简直是书上才有的佳话。
可是多出来的她呢?
“你总有本事惹我生气。”晏嘉禾不再玩笑,低头看他,面色微沉,不自觉地压了一下指节。可是暴|虐一起,转瞬间,又强自平静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随意笑道:“不过没关系,以后你都是要还回来的。”
言下似有无尽深意和欲念缠杂,她的目光愈发幽黑,如同弥雾横生的沼荇恶渊。
“从无例外,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