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磊说去找堂弟,不过是个借口,跟沈天为打了个招呼,走远后便溜进宴会厅旁边的套间跟朋友打麻将去了。
沈天为心里当然明白,天色已晚,他向来作息规律,便也结束晚宴回家了。
周一帆进了宴会厅,只略略看了一眼就出来了,他刚进京,里面的人一个不认识,索性先去找表哥何鸿。
包琳和小姐妹们在换衣服,何鸿他们在外面走廊上等着,正说着话呢,抬眼就看见周一帆带了几个人过来了。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都不是一个姓,何鸿对这个表弟还真没有多少亲近,此时看他来了,先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
西装像是匆匆套上的,衣角还没有熨平,颜色也太花哨了些,不够沉稳庄重。
打眼看过去就不像是专程来参加自己的婚礼的,何鸿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等周一帆到了眼前,又发现他笑容虚浮,神情恍惚,说话颠三倒四。
在场都是玩过的,何鸿心里那点不高兴,径直成了愤怒。
周围的伴郎们也个个有来头,心里都门清,一看这架势,赶紧打了圆场,纷纷说道:“一帆怎么喝成这样,马上要高考了,你再替你表哥高兴,也少喝点注意身体。”
不料周一帆不下这个台阶,东西吸多了,本来就狂妄的性子更不收敛,“高考算个屁,我想要谁的分没有?”
何鸿听得心下直冒火,脾气上来当场就想要揍他一顿,又顾忌着里屋的包琳,她有孕在身,吓到她就不好了。
伴郎都是朋友,知道他的性子,一看他沉怒的模样,都急着把他俩分开,赶紧叫了服务生,“请周少爷去雪茄室,别让别人再进去了。”
服务生答应着领了路,周一帆这个状态,别人一带他,也就迷迷糊糊跟着走了。
旁边的晏嘉乔倒还算清醒,他本就是出来玩的,到哪都无所谓,跟何鸿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也跟着去雪茄室了。
晏嘉乔还没碰,倒是看得出来。
何鸿盯着他俩的背影,皱了皱眉,伸手又叫过来一个服务生,要他去找晏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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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帆进了雪茄室,劲儿有些过去,稍微清醒了一点。周围几个人又从带来的包里拿出竖高的盒子,倒出来好几个银色的子弹瓶,装在钢制奶油枪里,倒过来开始用力摇晃。
周一帆语调忽低忽高地问道:“嘉乔,刚才在夜总会你来晚了,我问你的话还没说完,就想起来要到这儿。我问你,打不打气球?”
晏嘉乔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打气球?”
正问着,他就明白了。
大约晃了二三十下,奶油枪里砰砰地发出声响,这意味着气体已经溢出来了,那个人手哆嗦着,将气球套在枪嘴上,一松手,颜色鲜艳的气球就鼓胀起来,充满了童真趣味。
看到已经可以了,那人连忙扔掉奶油枪凑上去,吸了片刻就发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声,那声音失去了控制,明明难受极了,可是脸上仍旧满足地笑着。
晏嘉乔回头看了门口一眼,隔音很好,没有人来打扰。
他舔了舔红唇,栗色的瞳仁滑至眼尾,瞧着地上白色的奶油枪,欲动未动,又问道:“好玩吗?”
周一帆瞥了他一眼,看不上他犹豫的样子,不耐烦道:“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这是解压的,让你笑就完事了。你要不要试试?”
晏嘉乔站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大概是气球里的气体有飘散,他有些头晕目眩,又有些心驰神往。
晏嘉乔看着扔了一地的血红色的气球,伸手说道:“我试试。”
诱惑其实不在于如何美味,甚至不必花多少力气,只要是见了未见的,这三个字一出口,人生便顿起无数地陷深渊。
周一帆偏了偏头,“满满一包都是,你想玩多少自己拿,这点东西我还是请得起的。”
周围确实也没有人能站得起来帮他拿了,晏嘉乔自己过去,掏了一把子弹瓶出来。
小巧的瓶身很凉,握在手里像是握了一捧冰,相互摩擦碰撞着,折射出奇幻刺目的光线。
晏嘉乔晃了晃,里面是液体。
这其实是气体压缩到一定程度的产物,但是他不明白,他只觉得神奇,他想把这个小瓶子装进枪里,吹出一个饱满的气球。
周围的人,包括周一帆都已经再次吸上了,眼前的东西视若无睹,已然跨到了另一个世界。
只有晏嘉乔还留在这个房间里,但是只要他吸进去,就能够追上他们,大家一起畅游。
晏嘉乔刚想去拿奶油枪,手里的子弹瓶就被用力打掉了,散落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他有些迟缓地抬头,正对上晏嘉禾森冷的目光。
周一帆进来时不过几秒就出去了,晏嘉禾刚好没有看见。
收到何鸿的消息后,晏嘉禾心下狠戾,带着程文怡走到雪茄室外,自己刚推门进去,就看见小乔儿站在屋子中央,正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把子弹瓶打掉,晏嘉禾怒极反笑,开口说道:“是一氧化二氮啊。”
“什么?”晏嘉乔迟疑地问道,他防备地盯住她,瞳孔骤缩,后背的脊骨都绷紧了。
晏嘉禾不以为意,从容地走到墙边,笑道:“你要玩的这个,俗称笑气,学名叫一氧化二氮,是一种氧化剂。”
“那又怎么样?”晏嘉乔的目光随着她移动。
晏嘉禾知道,他的知识储备还停留在小学六年级。她笑了笑,翻开墙上的暗盒,摆放整齐的冷藏雪茄旁边,放着名牌打火机。
“它是氧化剂,也是助燃剂。”晏嘉禾掏出打火机,拇指一挑,掀开了盖子。“这意味着,有这东西在,燃烧的速度可快多了。我在这里点燃地毯,一瞬间就可以烧到你身上,想逃都逃不掉。”
晏嘉禾的目光锁住他,向他描述即将发生的事,“你白皙的皮肤会先变成棕黄色,那是皮肉溃烂露出脂肪的颜色。接着脂肪也被烧掉,只有灰黑色的骨头还勉强维持着人形,不过用手一捏,就会掉下来碎渣。你会变成最劣质的煤炭,连烧火都没有资格。”
晏嘉乔被吓住了,盯着她说道:“你不会的,你也在这里。”
晏嘉禾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乔,你烧死了我陪你一起,或者反过来你陪我,不是都挺好的么?”
说着,晏嘉禾就点燃了打火机,火苗噌地一下蹿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确实比平时燃烧得更旺。
明黄色的火焰像是十个太阳连了起来,晏嘉乔惊恐得面目扭曲,而其他人没有焦距地看着笑着,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晏嘉乔心里还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她只是在吓唬自己,虽然他知道她手段狠绝,可是她自己也在这里,她不会做同归于尽这种事的。
晏嘉禾微微举高了打火机,薄唇噙了玩味的笑容,“小乔,你一直都知道的,不可以忤逆我。所以,猜猜这一次的代价是什么?”
说完,她就松了手,燃烧着的打火机落了下去。
眼看着她竟真敢,晏嘉乔凄厉地喊了一声,声音已经变了调,谁都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语言。他飞扑过去想要接住打火机,可是距离太远了,扑过去后已经趴伏在地,脸埋在了地毯上。
他只能凭感觉,金属的壳身碰到了他的指尖,他用力一勾,没有勾住,反而把它弹得更开了,落在地毯上沉闷地咚了一声。
晏嘉乔趴在地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被黑暗笼罩。
就在这种黑暗中,他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灼热的感觉。
他心下疑惑,又睁开眼,微微挺起上半身,昂头看到了远处的打火机,开着盖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并没有火焰。
晏嘉乔这才想起来,这个牌子的打火机有安全设置,当降速过大时,就意味着从高处跌落,为了防止火灾,会自动熄灭的。
他不抽烟,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晏嘉乔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晏嘉禾身前,心里羞愤起来,刚想起身,就被晏嘉禾抓住头发用力撞了下去。
瞬间的嗡鸣声如同山呼海啸在耳内回荡,晏嘉乔被撞得整个颅脑剥皮般的疼,仿佛要裂掉了。
在这种剧痛中,他忽然明白了,原来她从进屋起就憋着劲要收拾自己。
她打人不会抬手打,自己比她高一点,又一直防备着,更难下手。说什么要烧地毯,不过是骗自己在她面前主动弯腰送给她打。
晏嘉乔再一次恨自己在她面前的愚蠢,扭着身挣扎起来,在后脑上摸到了她的手腕,用力抠抓起来。
可惜这一次他犯了晏嘉禾的忌讳,她没有丝毫手软。
晏嘉禾抓住他栗色的头发,反复地用力地砸下去,发出篮球场拍球时,那种砰砰的声响,响彻整个房间。
他的额头撞在地上的子弹瓶上,坚硬的瓶口划伤了他的额角,血流了出来,糊住了他的右眼,浓稠得眼泪都冲不开,和着它一起流到下颌。
房间里的其他人还是无动于衷,沉浸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世界里。
多次的撞击使得瓶子里的液体流出来,其实这玩意在室温下稳定,并不会分解助燃,不过要骗他还是易如反掌。
晏嘉禾又把他翻过身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晏嘉乔的脸越发扭曲,他的右眼睁开是一片血红,只有左眼能够看到晏嘉禾面无表情的样子。
如果刚才的打火机没有按照设想的熄灭,也足以引发小型火灾。
晏嘉乔已经相信她真的能干出来一起完蛋这种事,怕到要疯掉了,他心里的尖叫绝望地冲撞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肺像萎缩了一样停滞不动,他的视野逐渐发黑,他只想拿一切去换,换他此刻能赶紧离开她。
他短短的指甲在晏嘉禾的胳膊上抓出好几道血痕,可惜晏嘉禾无动于衷,他这点力气也在缺氧中慢慢消散了。
细密的血珠从她的手臂上滚落,与他额角的血融在了一起,沾湿了她深蓝色的裙摆。
晏嘉禾低下头看他,看他喘不上气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不久前她也这样掐过池间。
可惜一个是无辜遭戮,一个是活该如此,晏嘉禾想到这里,手下又用力了几分。
大约过了十五六秒,晏嘉乔的呼吸逐渐微弱下去。
他的脸肿胀变形,眼白上翻,糊满了鲜血,不复以往的精致,晏嘉禾这才松了手。
晏嘉禾看着他拼命地扯着自己的喉咙喘息,笑了笑说道:“什么都想玩是吗?想玩就跟我直说啊。你多大,我多大?挑我们玩剩下的有什么意思?”
“小乔,我向来给你最好的,”晏嘉禾笑着说道,“体验怎么样,玩濒死不比吸|毒更有意思吗?”
晏嘉乔喘得说不出话,在脖颈上停不下来地抓出数道红痕,也缓解不了喉间火烧一样的磨痛。
“这次不过是个教训,你要是再敢碰,我让你再断一条腿。”晏嘉禾伸手捏住他的下颌,低声说道:“我的命在你身上,你是我活着的意义。”
“谁也不能阻止我活下去,你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