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几十年,当初在那街上卖炊饼的妇人如今已是白发苍苍,身型伛偻。
老了,许多事都记不太清了。 但对于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位青衫先生,老妪却是记忆犹新。 其实说起来,他们只见过一面。 但在这岁月里,老妪听人说起这位先生不下上百次,甚至更多。 老妪恍惚间回过神来,就要下跪。 “老妇见过先生……” 陈长生伸手拉住了她,说道:“快请起,陈某当不得如此大礼。”这位老妪便是张小六的妻子。 起身过后,老妪便领着陈长生进了酒肆里落下。 走进去后,陈长生莫名之间觉得有些熟悉。 “这里……” 酒肆里的格局,好似许多许多、许多许多年前的酒肆,是最开始的样子,从桌椅的拜访到屋上的梁柱,一模一样。 就连陈长生都不禁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坐在椅子上时,陈长生甚至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一位面目和煦的老头儿坐在他的面前倒酒。 “喵?”
最终在狸花的叫声之下,陈长生才恍然回过神来。 狸花望着他,好似在询问他怎么了。 陈长生摇了摇头,这一次却没有解释。 老妪打来了酒,酒是秋月酿,还是当初的滋味,一点都没有变。 老妪踉踉跄跄的坐了下来。 转眼数十年,这位先生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而她却已经满脸皱纹,头发也白了。 “多谢。”
陈长生倒上了酒,仰头喝下了一整杯。 这酒许是酿了才没多久,但对于陈长生而言,转眼数十年间,这酒的滋味越发浓郁了。 陈长生舒了口气,抬眼问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在前年才入夏的时候。”
老妪开口道:“老头子大概是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陪着他去了一趟流云观,最后扫了一遍台阶,回去过后,夜里就走了,还算安详。”
陈长生听后莫名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话语却是卡在了嗓子眼里。 老妇人道:“先生不必内疚什么,对于那件事,他临走之前便也释怀了,只是可惜,没能再见先生一面。”
陈长生顿了一下,问道:“他可曾留下什么话?”
老妪开口道:“他临走时让我告诉先生,说他这些年一切都好,秋月酿现在哪里都有了,秋月坊的酒肆里都能买的到,这样先生回来就不会找不到地方买酒了。”
说来这里,她的眼眶红润了起来。 孤身一人的她不知哭过多少次了,眼泪都快流干了,如今再一提起,难免红了眼眶。 陈长生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酒,忽的沉默了下来。 狸花抬起头看了一眼,它好像感觉到陈长生有些不开心,但却又不能说话,这让它很是郁闷。 陈长生抹了一把脸,倒上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劳烦再打些秋月酿吧。”
. . 陈长生提着酒壶往坊外走去。 老妪没有跟着,陈长生也找得到地方。 依照张小六身前的嘱托,他入土的事也没有去找风水先生,一切从简,就葬在了张五弟旁边。 “陈好人。”
“陈好人!”
“陈好人?”
狸花猫跟在陈长生的身后,一连喊了好几遍,却都不听陈长生回复。 喊道第四遍的时候,陈长生总算是听见了。 “怎么了?”
狸花猫一边走着,一边问道:“狸花喊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
陈长生顿了一下,说道:“实在抱歉,陈某方才想事情想的有些出神。”
狸花猫看了他一眼,便也没计较了。 “好吧,不过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
“是吗?”
陈长生笑了笑,随即问道:“所以狸花是想问什么。”
“我们去哪?”
“去见两位老朋友。”
“你的朋友吗?”
“嗯。”
“你的朋友住的好偏哦。”
“是有些。”
唠唠叨叨走了一路。 陈长生杂乱的心绪慢慢也在与狸花的唠叨声中回正了过来。 他舒了口的气,目光望去,见到了两棵高大的松树。 记得是好多年前种下了的。 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陈长生在那坟包前停下了步子。 狸花顿了一下,“就是这里?”
“对。”
狸花看了一眼眼前的坟包,它顿了一下,问道:“不是说去见你的朋友吗。”
“就在这。”
狸花猫眨了眨眼,不明白陈长生时什么意思。 坟包上的杂草长的有些高。 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这祭拜了。 陈长生从一旁的树上扯了一根棍子,将这些杂草一一扫除。 待到干净过后,他才站在那坟包前,将随着带着的酒撒下。 “为什么撒酒?”
“给朋友喝。”
“哦。”
狸花猫左右瞧瞧,也没瞧见陈长生的朋友。 它想了想,问道:“你的朋友是鬼吗?就像花花那样,狸花有时候就瞧不见他。”
陈长生想了想,答复道:“算是吧……” 酒壶里的就倒了一半,陈长生又站在那看了一会,这才收回目光。 他往一旁看去,哪里多出了一个坟包,想来便是张小六的了。 他走了过去,如方才一般将那些杂草扫去,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一并倒了下来。 狸花猫一路跟着,忽然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狸花想起来了!”
陈长生回头看向它,问道:“想起什么了?”
狸花看向陈长生,说道:“你的朋友不是像花花一样的鬼,而是……” 陈长生点头道:“他们都不在了。”
狸花猫心中顿了一下,它就这么看着陈长生,片刻后忽然说了一句。 “陈好人?”
“嗯?”
“你是不是很难过?”
“有一点。”
“嗯。”
陈长生看向狸花猫,问道:“狸花为什么也是一副难过的样子?”
狸花猫抬头看向他,说道:“我不知道,看到你难过我也开心不起来。”
陈长生笑了笑,道了一句:“没事。”
在那松柏下。 青衫先生的身旁蹲着一只狸花猫。 先生手里提着的酒壶空了。 他望着眼前的坟包,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情,那些为数不多的岁月,为数不多的朋友。 好像许多事情都在离他远去。 “陈好人。”
“嗯?”
“墨玉会死吗?”
“会。”
“狸花呢?”
“也会。”
“那你呢?”
陈长生看向它,道了一句:“陈某也不例外。”
“哦。”
狸花猫目光看着这座坟包,它也思考起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