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涵在电话里并没有讲得很清楚,只说他偷偷去蒋彦峰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在跟别人通电话,事情好像很严重,已经到了考虑并购的地步。
并购,是无法找到实力雄厚合作者的无奈之举。
想保住公司,只能让别人吞掉自己。
一直以来,蒋烟对蒋家公司的事都不怎么了解,也不感兴趣,毕业后也没有进公司的打算,蒋彦峰没有任何异常,她从没想过公司已经到了这种境地。
在她心里,蒋彦峰虽然不是完美的父亲,但其他方面,他是很厉害的。
蒋烟握着电话,站在床边许久,蒋知涵说:“姐,咱家会不会破产啊。”
蒋烟回神,语气严肃:“别胡说。”
通话声音不小,余烬隐约听到一些,他身体靠近,握住蒋烟微凉的手。
蒋烟问蒋知涵:“爸看到你没有。”
“没有。”
“别跟爸说,他不告诉咱们,也是不想咱们担心,咱们帮不上忙,不要添乱。”
蒋知涵郑重答应,“知道了。”
挂了电话,余烬轻轻把人拢进怀里,手掌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到后面,“没事吧。”
蒋烟表情凝重,担忧的神色很明显,她脸颊轻轻贴在他胸口,“余烬,我想回家了。”
余烬柔声嗯,“明早我们就走。”
他不再闹她,抱她去洗澡,随后两人躺在床上,他用柔软的被子把她裹住,关了床头灯。
余烬什么都没问,但蒋烟不想瞒他,小声把蒋知涵听到的东西告诉他。
情况跟余烬之前了解的差不多,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吻她眼尾,“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伯父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吗。”
蒋烟不懂生意,但也知道并购意味着什么。
蒋家的公司不再姓蒋,蒋彦峰也不再说了算,他从爷爷手里接下公司,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
而且,以蒋彦峰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甘愿屈居人下。
蒋烟很沮丧,“余烬,我觉得我很没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总是惹他生气。”
余烬轻拍她的背,温柔哄她,“别担心,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你怕什么。”
蒋烟将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
她知道余烬在安慰她,蒋家这么大的摊子,放眼整个岳城也没有几个人能吞下,他就算有些人脉,也不见得能帮上忙。
第二天一早余烬便退了房,带着蒋烟坐最早一班车回岳城。
他把人送到蒋家别墅门口,轻搂了她一下,“有事别着急,先给我打电话。”
蒋烟点头,“你到家告诉我。”
“嗯,去吧。”
蒋烟看着他离开才转身进了大门。
蒋知涵还没放学,奶奶应该在楼上休息,一楼只有餐厅有声音,阿姨在操作台那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菜式,她的电话放在一旁公放,里面传出陈姨的声音。
自从两人互相学了酱菜和蛋糕,就成了好朋友。
她们没见过面,但常常通电话,像网友一样,偶尔交流厨房心得,研究给两边的老人做什么晚餐。
师父和奶奶常常吃到同一种菜,都是她们两个聊天聊出来的,什么东西对老人家好,什么东西好久没做过,一个说了,另一个就要去买。
蒋烟跟阿姨打照顾,阿姨神情并没异样,还在笑,“烟烟回来了,冰箱有水果,自己去拿。”
蒋烟点头,“我爸呢。”
“先生不在家,但说晚上会回来吃饭。”
蒋烟原地站了一会,转身回房。
路过奶奶房间时,她轻推开门往里看了眼,老太太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休息。
一旁的床头柜上,还有上回住院时,余烬给她带过来的风筝模型。
她很喜欢,一直摆在床头柜上。
蒋烟没有打扰她,悄声离开。
晚饭时,蒋彦峰回来了,蒋知涵在学校上晚自习,不在家吃,餐桌上只有祖孙三人。
蒋彦峰像平日一样,吃饭的时候话很少,蒋烟坐在对面,盯着他的脸看。
她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看他,发现除了鬓边的几根白发,他眼角也长了一些皱纹。
她印象中年轻英俊的爸爸,也有了皱纹。
蒋彦峰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蒋烟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没事。”
有人给蒋彦峰打来电话,蒋烟一阵紧张,紧紧盯着他。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蒋彦峰应了一声,“拿进来吧。”
没有多久,他的生活秘书进了大厅,手里拎着一袋纸质包装袋,“蒋董。”
蒋彦峰接过来,“吃了吗。”
秘书点头,“吃过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公司,”他看了蒋烟一眼,声音小了些:“明天需要的资料已经整理好,早上就能用。”
“知道了,弄完早点下班,去吧。”
秘书走后,蒋彦峰打开纸袋看了一眼,先拿出一包无糖糕点递给老太太,随后将里面剩下的两包放到蒋烟面前,“前阵子你说爱吃的那家酥饼,小陈办事路过,我让他带了两包回来。”
说完他便继续吃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蒋烟却望着那两包酥饼,眼睛泛酸。
蒋彦峰抬眼看她,“怎么,买错了?”
蒋烟摇头,拿出一块咬在嘴里,“没买错,谢谢爸爸。”
她话音落下,老太太和蒋彦峰同时看向她。
这么多年,蒋彦峰已经习惯蒋烟对他不冷不热,上一次她这样认真谢他,还是两年多前,他送她出国,在机场时,答应照顾她朋友的母亲。
这样的气氛太难得,老太太很高兴,不停给儿子和蒋烟夹菜,“多吃点,今晚菜不错。”
蒋烟低头吃饭,过了会,慢慢笑出来。
心里的某些东西,好像在慢慢抽离。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彦峰瞒得再紧,外界还是有一些传闻。
传言有真有假,不好分辨,但股价的变动是实打实的,外人都说,蒋家撑不了多久了。
蒋彦峰也越来越忙,有时几天都不回家。
那天,余笙一连给余烬打了几个电话,要他晚上一定回家吃饭,余烬看了眼时间,吃完饭也来得及去蒋家接蒋烟,就答应了。
两人之前说好,晚上接她去车行那边住。
余家很少这么热闹,三个儿女多年来第一次聚齐,余清山很高兴,想喝一点,但余笙不能喝酒,余烬要开车,最后只有范哲珂陪他喝了几杯。
余笙有意修复余烬父子两个的关系,一直在找话题聊。
余烬偶尔配合,却也没说太多,给余笙夹菜,“这几天去哪玩了。”
余笙说:“哲哥带我出去走了走,不过我有点不想出门,想在家待着。”
她一直叫范哲珂“哲哥”,从不直接叫哥,亲疏远近分得很清楚,范哲珂也不介意,给她买了不少女孩喜欢的东西,说小妹难得回来,会多抽时间陪她玩。
中途余清山和范哲珂说起蒋家目前的处境,“蒋氏的资金链早就断了,蒋彦峰撑不了多久,不想破产,就只能被吞并,如今在岳城,能吞下这块肉的人不超过三个,一个跟蒋彦峰有过节,另一个小山楼,目前手头有另外一个项目,资金都压着,拿不出来。”
范哲珂:“他找过您。”
余清山冷笑,“合作我能得到多少,收购又能得到多少,我又不是菩萨,他心里很清楚,只不过不死心,想探探底,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范哲珂给他倒了一杯酒,“那您如何打算。”
余清山:“再拖一拖,等到最后关头,以最低价收购。”
说完这话,余清山看了眼余烬。
余烬像是没有注意,吃了一口菜,偏头看向余笙,“天气好的时候还是多出去走走。”
余笙不知他们刚刚说的蒋家就是蒋烟家,她眼睛亮亮的,“你陪我吗?把你女朋友也带上吧。”
余清山略蹙眉,“笙笙见过蒋家那丫头。”
余烬没什么表情,“嗯。”
“你们两个现在”
“我们两个的事不劳您费心。”
话题刚刚打开,就好像有点.火.药味,余笙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不敢说话。
吃完饭,余烬没有多留,眼睛只看余笙,“什么时候回你外婆那。”
余笙对刚刚的状况还有些懵,“后天。”
“嗯,等你回去再接你出来玩。”
说完他转身离开,头也没回。
余烬上午说晚上会来,吃过晚饭,蒋烟就站在二楼窗口等他。
没有多久,别墅院外的小路上走过来两个学生模样的人,蒋烟仔细看过去,发现是蒋知涵。
二楼距离那里很远,蒋烟看不清他旁边女孩的模样,但感觉应该是很乖的那种小姑娘。
她个子不高,头发齐肩,带一点刘海,校服领口整整齐齐。
两人站在门口讲话。
蒋知涵这几天情绪一直很低,他好像一夜间长大,再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
女孩微微仰起头,不知在说什么,随后好像哄他一样,伸手攥住蒋知涵一根手指。
蒋知涵听了她的话,心情好了一些,接过她的书包自己拎着,送她去坐车。
两人渐渐走远,蒋知涵垂在身侧的手晃了几下,最终牵住女孩的手。
余烬的车与他们擦身而过。
蒋烟快速跑下楼。
余烬刚把车停稳,还没打电话,就看到蒋烟从院子里跑出来。
蒋烟踩着他专门为她定制的小踏板上了车,余烬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么快。”
蒋烟说:“我看到你就下来了。”
余烬没再说什么,启车离开。
车开了没多久就看到蒋知涵和那女孩的背影,余烬想停车载他们一段,被蒋烟拦住,“让他们自己走吧。”
车驶过两人,余烬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紧紧牵着的手,“涵涵谈恋爱了?”
“大概是。”
蒋烟看向后视镜,终于看清女孩的脸,确实是很乖的类型,也很漂亮,眼睛温温柔柔,没有攻击性,蒋知涵性子闹,没有安静的时候,嘴又贫,两人一静一动,看起来很般配。
他偶尔看女孩一眼,目光是蒋烟在以前那个没长大的小男孩眼中从没看到过的认真与专注。
蒋家的孩子,一旦喜欢上谁,就会真诚去表达,从不遮掩。
余烬直接把车开到车行那边,牵着蒋烟回家。
路过楼下超市,他进去拿了一盒鸡蛋,两棵油菜,还有一袋手擀面。
他说没吃晚饭,要蒋烟陪他吃一点。
蒋烟最近胃口不好,吃饭很少,摸着明显瘦了,如果余烬说吃了,她一定不吃。
两人去了蒋烟以前住的那个房子,余烬推她去沙发那边坐,“我煮面,一人两个鸡蛋好不好。”
蒋烟走到小沙发那边坐下,对面的床上还铺着她以前留下的粉床单。
小碎花的四件套,是那年房屋漏水后,她去商场新买的,她很喜欢,一直在用。
她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有些待不住,跑到厨房去看余烬。
面和鸡蛋都下了锅,水煮沸了,咕嘟咕嘟冒泡,余烬就在这样充满烟火气的香味中发呆。
蒋烟挤到他身边,“什么时候好?”
余烬伸手搂住她肩膀,把人夹进怀里,“三分钟。”
他摸摸她的脸,“笑一笑。”
她闷闷的,“笑不出来。”
余烬捏她的脸,“高兴一点,不然把你丢到锅里。”
蒋烟的唇被他捏的噘起来,“丢吧,煮熟了吃。”
余烬捏捏她耳朵,把火关小了些,油菜丢进去,随后手臂用力,将她抱起来放到操作台上,低头闻了闻,“生着也能吃。”
蒋烟知道他在逗她,想哄她开心,她搂住他脖子,“余烬。”
余烬正经了一些,环住她的腰,“嗯。”
“我觉得有些不好。”
“什么不好。”
“我爸爸把所有的路都试过了,还是不行,他那么骄傲的人,以前都是别人求他,现在他每天去求别人。”
蒋烟眼睛湿了,有些说不下去,“我刚刚才有些喜欢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余烬静静凝视她,抬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掉,“你心疼他,是不是。”
她低着头没有作声,过了会,轻轻点了下头。
蒋氏没了,蒋烟不再是天之骄女,身份的转变,心理的落差,需要承受的东西,外人不会知晓。
她可能不在乎,但余烬在乎。
他太了解,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余烬把人搂进怀里,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口,“烟烟,你信我吗。”
蒋烟微微抬起头,“什么。”
余烬垂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他亲了亲她的唇,“没事。”
“就是忽然觉得,自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下更正在写,待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