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官场总比战场轻松,大错特错。有些时候,不管是君王还是臣工,都会做出许多昧良心的事,美其名曰:事急从权,只为自保。 这么做的后果,便是黑白不分。当浑浊成为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要是受不得,就干脆学芈原投身江,否则就便跟李伯瑶一样。 裴谈有必须要提醒殿下,像李伯瑶这种历仕三朝的老狐狸,他们心如铁石,凡是盘算之事,就算质子杀儿,亦不在话下。 “那怎么办,还能派禁卫军,把他抓起来?”
“那不能够,圣人还是顾念他的,殿下没要跟他死磕!”
撬开李伯瑶的嘴,简直是难如登天。若是行为过激,还有可能适得其反。那莫不如等,等这个疖子自己冒尖儿。 等? 祭祀礼只剩一天半,李守义能等,卧龙凤雏的屁股能等吗?李唐皇族的脸面能等吗?供器不见了,让圣人如何面对天下黎庶,诸国使臣。 给李守义倒了一杯水,让三殿下安安心,裴谈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这其中的原由,完全是不用急切之事。 看圣人的态度就知道,圣人智高才绝,心机深远,他能不知道英、相二王,有几斤几两?让他俩办这种紧要的差事,不是强人所难吗? 那为什么还要他们来办? 圣人就是没想办,他老人家心里清楚着呢!那东西不日既会物归原处,而因这引子引发的风暴,才是真正可怕的。 揉着下巴,裴谈老神道:“多少年了,没这种捏紧人心的事了,你别说,臣还真有点莫名的小激动!”
裴谈纯粹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而且看天家笑话,对面还坐着一位正儿八经的李家人呢,也不知道遮掩一二。 吨吨吨,灌了一杯水,裴谈笑着回道:“我的三殿下,臣能从嘴里说出来,说明心底无私。可有些人,便不好说了。”
太宗登基之后,对那些自持文华,暗地里却讥讽李氏为驼李的世家很是不瞒。 太宗面对他们垄断吏员的晋升之路,打压寒门更是深恶痛绝。随即着手科举,提拔一批寒门士族,甚至不惜屈尊降贵,四请马周,以收天下寒门子弟之心。 到了圣人这代更狠了,不仅进一步改良科举,甚至在废立皇后一事上,也拉上了一批人垫背。兔死狐悲,那些世家嘴上不说,心里说不准怎么想的呢! 总而言之,如今的太室山,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道观、佛门历来都是清净之地,这次恐怕清净不了啦。 “等着吧,山雨欲来,一场血雨腥风之后,朝堂势必会赢来一次洗底。”
“殿下,圣人身体每况愈下,这也可能是他辈子最后一次。”
皇权过渡,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像太宗一般霹雳手段,要么像圣人一样,拿着遗照平稳过渡。 看上去第二种最好不过!可这种也是变数最多的,他过去给李守义讲史,也讲过不少宫闱之变。有时候,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便与大好江山失之交臂。 虽说太子爷让他安心在道门修炼,莫要插手朝中之事。但这次情况不同,东宫能不能在即将到来的洗底中占据优势,顺利继承国祚,就看这一回了。 裴谈了解他的学生,这孩子从小就是志存高远之人,三岁看老,他相信如果李守义当了皇帝,一定会成为汉宣帝那样的守城之君。 所以,裴谈觉得在这次的政治洗底中,为李守义捞些利益至关重要,为其将来入主东宫打下基础。 唉,又来了,阿爷如此,先生还是如此!就算他将来可能成为太子,有阿爷的宠信及聪明的头脑,能受什么气? 瞧李守义这满不在乎的模样,裴谈摇了摇头,当储君或即天子位,哪里是靠简在帝心,亦或忠孝就能成的。 当今圣人,乃太宗嫡子,又有长孙无忌等关陇大佬暗中相助,尚且不是坦途。李守义非嫡非长,身后又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登储御极之路,多是坎坷。 现在不称着好时机捞上一把,厚积薄发,有备无患,难道看着大好的机会从手中流逝?岂不闻“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的道理? 李守义很认真的盯着裴谈看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先生,你想要什么吗?”
这话问的当然有原由,裴谈在身上话这么大的气力,当然不是为了当官。如果为了官位,他完全可以抱着裴炎的大腿,进而转投天后麾下。 现在的官场,谁不知道,得了天后的青睐,便可平步青云。再加上他的出身优势,就是入三省拜相,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偏偏不!花费了大气力,丝毫不怕在稚子身上,搭上他的仕途,这就很奇怪了。 而裴谈听了这话,也是微微一笑。朝中的同僚都笑他是个惧内废物,熟不知裴谈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世人皆知,裴谈惧内贪财,好佛学而行猥琐,乃是个十足的势利之徒。”
“可要是这种势力之徒,替这昭昭大唐培养出一位,继往开来的君王。臣会不会成为又一名垂千古的帝师!”
秦相张仪创“连横”之术纵横捭阖助惠文王,弱诸侯,雄视中原。史书赞曰:天下不以多张子而以贤先王。 他裴谈辅佐代王,承袭大国,继往开来,使之成为超越贞观、永徽的又一盛世。他这嬉笑怒骂行事的浪荡子,岂不是超越了一代又一代的文臣大儒! 裴谈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少年时随父入宫,太宗皇帝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勉励他好生读书,成为柱国之臣。 与李守义印象中玩世不恭的先生不同。一脸缅怀,语气有些沉重的裴谈,继续道:“势利之徒也会为国舍命!殿下与臣一样,要开辟一条,前人没走过的路。”
“照先生这么说,那小王倒是要去昭陵磕几个头了。”
李守义实在想不到,太宗皇帝的人格魅力这么大,他就礼节性的随便夸了夸,就让裴谈记了几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