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愤青的话,还不足以让李守义动怒,可河南的事却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人人都说,河南的水患是因为李贤的薨逝,国家失去了天柱,老天爷悲愤所致。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迷信的意思,但李守义宁可相信是真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李贤是他的父亲。所以,在赈济河南道之时,他出手异常的大方。 而对于失职的官员,态度则是从严,郭正一上任伊始,拿下的几位刺史来说,本是流放之罪,李守义登基后,却改判了斩立决,抄没家产,子女家眷尽皆流放。 唯独一个是例外,汴州刺史李道广。这家伙胆子贼大,为了泄洪,他竟然下令毁堤,两个县沦为泽国,万人伤亡,六余万百姓流离失所。 砍他的脑袋,那是便宜他了!所以,李守义亲旨郭正一,派人将其押解进京。本来是想,让三法司定审,向天下昭示他的罪过,再明正典刑。 可听那布衣书生提到河南道,便又想起了李道广,躺在榻上睡不着,便待着李洽去了刑部。刑部今夜当值的,还是他的郎中-李正义。 见到李守义来了,连忙放下笔,大礼参拜,恭请圣躬金安。 虚扶了一下,打量着一身朱袍的愣子,李守义笑道:“愣子,这身朱袍穿在身上,有点大员的意思啊!”
抻了抻身上的袍子,李正义笑着回道:“这还不是蒙了陛下的恩德,要不然老臣早就回家抱孩子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是李正义他们争气,四大判官这几年在大理寺干的不错,受到了狄仁杰的关照。李守义登基后,潜邸出身的他们仗着出身好,便又晋了一步,且皆授要职。老哥四个厚积薄发,在三法司中引得无数人羡慕,羡慕他们老来的福气。 呵呵,“好!身子骨还挺硬朗,朕看你,再干十年都不是问题。”
“行了,废话不多说!把李道广的官档调来,朕要看!再把人提到这来。”
这么晚了,还审? 虽然没想明白,李正义还是立即应声去办。先是让书吏,把卷宗呈了上来。他亲自去死牢,把李道广提了出来。 到了刑部大堂外,李正义亲自为道义卸下刑具,叮嘱道:“李刺史,里面坐的那位爷,就是当今圣人,你可小心回话。”
说这话不为别的,就因为李正义着实敬佩李道广为官的清廉。抄家的单子,是他这辈子经手的案子中,最干净的一张。 谢过李郎中的好意,李道广进堂,恭敬的行了一礼,操着沙哑的声音说:“罪臣汴州刺史-李道广,恭敬身躬金安。”
放下卷宗,李守义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汴州因为你,多了多少坟头。估计你治下的百姓,对你的恨如食肉寝皮了吧!”
“放着好好的官儿不做,坚固的大堤不守,你毁坝掘堤,就算你不顾治下百姓,也得顾你的前程吧!”
可李道广却摇了摇头,他在汴州当了八年的刺史,其下属的杞、通许、尉氏、兰考、龙亭、祥符六县,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 汴州境内河流湖众多,分属黄河和淮河两大水系。黄河大堤以北地区属于黄河水系,流域面积约三十二万一千五百亩。 黄河大堤以南地区属于淮河水系,流域面积约九十六万七千六百八十五亩。其中还有,惠济河、马家河、汴河、贾鲁河、涡河等河流穿梭其中。 汴州地处中原腹地,地势平坦因黄河泥沙淤积使黄河河床不断抬高,形成了河高于城的“地上悬河”,就因为这种地理原因,历年水患汴州都不能幸免。 此次,黄河水患,远甚于从前。自贞观七年至永淳二年,就有发了十三次大水,决口了六次,决溢地方达三四十处。 这是由于行水既久,积沙成多,在此期间,河道与堤防已无法承受黄河的冲击,所以水灾日渐增多。而与历朝相比,入唐后,黄河水在发生频率远超魏晋南北朝。 魏征等《隋书·五行志》对于隋大业七年记载“秋大水,山东、河南漂没三十余郡,民相卖为奴婢”,依着李道广看,魏征所见记载的还是客气。 这次水灾远甚从前,浮漂千里,漫天乌鸦啃食尸体,恶臭三月不绝,这才是真实的写照,是他亲眼所见的。 至于,皇帝口中牢不可破的黄河大堤,似乎并没有那么结实。如果,他不趁着洪峰之势还没有达到蓄满,向地势较低的两个县泄洪,不仅汴州不保,地势更低的陈、宋也难逃劫难。 “黄河大堤年久失修,朝廷每年用到治河的款项逐年减少,再加上河道改路,淤沙积多等因素,决口大淹是早晚的事。”
“臣虽然早早就洞察了这些,但人微言轻,只能在职权范围,做好分内之事。”
好!顶的真好!李守义的手都气抖了,明着说决堤是事急从权,实则是指责先帝和太皇太后不重视治水,甚至还有指责孝仁皇帝的意思。 诟病先帝和太皇太后是死罪不假,他倒不甚火大,人得讲理,他们的有些作法,李守义也不赞同。 但李道广千不该,万不该把矛头对准孝仁皇帝。李贤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人生导师,李守义绝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他的不是。 李守义咬牙切齿的说道:“李道广,你该死!”
可李道广的面上,却没有半分惧意,反而语气平静的回道:“臣可死,但不能见黄河安澜,臣有憾,死不瞑目。”
啪,拍了下案子,李守义厉声喝道:“顶的好!朕成全你!”
“来人,把李道广拖下去,明日正午于东市明正典刑,传首河南道!”
这边侍卫还没把人拖下去,堂外便有喊道:“请陛下节怒。”
,老远就见一个胖子跑了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新晋的刑部尚书-狄仁杰。 气喘吁吁,狄仁杰努力喘着道:“陛,陛下,杀不得啊!李刺史可是难得的清官廉吏,杀了他,就寒了天下清流之心啊!”
指着李道广,李守义怒气道:“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他敢诟病孝仁皇帝,这是不是该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