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蛊之案,在长安闹的动静可不小,朝野观望,议论纷纷。可皇帝却以“疑罪从无”为由,将薛家巫蛊之案,亲自抓在手里。这摆明是偏袒薛家,有违他一惯倡导的孝道。 是以不少言官、清流纷纷上书,请皇帝按制,将案件交给刑部、大理寺勘察,御史台复验,莫要以家事为由,坏了国家的律法。 与太宗的并省官吏不同,先帝的态度增吏治民,三十四年下来,冗官现象渐生,御史台也不例外,所以动辄数百本奏本,也不是不奇怪了。 李守义当然明白,这么多臣工上书,不仅仅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更是御史体制过于臃肿的原因。 御史台负责弹劾百官、言事谏诤、监督全国、司法审判,还设有三院,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被视作为本部,人数是最多的,其主要职能为检举中央官员并对案件进行审理调查。专门负责御史的进名改转及令史的考核。 殿院的职能,通俗来讲就是掌管百官在殿院的礼仪之行。殿院内同样设有知推侍御史两人,与台院的两名知推侍御史统称为“四推御史”,分别负责监管中央与地方,既相互配合又分别协作。 察院的主要职能为对地方官吏进行监察,其内部设置监察御史,基本职责便是按照唐代律法进行地方巡查。三院互相牵制,互相监督,呈三角关系,看似很是稳当。 可事情没有面面俱圆的,随着冗官数量增加各种劣势也展现了出来。前番,太皇太后提出,分设左右肃政台,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用机构过于臃肿,办差过于拖拉。 此次改革,下增设两台,左肃政台专职负责京城内部官员及军队的监察;至于地方官员及边境部队,则由右肃政台负责。两台相互制约共同协作,一同发挥对官员的监察作用。 可这种制度,看似稳当,实则甚有弊端,两台共同实行对京城及地方官员的监察工作,难免会出现御史相轧的现象。两台御史竞相弹劾朝政官员,时间一长,百官难免疲于政务苦不堪言。 李守义当然明白,废除一台,裁撤一部分官员,或悉数迁至一台,御史台制度才能稳定下来。但此事牵涉颇多,太皇太后要在冗官中发展势力,李守义也不能轻动。 恩,清了清嗓子,李守义让吴毅了一位布衣百姓进殿。请在堂的三法司一应官员都来认一认,识不识得此人。 见诸官面面相觑,尽皆茫然,随即从御案拿起一份本章,沉声道:“规矩,是,没规矩不成方圆,小到一家,大到一国,皆是如此,卿等说的没错。”
“可你们谁能告诉朕,蓝田主簿-梁发被伤致残,他的儿子梁宏告了两年,都没人理会,走到哪儿都讲程序,或不归你们管。”
实在没办法,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背着残废老爹,到刑部尚书狄仁杰的府前跪着喊冤。 好在狄仁杰与那些人不同,不是个讲程序的人,替他们讨回了公道和赔偿,否则这父子俩也只能选择跳渭水河! 像这样的案件,长安城每天不知道会发生多少,能得到妥善解决的又有多少?十之能有三四,李守义就赏三法司诸官“能吏”二字。 不是所有人都有梁宏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宁可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冲撞刑部尚书,更不是所有的官,都向狄仁杰这么开明,不拘小节,帮他们办案。 是啊,这样案件的苦主,要么不入流小吏,要么就是普通百姓,他们诉求得不到解决,便只能怨恨自己的命运不济。 朝廷设立登闻鼓制,就是为百姓伸冤,现在却成了摆设,因为各项程序,让他们有冤难伸。御史台负责监察,这难道不是他们的失职吗?三院的御史是不是尸位素餐? 对于梁家父子一案,狄仁杰身为刑部尚书,职责所在,分数应当-不赏;梁宏为父伸冤,孝道可嘉,赏其加入左千牛卫,吃份皇粮,可以有能力赡养老父。 是,御史的眼睛都在当官的身上呢,薛家是外戚,三兄弟都是显贵,搬倒了他们,比为穷棒子办案,好处更多,最起码吏部的履历更好看,更容易升官。 更主要的是,能讨好珠帘之后的太皇太后,耗子掀门帘,在她老人家面前,露一小脸,能邀功,能请赏。他们当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在他们眼中她老人家就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 让内侍引梁宏下去,李守义从御阶上走下来,一边在班中踱步,一边说道:“把规则当做死的,把老百姓的命根本就没当一回事,这样的官儿,朕觉得不要也罢。”
“任何事,都有轻重缓急,都可以特事特办。可有的人总是一味的遵守规则,甚至让规则成为草菅人命的刽子手,朕倒是想问问你,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李守义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东巡之时,他遇到一个乞丐。给他钱,他没有要,回手给他拿了张胡饼,他却千恩万谢。 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乞丐的话让他记忆犹新:“吃饱了就好,有了钱,只会贪心更多。”
是的,连乞丐都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越多,烦恼越多;当官的也一样,心里只想着升官发财,失了初心,早晚不等踩到坑,摔到身败名裂。 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是啊,《左传》写的真好,礼崩乐坏之下,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照着他们这么搞下去,民愤只能越来越大,含元殿的这把龙椅,早晚得换姓!李守义无所谓,君王死社稷,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他们这些投机钻营的二主之臣呢?任何一朝的帝王,都不会喜欢这种既没有责任感,有没有忠心的官。下场,可以回家查查史书,结局不言而喻。 那些上本的官员被皇帝盯的汗流浃背,自然很是惶恐,只能俯身下拜,口称惶恐,臣等不敢!而站班的其他臣工,也被他们所连累,只能附和下拜。 而刑部尚书狄仁杰,却在这时持笏进言:“臣狄仁杰,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