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慕尼黑,江沅沈度又吃了顿巴伐利亚本地餐厅,是有名的巴伐利亚猪肉料理。猪肘外皮酥脆,里头浓香,十分可口,小冰淇淋则是甜甜的、凉凉的。
吃猪肘的时候,江沅用刀把脆皮一刀一刀都切下来,给沈度,沈度只是笑着摇头,又把那些最香的部位一片一片地还回去。
江沅吃得满嘴是油。
出来沿着大街走走,两个人又决定尝尝有名的“摄政王蛋糕”。
路德维希二世死后他的弟弟管理国家。这个弟弟名字叫luitpold,也是个神经病,但命长,一直活动90多岁,因此1886到1912年的26年也被称为“摄政王时期”。这摄政王挺受欢迎,慕尼黑到处都是“摄政王花园”“摄政王中学”“摄政王剧场”等等东西。而“摄政王蛋糕”呢,据说是面包师傅为摄政王庆生而制的,luitpold非常喜欢,就叫它“摄政王蛋糕”了。
二人走进caffeluitpold,要了两杯咖啡、两块蛋糕,还有几个十分精致的巧克力球——这家店的柜台很大,里面商品琳琅满目。咖啡馆挺高大上的,门口有摄政王雕像,里头有个挑高中庭,四周全是大盆花木,最上头则是玻璃屋顶,下面吊着许许多多红、橙、黄色球形吊灯。当然,这里卖的东西也很昂贵。
luitoldtarte蛋糕一共八层。每两层间都夹着些巧克力与奶油,顶上淋着杏子酱,整体裹着巧克力。据说八层是代表着巴伐利亚八个地区。
“沈度,”江沅问,“你喜欢吃甜食吗?”
沈度说:“曾经不喜欢。”
“那为什么后来喜欢了呢?”
“后来吗,”沈度温柔地笑了笑,“在人生最为艰难的那时候,在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我吃到了几颗糖,突然觉得……不一样了,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沈度记得,因为春节,但凡可以出院团圆的,一个没拉全出院团圆了,因此医院十分空旷。他坐在病床前,轻轻拨弄那几颗糖,回想刚才付账的人在兜儿里挑来挑去、最后把每种口味的糖都捡了一颗出来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心亮堂堂的。给糖还要一样不拉十全十美,那个人好可爱。
“……啊。”知道是自己送的,江沅有点不好意思。
他挥了挥手里的叉子,说,“吃蛋糕!吃蛋糕吧!”
“嗯。”
不过,就在江沅要开动时,他突然发现咖啡店的玻璃外有一对父女,他们正静静地看着里面——一个流浪汉父亲,一个流浪汉女儿,还有一只狗。女孩有着一头金发,编着脏兮兮的麻花辫。看得出来,爸爸已经在尽量让他的女儿干净漂亮了。
现在是冬天,很冷,他们一家竟在寒风里驻足了。
江沅周围其他顾客只要回头也能看到,他们都感到不大舒服,几对或是情侣或是家人的人彼此望望,而后心有灵犀地一扭身,给玻璃外的两个人各式各样的后背,而玻璃外的小女孩儿呢,也会自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精致的人躲开了。
“……”江沅还是不大忍心,他端起了他的盘子,在小女孩的目光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而等到再回来时,他手里就只剩一个空盘子了。江沅刚把蛋糕叉子和餐巾纸全都给了小姑娘,这样,她可以用餐巾纸托着蛋糕,用叉子一口口吃。
沈度:“……”
莫名地,此刻送蛋糕的江沅,与当初送糖与花的江沅,微妙地重合了。
沈度想,也不知道江沅究竟对多少人这样好过,可是,只有自己得到了他,得到了他的人,和他的心。
等江沅重新坐下,沈度问:“再点一块吗?”
“算了。”江沅看看柜台——那儿排着一条长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早点走吧,不折腾了。嗯,咱们两个一起吃,你那块分我一半。”
沈度颔首,招呼路过的服务生再拿一套刀叉过来,而后,好像因为江沅说了“早点走吧,不折腾了”一般,用叉子切下小小的一块蛋糕,递到江沅的唇边。等江沅“嗷呜”一口吃完,再切下一块,动作优雅地送进他自己的口中。
就这么着,每回轮到自己,江沅就把着桌沿,微微抻着脖子,咬着叉子剔掉蛋糕,而后看沈度吃掉接下来的那一口,同时也是等沈度再喂他。
在咖啡的衬托之下,蛋糕好像更加甜了。
也不知道是服务生忘了他们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新的刀叉一直没来。沈度江沅就面对面地坐在这家咖啡厅里,你一口我一口的,用一套刀叉分享了一块蛋糕。
…………
吃完蛋糕,两个人要回酒店了。
慕尼黑有好的酒店,他们昨天就已经在某app上面订了一家。
江沅仍然不坐电梯,他们的房间在三楼。
一进门,江沅就拉了拉沈度,让他转回来,自己则是靠在房间门上,两手握着沈度的手,因为喝了当地啤酒两边脸蛋红扑扑的,说:“沈度。”
“嗯?”
“终于只剩咱们两个了。”
“……嗯。”
“我今天好高兴。”江沅微笑,“你呢?你也高兴吗?”
“……当然。”高兴到了灵魂战栗。
顿顿,沈度说:“沅沅,能再叫叫我的名字吗?”
“嗯?”江沅眨巴眨巴眼。这个要求好奇怪。
沈度不以为意:“六年前的两次相见,你一共说了十二句话。”
接着沈度一句一句毫无停顿地说出来。他望着江沅:“分别是,‘拿着’‘这把伞给你打着吧’‘拜拜’……还有,‘这些东西很重要吗’‘那我帮你先付了吧’‘你给我充一百话费就行’……‘陪家里人来医院的吗’‘希望妈妈一切顺利’‘对了,你买年货了吗’‘这给你,也算点年味儿吧’‘这也给你。矿泉水瓶养着就行。花又好看,又喜庆’,以及最后的……‘行了,我走了’。”
“沈度——”
“之后六年我一直想,”沈度继续说,“你念‘沈度’二字,念我的名字,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什么口型、什么音色、什么音调、什么……”他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每一天的喧嚣红尘都高高地腾起来,如烟似雾地漂浮在他的眼前,可是只要想到那人,生活便多了诗意。过去,他听的都是江沅作为朋友叫的“沈度”,可今天晚上他想听听江沅作为恋人叫的。
江沅笑了。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他却还是专门说给此时此刻的沈度听了:“沈度。”
沈度黑眸只盯着他。
“沈度。”
一边说,江沅一边把沈度的手捞起来,还放在自己两片唇上,又叫:“沈度。这回应该更清楚了吧?口型。”
竟摸到柔软的唇,沈度食指微微一颤。
江沅又抱上沈度脖子,用自己的两片嘴唇轻轻贴上沈度的唇,又说:“沈度、沈度。”他让沈度不光用眼睛看,也用手指感受,还用嘴唇感受。
沈度的唇张了张。
不过江沅却是突然离开了,微微笑着、望着,问,“好了。还有别的想要听的吗?”
听见这个问题,沈度喉结上下一滚。
“嗯,”江沅抱着沈度的腰,软软地贴上去,眼神带着一些缠绵,又说:“沈度。宝贝儿,男朋友,老公。够了吗?”
说完,江沅再次把沈度的手捞起来,并放在自己唇上,重复道:“沈度。宝贝儿,男朋友,老公。”
最后还是用他自己的两片嘴唇轻轻贴上沈度的唇:“宝贝儿,男朋友……老公。”他的声音轻轻的、飘飘的,最后一字还带着点颇为亲昵的拉长音。
沈度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搂住江沅的肩,用力压上对方嘴唇!
这吻迅疾而又凶猛,双唇开合,一下一下,紧贴着,摩-蹭着,接着沈度撬开江沅的唇,舌尖长驱直入,搅着江沅的舌尖,也搅着江沅的心尖。
从前,他不属于他,于是欲-望总归带着些可耻,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尽情地表达着他的渴望。
“嗯……”江沅抱着沈度的手从腰上到了肩上。他仿佛是承受不住似的,反手把着沈度肩膀,轻轻地扯,然而沈度纹丝不动,年轻、强壮、热气腾腾。而且,江沅的理性虽然在说“这太疯了”“这太过分”,感性却完完全全不受控制,舌尖一直迎合对方,厮-磨,缠绕,粘滞极了。
一股热力冲撞着他。汹涌、激昂、血脉贲张,有一种与文明相悖的、十分原始的莽撞与毛躁。他心里像有一只小兽,噬咬着、撕扯着,真要疯了。
酒店房间的空气当中充斥着一种湿湿的氛围。
江沅想起他看过的热带雨林的记录片来了,就在刚刚才结束的柏林国际电影节上。那些花果热乎乎的,又**的,被人一咬,便溅他个一头一脸。
江沅甚至有些觉得他的身体敏-感懂事到了让他生气的地步了,那么有问有答、有商有量、有呼有应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二人嘴唇还有舌尖全都麻了,才终于分开。
他们呼呼喘着、深深望着。江沅嘴唇红通通的,眼尾同样是红通通的,全带着润。他们两个也不说话,只互相对视,隔一会儿亲吻一下对方的唇,再隔一会儿再亲吻一下对方的唇,而后,那吻越来越密、越来越重,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对彼此的万般渴求,又疯狂地吻在一起。
而这回,江沅彻底抛弃羞耻、放纵开来,从嘴角不断漏出“嗯……”“哈……”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