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米花町。
“嘟……嘟……”
通话被突然切断,车内陷入一片寂静。
琴酒一言不发地把手机收回口袋,旁边的伏特加以为是阿佩罗说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用探寻的语气询问:“大哥,难道苏格兰真的是……”
“不确定。”
琴酒打断伏特加,他抬头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别墅。二楼的灯光不知何时熄灭了,但以他的视力,仍然可以看到一个人影隐约站在窗边。
会被发现是理所当然的,这么显眼的车大大咧咧停留在这里,如果波本毫无察觉,琴酒才要质疑他。
他关上车窗,冷淡吩咐道:“开车。”
黑色的保时捷很快重新上路,离开了非富即贵的别墅区,穿过几条马路,顺着大桥一路向西,朝西多摩市开去。
在那位先生把乌丸集团总部移到那里后,琴酒主动在离双塔摩天大楼附近购买了一处房产,一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双塔楼的b座,现在他回那里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多。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两边路灯一晃一晃地从挡风玻璃与两边车窗照进来。车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伏特加通过车内后视镜,在墨镜的遮掩下悄悄打量琴酒的脸色。
在涉及重要任务时,伏特加经常这么做去评估大哥心情,他知道以琴酒大哥的实力肯定早就发现了,但他很少为此呵斥他,这算是对小弟的一份包容。
帽檐压得很低,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他根本看不清琴酒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叼着香烟的嘴角略微下撇。
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移开视线。
大哥现在……是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
琴酒的确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现任首领对待卧底相当残忍,朗姆和他的作风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
现在那位先生态度就有些微妙了,黄昏时期的他对卧底比较宽和,其他时候的他也从没说过要对卧底赶尽杀绝。有时候琴酒甚至觉得,卧底在他眼里,还不如要给莫尼脖子上系什么颜色的项圈更加重要……
但即便如此,他并没修改过上任首领留下的关于处决卧底的规矩。
那些规矩里其中一条是:一旦发现卧底,除了追杀他们外,之前和他们关系较好的成员也得接受审问。
这条规矩谈不上血腥或狠毒,算是那个暴君少数正常的规定。
一些卧底在打入组织后不止想着去得到情报传回去,还会想着去策反其他成员,企图说服他们回到阳光下,这种先例不是没有。
有的人会被说动,有的会因此发现他们是卧底进行举报,而有的……会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
琴酒站在训练场门口,叫住一个拿着钞票往外走的成员。
这个成员身上没有受伤,可嗅觉敏锐的琴酒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气,这是从外面沾上的。
“安格斯特拉在什么地方?”
成员瞪大眼睛,他认出面前男人的身份:“安格斯特拉先生在……在审讯室里……”
琴酒对这个称呼感觉有些微妙。
他记得朗姆抱怨过安格斯特拉年龄太小,有时脾气还好到不可思议,所以一些底层成员会看不起他、觉得他会很好欺负,还被那只抓出来的老鼠维护过……结果现在就换了敬称?
他看向他手里的钱:“你要去哪里?”
“这是安格斯特拉先生给我的,他让我跑腿,去4区一家点心店买国王饼和贝壳蛋糕,其中贝壳蛋糕要两个。”成员飞快地说,“琴酒先生,你看我能不能……”
琴酒懒得去为难他,径直走了进去。
在他进入电梯前,他看到这个成员无比小心地把那张钞票收入口袋,仿佛那不是一张面额不大的纸钞,而是随时会让他丢掉性命的定时炸弹。
审讯室在地下四层,琴酒刚到门口,就闻到了扑鼻的臭味,那是大量鲜血汇聚凝结、无法被抹除的腥气。
推开门,他看到了一副宛如地狱油画的景象。
尸体七横八竖堆成小山,汇聚出的血泊正在向四周漫延,安格斯特拉姿态乖巧的坐在上面。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糕点盒,从里面拿起一块国王饼。在尸堆旁,还扔着好几个空掉的糕点盒和几瓶可乐。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琴酒认出这是dgse的一个情报员,他低垂着头,嘴里源源不断地吐露着情报。
琴酒没有留心去听,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法国还有另一个目的:检测安格斯特拉是否被那只老鼠带坏了。
虽然他相信安格斯特拉——即使没亲眼看到他扬骨灰,他都可以确定这个小疯子不会傻乎乎跑去阳光下——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这也是为了安格斯特拉以后免受争议。
安格斯特拉眼底青黑,那只握着国王饼的手通红肿胀,像是遭受过无数次暴力捶打。
他吃得脸颊鼓起,像一只拿嘴巴屯粮的仓鼠。
不断有点心的碎屑从他嘴边落下,但他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即使嘴都装不下了,他仍然拼命往里塞。
这根本不是在享用美食,更像一场自我折磨。
琴酒走过去,他的鞋子踩过血泊,他随手从尸堆旁拿起一瓶可乐,拧开盖子递给安格斯特拉。
安格斯特拉把点心盒放在膝盖上,伸手接过可乐瓶,奇迹般地将嘴里的那些点心全部咽下去,又咕嘟咕嘟喝了近半瓶可乐。
“谢谢你,琴酒。”他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到思维看似完全正常的安格斯特拉,琴酒没有像过去拷问可疑人物那样掏出枪,只是扫了一眼他身下的尸堆。
“没必要把他们弄成这幅样子。”
——更没必要,为个老鼠把自己弄成这种样子。
琴酒没有把后一句话说出来,他只是注视着面前这个小疯子,这次他没拿枪去敲他的脑袋或捅他的脸作为训诫。
“有必要。”
安格斯特拉眉头紧缩,圆润的脸皱成一团。
“就是他们远程控制炸弹弄坏了我的房子啊,我非常不开心……”
……
一道刺眼的光从面前晃过,将琴酒的思绪从去年四月拉回到现在。
安格斯特拉七岁进入组织,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两个未成年成员之一,他理解这个小疯子到底有多厉害,但有时他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就像他不懂那位先生在想什么一样。
他真的没发现吗?
在那相处的几个月里,他真的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吗?
没有人可以永远欺骗另一个人,除非被骗的那个……
保时捷驶离大桥,西多摩市就在眼前。
看着夜色里也格外醒目的双塔摩天大楼,琴酒抬手扶了下帽檐,再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既然您选定安格斯特拉为您的继承人,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是否要对他的手下进行再次审核?——gin
】
【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真是麻烦的小鬼。”
琴酒低声呢喃了一句,他手机屏幕的亮光再次熄灭。
————
直到黑色保时捷彻底消失在眼前,降谷零才从窗边离开。
他重新打开灯,坐回到沙发上,他手边的矮桌上是一本日语版《小王子》。
从在安格斯特拉书房见到那个相框后,他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购买了这本他过去曾经读过的儿童读物,打算从头再读一遍。
想到因不明原因出现在别墅附近的琴酒,降谷零沉思片刻,拿出手机给安格斯特拉发邮件。
他没有明说琴酒出现在附近,而是询问任务。
【任务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安室透低下头,注视着收件人的地址,目光温柔无比。
明明只离开了一天多,他却觉得安格斯特拉像是走了一个多月甚至是更久,他真的非常想念他。
【……我在别墅附近看到了琴酒的车,这几天米花有什么任务吗?——bourbon】
降谷零写完邮件,点击发送。
不到几分钟,安格斯特拉的回信就过来了。
【任务完成,我们明天就能回来。苏格兰被炸弹炸伤,视觉和听觉受到一定影响,得麻烦你来车站接我们。他没有大碍,我还砍了四个熊掌想给他补身体,我们一起吃,也得给莱伊送一份……】
看到前半段,安室透嘴角上扬,看到后半段,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可以下毒吗?不过分,就是稍微放一点点氢氧化钠或是氰化钾进去……
【……最近米花没任务,琴酒可能只是路过而已。你不要害怕,我马上就回来了。——angostura】
降谷零见到邮件最后安格斯特拉在安慰他,锁屏后放下手机。
安格斯特拉果然不会对他们随便起疑。
就是他真的很好奇,琴酒到这附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