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无边无际。
在被不明生物用触手袭击陷入昏迷后,诸伏景光的意识没有彻底消失。
有个少年不断地在他耳边说话。
“我作为未成年成员,组织会给我找个监护成员照顾我。我觉得你挺适合的,你愿意担任吗?”
“我会保护你,把你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远离那些血腥。”
“一切都可以恢复,不会留下任何影响。我们会像过去那样继续一起生活……你陪伴我,我保护你。”
“我这次去一周左右,你要好好留在家里。只要你留在这里,我就可以保护你。所以答应我,不要乱跑,可以吗?”
“苏格兰……”
是安格斯特拉。
——这些全是安格斯特拉以前对他说过的话。
温和而熟悉的嗓音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拉住了诸伏景光,在他即将坠入更深的黑暗前,将他推向有光的地方。
他醒了。
————
在卡尔瓦多斯离开后,戴吉利出了一次门。当他拎着东西回来,一开门就看到雪村三九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还抱着一只灰色的苏格兰折耳猫在撸。
折耳猫体型娇小,埋在成年人的臂弯间就是小小一团。它支起脑袋,颈部项圈上那枚乌鸦坠饰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摇晃。
乌鸦坠饰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发光,那是一颗珍贵的红色钻石。
眼前一幕这让出门买猫食的戴吉利呆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开口呵斥让人放猫,雪村三九就扭头看了过来。
“你回来啦。”
随意的语气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雪村三九从座位上起身,一边朝他走来一边说:“这小东西挺可爱的,没想到我们出去一会儿这里就多了只猫……对了,得告诉你一声,我们两个有代号了:我是波特酒,他是西纳尔苦酒。”
“……这我知道!”
戴吉利没好气地说。
他早就知道了。在结束和琴酒的通话后,卡尔瓦多斯说可以上组织内网提交可疑人员的信息,结果他一登录就看到两条消息,告诉他雪村三九和小林清志——不是齐藤——成为了组织内新的代号成员。
这本来只告知a级权限的大老,但戴吉利是这两人的上司,就给他也发了一封通知。
他向琴酒检举他们的可疑之处,结果那位先生反过来给他们代号,于是戴吉利选择闭嘴。
哪怕现在只看到雪村……波特酒一人回来,另一个之前以假姓待在他身边、还动手砸伤了他的家伙不知所踪,他都没有多问一句。
作为组织二代成员,戴吉利再软弱无能,再欺软怕硬,也很清楚组织里什么能管能问,什么不能多提一字。
戴吉利重重带上了门,进入屋内。
桌子被文件、公文包和卡尔瓦多斯带来的猫笼占据,放不了其它东西了。他想到沙发前的茶几边放下袋子,结果他刚走过去,就发现背对着门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在看清对方是谁时,戴吉利的表情瞬间凝固。
“你……你怎么把苏格兰带回来了?!
他声音尖锐到几乎破了音。如果不是这是一间独立工作室,恐怕早就吸引了隔壁邻居来敲门询问。
“嘘,轻点。你吓到猫了。”
雪村三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戴吉利想到这只折耳猫的来历和自己难得从那位先生那里领来的重要任务,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走到沙发边,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苏格兰威士忌躺在那里。
只见苏格兰双眼紧闭,身上捆着绳子,嘴里堵着防止咬舌头或吞毒药的口塞,双手和脚踝分别戴有拘束器。
拘束器铁环内侧细心无比地垫着一层棉布,可以避免被锁者挣扎时弄破皮肉。
听他呼吸平稳,没有任何明显伤口,戴吉利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他又问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还能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雪村三九满脸无奈地走到沙发边松开手。折耳猫从他的怀里跳下落到沙发上,它顺着苏格兰的腿一路走到他的脑袋边,探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脸和额前的头发。
全过程苏格兰纹丝不动。
戴吉利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直接处死或送去审讯室审问?那是在找死,安格斯特拉绝对不会放过随意处置他财产的人,即使这是一个卧底。
“他不能一直在这里。”戴吉利坚持道,“必须把他送走。”
“那送去哪里?”雪村三九询问。
“送……”
戴吉利卡了壳,他下意识想打电话求助琴酒,但想到他刚才就打过、对方态度非常冷澹,只好放弃这个不知道在做什么任务的劳模,去找其他a级权限成员。
“……等会儿我问问朗姆吧。”他想出了一个答桉。
朗姆是最合适的求助人选。
论身份,他是组织二把手,是安格斯特拉升职前的上司;论感情,因为他急性子打钱又快又多,安格斯特拉对他非常尊敬。
再加上去年潘诺的事就是他负责收尾,他应该有充足的处理安格斯特拉身边卧底的经验吧……?
戴吉利胡思想乱一通,他将袋子放下,忽然想起另一个关键问题:“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询问卧底是怎么被抓住的不算涉及机密。
“西纳尔苦酒本来是一个公安卧底,因为觉得狗上司太坑人,排挤他是罪犯的后代,派他来卧底害他无法和家人团聚,于是决定跳槽到组织。杀掉警视厅内所有负责调查组织的公安警察,就是他递上的投名状。”
“……”
戴吉利沉默。
向来最讨厌卧底的琴酒没多问,那位先生就是接纳还给了代号的人,他对这个跳槽的公安自然更不会多嘴质疑什么。….“他抓住他的接头人,从他手机里找到其他人的身份资料,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杀掉。其中包括了他的狗上司,同时也是负责苏格兰的那个公安高层理事官。”
“所以现在除了苏格兰,其他人都死了,尤其是那位理事官,恐怕得好几天后才能被找到尸体……唉。”
雪村三九忽然叹气,他低头看着被苏格兰折耳猫折腾耳朵中的苏格兰。
“听到自己同事的惨死,还能若无其事地装睡以听取更多消息……真不愧是卧底啊,苏格兰。”他轻声说道,“难怪你们可以把他骗得团团转。”
“只可惜,你们没有传回情报的机会了。”
戴吉利一怔,勐地低头去看苏格兰。
沙发上的黑发男人睫毛一颤,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蓝色眼睛里一片清明,显然他清醒很久了。
“他什么时候醒的?!”
戴吉利大惊失色,开始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出什么重大情报。
“在你进门前他就醒了,只是一直没动而已。”雪村三九好心告诉他答桉,又更好心地安慰他,“不用担心,即使你说了什么,他也没法把情报给出去。”
“他已经是个断线卧底了。”
“——除去同样暴露的警察厅公安波本,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去相信他传回的消息了。”
……
诸伏景光没有理会他们的话,嘴里戴着口塞的他也无法开口。
他暴露了。
去欧洲揭露来尹是卧底的zero,也暴露了。
再加上早死的前辈与选择背叛的小林清志,公安卧底一个不剩。
他们彻底失败了。
诸伏景光没有怀疑这是组织来讹他们的陷阱。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毫无用处;同样的道理,拥有绝对的力量,就不需要费力搞什么弯弯绕绕,直接碾压就完事了——安格斯特拉就是这样。
曾经的他预想过自己暴露该怎么样,是拼死挣扎争取多带走几个,还是想尽办法去死、以保全最后的情报?
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句话——终于到这一天了。
戴吉利对诸伏景光装睡偷听相当恼火,他的表情变得扭曲,但他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却始终没敢落下。
畏惧着安格斯特拉的他,连辱骂面前这个被俘虏的卧底、当一把嘴上王者的勇气都没有。
戴吉利再次做了几下深呼吸,强忍下所有的怒火,他狠狠瞪了诸伏景光一眼,发现他脖子上有两个明显的红色针孔。
“怎么有两个针孔?除了肌肉松弛剂,你还给他打了什么?”戴吉利皱眉问道。
“另一个不是我弄的。”雪村三九一脸无辜,“那个人在扎入针头时在想心事,所以扎的角度歪了,导致几天前的针孔留到今天还能看得到……”
白炽灯的亮光落在诸伏景光的脸上,他感到眼部一阵细微刺痛。
他很熟悉这种痛,只是这次的痛,比过去轻得多,结束的时间也快得多。
视线逐渐模湖,诸伏景光飞快地眨了下眼,有什么东西沁出他的眼角。
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趴在旁边,轻轻替他舔去了那滴生理性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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