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房里安静得很,墙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深夜11点了,但是我却一点困意也没有。躺在床上,盯着电视上的新闻播放。
我在宿舍里过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枯燥日子,看电视,浏览网站,看小说,然后吃饭睡觉,虽然难熬,但是至少还能过下去,在这里的一个小时我都觉得是煎熬,因为我知道有个摄像头正在观察我,而我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着的感受。
没有手机,和任何人都无法联络,我不知道我的父母今晚是否会给我电话,但是我却很想给他们电话,告诉他们我的近况,他们知道我明天离开这里回家,今晚应该会拨打我的电话询问近况。
除了电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无聊,我有时候会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看着外面的走廊,虽然视线有限,但是总比眼睛一直局限在这四面无窗的房间里要好得多。
打发时间的乐趣似乎并不多。
几个小时里,只有两三个身着防护服走动的工作人员,除此之外,我看不见任何跟我一样隔离的人。不巧的是,房门的玻璃窗对着对面的墙壁,我观察到每个隔离病房的房门都是面对着墙壁,都是岔开着交错,所以我看不见一样和我朝着走廊外面张望的人,虽然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应该有很多人在这里,因为预约名单都有人数上限,明天怎么的也要两部30座以上的车离开这里。
我又回到了病床上,盯着正在播放的电视,我其实还是非常担心在于山隧道外十几公里外的疫情爆发,我看见画面上出现了那个美女记者。她穿着雨衣,场景直播中不是她经常站着的熟悉的隧道口上,她每次直播现场的时候总是站着的地方。那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于山隧道下方,近距离的看到于山收费站的情况,已经隔离区和隔离网的各种状况。
但是今天出现在画面上的她,正在企图登陆一辆直升飞机,从背景上看,应该是于山隧道内侧,三山市的进口方向。
“现在雨很大。。。我们登上了cm联合作战的直升飞机,这里噪声特别大,我必须带上这个耳塞。。。天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大雨和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中,她连续说了几个句子,但是都听不清,直到他们狼狈的攀爬上了直升飞机里,摄像师稳坐后,舱门关闭,声音和画面才回复了一点正常。
她在镜头前捋着她被雨水和螺旋桨乱流弄乱的头发。
“我们将要前往于山段10公里处左右的缓冲区,据最新消息,于山隧道15公里y24路段爆发了疫情,我们能去的地方只能进入缓冲区,大批的难民沿着于山高速涌入隧道隔离区附近,形势非常严峻。。。好了,我们准备出发了。”
直升飞机缓缓攀升,然后朝着隧道于山高速方向南下:“因为大雨天气,今天能见度较差,但是大家能看见封锁区的难民人数,估计已经达到2千人。。。”
晃动的镜头和低空飞行的直升飞机给力的给了一个长镜头。
我不禁感叹:天啊。。。怎么那么多人!
只见隧道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一直延续到于山高速看不见的尽头。
“现在仍有大批的难民赶过来,不过据之前公布的消息,三山市政府正在着手准备安排第一批安置点500人进入三山市,只是市区内安置点环境和物资正在筹备,预计需要等1-2天的缓冲期。。。大家看,前方有灯光的那一片就是我们的安置点。”
我真的特别佩服古曼莉,她很有勇气,这个时候进入疫情爆发附近的地方应该没有任何敢去了吧。我听说河门的消息越来越少,是因为大部分的记者全部撤离,当然也包括了前期新闻报道的记者进入后下落不明的情况。
画面的摄像师似乎在和边上穿着制服的士兵说着什么,镜头晃动得有点晕,几分钟后摄像师大哥递给了古曼莉一个电话,她的态度是疑惑的看着镜头,她的眼神好像再说: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是直播。
也许是摄像师大哥对她说了什么,她伸手接过了电话,然后镜头切换成了直升飞机舱里的晃动情况。从闪回的几个画面,可以看出她焦虑的接了电话。
我想,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人认为她不够专业吧,我只是猜测这个电话,为什么一定要在直播的时候接,而且没有中断直播,那么一定是什么重要电话了,或者是个重要的消息,有可能关于于山隧道y24路段爆发的疫情最新情况。
但是我的猜测也许不对,她挂完电话后,只是让摄像师切换俯视镜头,镜头里长长的高速公路上,静止不动的头尾相连的各种汽车,徒步朝着于山隧道方向涌动的人群。
“我是特约记者古曼莉,我们能够抵达的区域是于山路y28路段的缓冲区,稍后将为大家带来最新情况。”
画面切回了新闻主播的直播室,主持人表示了对于山高速路段y24疫情爆发的担忧,同时也对三山市古市长采取的难民松口政策感到担心:
“正如我们前方记者古曼莉说的一样,有可靠消息显示,目前三山市政府正在计划让隧道口外的第一批安置点的500位来自河门和耦水以及相邻县市的难民进入三山市,从前天三山市警察局和cm联合指挥厅传来的消息,部分无视法令破坏电网进入三山的个别难民,打劫了溪岸路的部分的已关闭的超市和便利店,甚至有居民报警部分难民企图强行入室行窃并且威胁,甚至爆发出流血伤亡事件,针对这样的治安刑事事件,我们特别邀请了。。。”
我抬眼看了一下电子钟,凌晨12点。
外面现在应该是倾盆大雨了吧,现在每下一场雨,气温应该就会越来越低了,我这里感受不到寒冷的温度,隔离房里的温度调节让房间里非常的温暖,空气中也没有太多消毒水的味道,唯一有味道的只有这床干净洁白的床具,它散发出刺鼻的消毒水味。
我关掉了电视,关掉了电灯,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当中,漆黑的中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线传来,那就是隔离病房的房门上的那块小玻璃,那道光就像从走廊照进漆黑的房间一样,弥漫着一种救赎的味道,当明天打开这扇的门的时候,我就能回家了。
我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难民的脸孔,那些肮脏疲倦的脸孔,他们站在雨中举着牌子,高喊着口号,他们无助的希望通过呐喊让他们听见呼唤,开门放人。
但是,这毕竟不是地震海啸,不是任何可怕的袭击,人们会同情和关心他们,是因为他们所遭遇的灾难不会威胁到他们的生活,而这次不一样了。三山市里的无论任何一个居民,有着永久户口或者暂住于此的外来人口,在面对隔离的难民前,他们集体失声。
只有少数像古曼莉这样的人,还在奋起着为这些难民呼喊,及时希望渺茫,总还有一点希望。
我想她做到了一点,如果正如她所说了,她不断拍摄难民的现场和不断的呼吁,似乎让三山市政府松了口,允许难民安置点500人进入三山市,但是情况还不明了,因为安置这些人,就需要更多的社会资源。
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不知不觉我已经进入了梦乡,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冰冷的橡皮手套拍醒,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全副武装的三叶草员工已经在我的房间里,他们似乎准备开始清理,迎接下一波的预约申请的难民。
我睡眼惺忪的瞄了一下电子钟,早上8点半,他们比预期的时间更早的叫我起来。
“44号,你可以走了,穿过隔离区会有人带你去换衣服和拿你的东西。”口罩里的声音说到。
“额,那我是安全的是吗?”我想从他的嘴里听到肯定的话,他们谁也没有给我任何单据或者化验的报告。
“是的,你暂时安全。”他回答。
我沿着他们规定的路线找到了的衣服还有背包和行李,我拿到手机的第一时间开机,看到了几条未接来电,是来自我的父母。
“爸妈,我可以走了,今天就回去,疾控中心还没有通知我几点走。”我激动的给我的父母报告我的行踪,我怕他们担心。
电话那头的二老非常的开心,他们的喜悦就像离家一年的儿子春节终于要回去了一样。他们说要给我准备好一桌好菜,回来好好的补补身子,妈会特地出去买菜,买很多我喜欢吃的。然后整理屋子和我的房间,开心的等我回来。
“拿好东西后清点一下,然后签个名,之后到1楼的接待大厅,把我这张单子交给他们,他们会安排你出岛的时间和车辆,记得对号上车。”
说完,他把一张单子和我的44号的牌子用订书机装订在一起,然后再上面盖了一个三叶草的章。
“我说,暂时还没有人感染尸菌吧。”我接过这个单子的时候好奇的问了一下。
他用面罩下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目前没有。
他这样说让我觉得轻松,至少这个疾控中心看上去很安全,我走步行梯到了一楼,大厅里人来人往,穿行不息,都是穿着三叶草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看上去,比我刚过来的时候忙多了。我能看出他们在搬东西,或者在撤离部分东西,但是看不出他们准备弄到哪里去。
我在前台递上了我的单子,她核对了一下单子和我的身份证,还有对比我本人英俊的外表后,给了我一张二维码,让我贴在身份证上。
“不要丢掉,到时候上车的话出示身份证和二维码,上面有些你是1号车25号位置,记得对好入座,时间是在早上9点30分发车,你现在可以过去了,记得,不要随便乱走,错过了你要重新预约,知道吗?”
我清楚的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她手指的出口走出,穿过一个走廊,经过一道安检门后,我站在了三叶草疾控中心的楼后停车场,这里早已经倾盆大雨,天空的乌云几乎都快贴近地面了,我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被雨幕遮帘的停车场,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这个广场上停着两架直升飞机的身影,一架正在雨中绑定集装箱物资,准备从这里拉走,另一架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另一头两架35座的大巴车停在一头,他们的前面临时架起了蓝色的遮雨棚,棚内站着排队有序等候上车的人,我想,我应该朝着那里走去。
我没有带雨伞,大雨的清晨让空气显得更加的冰冷透骨,我每呼出一口气,都会凝结成一团白色的气雾,三山的冬天虽然不下雪,但是几度的温度还是要人命的。
疾控中心的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真是天差地别啊。
我后悔自己没有多穿几件衣服,我捂紧了我的黑色夹克,还好它连着一顶帽子,双手插进口袋里,我拉着行李箱准备奔跑一小段距离到达蓝色的遮雨棚。
这一小段早已经把我的身上淋湿了,庆幸的是,我的这件黑色连帽价格,似乎有点隔雨的作用,这一段小跑,雨水至少没有浸透到夹克下,我捂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cm联合队查看了的证件后,确认我是排在1号车的前方,他们警惕的看着周边,一边不时的用对讲机交流着信息,一边在雨棚附近拉起了隔离带。
我排在人群的后面,我看了一眼我的队伍,20来个人,他们提着行李或者背着书包,大多都是年轻人,也有带着小孩一起预约离开的,他们静静的等着,偶尔交流几句,但是大多是用眼睛看着那两架直升飞机的方向。他们可能心里正在默默的猜测这两架直升飞机的用途,以及他们要去哪。
“多穿点衣服,这两天降温了。”前方的大叔从他泛着雾气的眼镜里看着我:“感冒就不好了,一旦发烧,即使没有什么事情,大家也会认为你是麻烦的,我听离开的人说,离开隧道后,中间还要过几道关卡才能真正出去。”
“谢谢,我出来忘记多带衣服,我以为只要离开就可以了,没有想那么多。”我弄着自己潮湿的头发。
“听说多交点钱是可以坐直升飞机走的。”大叔望着直升飞机的方向说。
我也跟着看过去:“他们不是在装货吗,看上去像是仪器设备,这里估计要搬离吧。”
“装货也能载几个人啊,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钱搞不定的,我想他们在做两手准备吧,你还不知道,三山市最近一个星期已经撤离了大部分部队和关键的设备了。”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瘦嘎嘎的戴着眼镜的大叔,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总是喜欢道听途说或者吹吹牛皮显示自己的经历与众不同。“小伙,你是要去哪?回哪?”大叔突然调转话题。
“回海上市。”我回答。
“海上市好啊,大城市,我打算回泉水老家村里。没想到回家一趟,现在也得交钱啊。”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抱怨。
他指的是三叶草的隔离套餐费吧。
“昨天新闻你看了吗?我想形势不乐观啊。。。”他说:“几个人就把河门市给弄成了死城,谁现在也不敢进去了,难民被堵在门口,那可是几千人啊,后面还爆发疫情。。。我跟你说。。。”他压低了声音,但是我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雨声打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声音,除了我们两个,谁也听不见。
“今天出不去。。。就别想走了。你想想,难民进不来,难民队伍后面如果有疫情爆发,那不就是像一根炸弹,背后火线被点着了,烧到头就炸了。”
“现在不就是封住了隧道口不让他们进来吗?”我反问。
他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小伙子,这个疾病没有你想的简单啊,人都可以变成鬼,不是单靠空气传播那么简单。”
我在细想这他的话,算是同意他的观点,但此刻其实我更在乎的是什么时候上车,我的嘴唇不断的哆嗦着,两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冰凉又潮湿,大脑有几处空白在这位大叔和我说话的空档里,被冻傻了。八壹中文網
大叔还想跟我聊什么打发这段无聊的排队等候空档,扩音器的杂音突然尖锐的响了一声,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这个拿着扩音器,从两队人马中间走到两车中间的空地上,他举起麦克风,用充满底气的浑厚的声音说到:
“各位市民,现在收好你们的手机,听好我说的话,我说话的当中,不想看到有人低头看手机或者接电话,被我发现,就别想离开三山,记住了吗?“
他说完后拿着手机的都默默的收起来。
“各位市民,我是三山cm联合清理队s24队的队长,你们可能对近日新闻描述的联合清理队有点陌生,是的,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三山鼓楼警察局的大队长,我们都有两个身份,在维护这场疫情时,我们是同一个身份,cm联合清理队员。所以,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车子9点30分准时发车,1号车前往海上市,2号车前往泉水市。现在还有几分钟,我给各位讲讲上车的规则。离开三山市的车子随时接受监控,上车时请按照自己的对应位置入座,中途不准下车,车上严禁吸烟和吃东西。上厕所我们会停靠在指定的地方,指定的范围内,这个范围也是被隔离和监控,如果有特殊危急情况的话,我们车子将原路返回或者根据情况判定路程,如果车上有发生抢夺司机方向盘等恶性的事件,根据最新的政策,我们可以随时开枪。“
开枪这句话通过扩音器出来后,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嘻嘻的笑出来,也许以为是开玩笑想要恐吓一下,但是因为也不可能有上面的行为,所以人群里虽然有窸窣几声外,很快又恢复了沉默。
“现在,排队上车,车上不允许有任何行李存在,上车前把行李放在行李箱,中途不开行李后备箱,随身物品可以放在随身携带的包里,身份证和三叶草的隔离合格卡记得随身携带,记住。好了,现在上车。”
两架车的车门打开,cm也同时协助了行李后备箱的开启和安置行李,人群开始慢慢的上车。
我前面的大叔也不在交谈了,他探头看着队伍慢慢消化,我想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归家心切。
我放好行李后上车,只见驾驶员也身着cm的制服,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每个上车的人,我的位置就在1号车25的位置。那是个靠窗的位置。
这的确是一辆35座的车,车身上喷绘着三山旅游客运公司的标志,这几部车应该都是从旅行社征用过来的,我的这部车上坐满了33个人,主驾驶一个司机和副驾驶坐一个cm联合队的队员,刚好35个人。
车子启动,但是没有开动,也许司机正在等待出发的指令,大约5分钟后,车子终于开动了。
我朝前看去,我们1号车,正好跟紧着2号车的车尾移动。
拐过封锁区域,三叶草停车场的闸门开启,2号车右拐开上了马路,我们也紧跟着右拐。
我拿出手机,同时对两个人发出了消息,一个是我的父亲的手机号,一个是前辈小明的手机。
“我上车了,准备离开三山市。”
我发给了父母这条信息,然后复制黏贴发给了小明。
几分钟后我收到了父母的简短回复:“路上小心,我们在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