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死牢。
夙长卿抱着腿坐在牢里的木板床,神情颓然,早就没有先前的意气风发。
隐约听到丝丝动静,乍一抬头,夙长卿就见到夙戎安静的站在牢外,夙长卿心惊了一下,转瞬他才冷静下来,“夙戎,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看你。”
夙戎面无表情的道:“你说你手上证据证明父王的死是君上下手的,那些证据呢?”
闻言,夙长卿顿时警惕起来,他厉声喝道:“夙戎,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想把那些证据拿到手之后就都销毁?”
“如果你真的敢这样做的话,你对得起死去的父王吗!?”
“你慌什么?”
夙戎抬眸,他语气平静的道:“夙长卿,你在慌什么?”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直到靠近牢狱的小门,夙戎才停下来,他神情清冷的望着夙长卿,“且不说,父王的死究竟是不是君上下的手,但如今,你有证据却不肯交出来,你让我如何信你?”
“父王不仅仅是你的父王,他也是我的父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夙戎。”
夙长卿突然喊了他一声,沉默片刻,他闭了闭眸,又睁开,语气艰涩的道:“夙戎,我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你?”
夙戎并没有说话,他神情冷静的望着他。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夙戎向来重情重义,极为看重承诺,若他做不到的事情,自然就不会答应。
对于他的品性,夙长卿也是知道的。
“好。”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夙长卿终究还是答应了:“我可以把证据交给你,但是,夙戎,当初我把证据一分为二,各自藏在别的地方,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是我信不过夙璟,所以,我只能将一半的证据交给你,你就看在父王的份上,为父王讨回一个公道!”
夙戎道:“另一半呢?”
“除非你能救我出去,若不然,我是绝对不会将全部的证据都交给你的。”
相信是相信,但夙长卿并不愿意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出去。
夙璟口口声声的说是要查出他父王的死,可恨,这一切不过就是他在做戏罢了!
忽而,夙长卿冷哼一声:“夙戎,看在都是亲兄弟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别太相信夙璟的话,若不然,最终你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就不必你费心了。”
夙戎道:“证据。”
夙长卿道:“在我的书房。”
“好。”
夙戎并未再说些别的话,他目光深深的看了夙长卿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夙戎将军。”
肖厉抱着剑靠在墙壁上,见着夙戎出来,他便迎了上去,“不知夙戎将军是要出宫,还是要去见君上?”
“出宫。”
既然夙长卿说了,证据就在卿王府,那夙戎自然就是要跑一趟的。
如今夜已深,他也不便打扰君上和君娘娘。
闻言,肖厉垂首道:“既然夙戎将军是要出宫,那肖厉就先回去回禀君上。”
“嗯。”
夙戎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宫门那边的方向走去。
若是再晚上一些,怕是宫门都要落锁了。
出了宫门后,夙戎便直接去了卿王府。
虽说夙长卿被关押起来,但夙璟并没有动他的卿王府,不过,府里的那些奴婢侍卫全都已经撤走了。
如今,卿王府荒凉得到处都长满了野草,无人打扫,处处都是尘埃。
当初的卿王府有多热闹,眼下的卿王府就该有多落魄,不过这一切,都是夙长卿自己讨来的,怨不得旁人。
来到卿王府之后,夙戎并没有直接从正门里走进去,而是直接翻墙。
夙戎也算是来过几次卿王府,对于王府里面的布局还算是熟悉,他记得夙长卿的书房所在,便一路寻了过去。
所幸,夙长卿的书房并不显得凌乱。
夙戎走进去之后,随手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书房里摆着的都是些古籍,案桌上还摆放着沾着墨水的宣纸。
夙长卿只跟夙戎说过,证据就在他的书房里,但具体在哪里,却又没有直接说出来。
于是,夙戎便将整个书房都翻找了一遍,最终,却就找到了他一直都想找到的檀木盒子......
檀木盒子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擦得干净,甚至,还用绸布包裹了起来。
夙戎抬头看了看夜色,也没有再发现别的可疑的东西,他就带着檀木盒子回了戎王府。
-
第二日。
正值卯时,夙戎进宫上朝,还把昨日从卿王府找到的檀木盒子一并带上。
夙璟正好也有别的事情想交代给夙戎,便在下朝之后,他让夙戎去了御书房。
“这就是夙长卿所说的一半证据。”
夙戎将檀木盒子摆在桌面上,也就昨日回去后,他将檀木盒子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其实就是曼陀毒。
装着的曼陀毒的分量并不多,很显然,是已经被用过了。
想必,当初,夙长卿就是凭借此物来认定,对父王下手的就是君上。
因为,曼陀毒,只有君上才有的。
“曼陀毒?”
夙璟将檀木盒子打开,忽而冷笑道:“一半的证据?”
“夙长卿他可真的是防得厉害,但他可曾有想过?若孤真的下定决定要杀了他,就算他把证据藏起来,那又如何?终归是没有能出现的那一日。”
“孤让他拿着证据来跟孤亲自对峙,他又不肯,你说——”
夙璟闭了闭眸,又睁开,冷冷的道:“夙长卿他究竟都在想着些什么?”
如今的夙长卿就像是撞入了死胡同,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心认定了,连查都不肯查。
这当真是以前那个性格温和的卿王爷?
“孤究竟是哪儿亏待了他?”
夙璟揉了揉眉心,就算他如今也想查到皇叔的死因,查起来也是艰难,毕竟,皇叔都已经离世这么久了,又没什么突破口能够让他去查。
这两日,夙璟也是忙得很。
“君上息怒。”
夙戎缓缓的道:“当年之事,臣也是能打听一番的,若父王果真是因曼陀毒而亡,那臣自当为父王讨回个公道,只不过......”
夙戎忽而,抬眸直直的望着夙璟,道:“还请君上告知,当年君上可有将曼陀毒交于旁人?”
“交于旁人?”
闻言,夙璟不禁陷入沉思。
曼陀毒确实是由他来保管,就连解药,他的手上都有,只不过,他似乎不曾有将曼陀毒交代过给任何人。
“在孤的印象中,并未有交给任何人,不过......”
夙璟突然想到,“孤可以带你去看看孤藏着曼陀毒的地方。”
其实在御书房的墙壁背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密室,而那里面,就是藏着曼陀毒。
夙戎随着夙璟的脚步走进去,他道:“君上,这个密室只有君上知道么?”
“不是。”
夙璟想了想道:“还有在幼时侍奉着孤的奶娘,不过,孤的奶娘早就已经离世多年了,那是,皇叔可还在世......”
夙戎忽而冷不丁的道:“若君上的奶娘将此秘密告知旁人呢?”
也不排除会有这个可能。
君上的密室,摆放着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毒药,最早时,这些毒药都是用来控制死士的。
而曼陀毒正是其中的一种。
只有被君上培养的死士,才能用上曼陀毒,曼陀毒算是慢性毒药,不过立刻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却是会慢慢的,一点点的侵蚀着他们的寿命,若是没有服下定期的解药,那他们就会慢慢的衰老,直至死亡。
“孤不知。”
夙璟揉了揉眉心,神情郑重的道:“或许真的是孤大意了,不过,孤会顺着你的猜测,去查一下当初究竟是不是奶娘把这个秘密给泄露出去了。”
正说话间,夙璟和夙戎将摆放在密室里的毒药分量全都看了一遍,果真发现,其中曼陀毒的分量变少了。
所有的毒的分量都是有案底的,就连进出都是有记录的。
偏偏,曼陀毒的分量变少了,可在记录上却是空白的。
究竟是谁,能够在进入御书房却没有被发现?
甚至......
他连密室都能悄无声徐的进去了。
夙璟瞬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苦笑:“没想到,竟真的是孤这边出了差错,若皇叔真的因孤的疏忽而死,那孤还真的不能全怪夙长卿......”
“君上,臣也会尽力去查。”
夙戎语气淡淡的道。
就连君上都不知情,那也着实不能将全部过错都推到君上的身上去,但很可惜,夙戎知道,就算他将今日的所有全都告知夙长卿,夙长卿也是不会相信的。
“臣也会去跟夙长卿要到另一半的证据。”
夙戎又道,他有种预感,也许,在夙长卿手中的那另一半的证据会是找到真相的突破口。
只是夙长卿向来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对于别的说辞,统统都不相信。
“孤明白。”
夙璟深深的叹了口气,“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孤会想办法的。”
夙戎:“多谢君上。”
说完这事,夙璟瞬间就想起了前去鲁国一事,他也是因着这事,才想着把夙戎给叫到御书房的。
“对了,孤还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办。”
夙戎怔了怔,顿时就反应过来,他垂首道:“不知是君上所说的是何事?”
“鲁国君上大肆张扬娶妻一事。”
夙璟慢慢的道:“孤本是打算跟安安一起同去鲁国,却不知......”
说到这,夙璟的唇角忽而有了一丝浅笑,他眸光温柔的道:“安安如今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身娇体弱的,她自是不能出远门,孤也不想离开她太久,所以,孤便想着让你代替孤去鲁国。”
夙戎一时没说话。
原来当日见到的穆姑娘已经有了君上的骨肉。
夙戎的神情顿了顿,片刻后他才冷静的道:“臣恭喜君上,既然君上不便,臣自当代劳。”
“鲁国的喜宴就在半个月后,再过几日,孤派肖厉与你同行,皇叔的事,孤不会不管,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夙璟心里想了想,又叮嘱了一番:“不过,鲁国不似夙国,鲁国君上向来生性多疑,如今又要大肆张扬办喜宴,不知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
“一旦抵达鲁国,凡事都要注意小心,待鲁国的事情一了,你便要尽早回京。”
夙戎垂首应道:“请君上放心,臣明白。”
“嗯。”
夙璟颔首。
说完,夙璟本是打算处理桌案上的一沓奏折,可见夙戎却还在,于是,夙璟便道:“若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
夙戎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御书房。
殊不知,待夙戎出来之后,迎面却见到了穆安安。
想起方才君上所说的话和君上眸间温柔的神色,夙戎突然就停下脚步,他抬眸望向穆安安,语气稍稍放缓了些许,他道:“臣见过君娘娘,还有,臣恭喜君娘娘。”
穆安安:“?”
嗯?
夙戎将军要恭喜她什么?
可穆安安刚想开口问他的时候,却又见到夙戎将军跟她已经擦肩而过了。
穆安安:“......”
见着夙戎将军渐行渐远的背影,穆安安不禁觉得有些茫然,她怎么觉得今天的夙戎将军有些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太累了?
想不清楚。
不过,穆安安这会儿过来御书房可是要给夙璟送早膳的,她昨日临睡前,就有跟夙璟提过的。
这不,她刚睡醒没多久,就过来御书房兑现承诺了。
穆安安拎着食盒,悄悄的走进来,一见着埋首于案桌前的夙璟,她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夙璟,夙璟,你快猜猜我今日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
“安安,过来。”
一听到动静,夙璟就知道是他的小姑娘过来找他了。
夙璟脸上的神色都变得柔和,他将手上的奏折合上,摆放在另一边:“孤可不知安安给孤带来什么好吃的。”
“有你最喜欢吃的糕点!”
穆安安快步的走到夙璟的身边,还没有把食盒放下来呢,夙璟就已经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了,他目光柔和的望着他,语气温和的道:“那就辛苦安安了。”
“我可是一点都不辛苦。”
穆安安将食盒放在桌面,她笑嘻嘻的把食盒打开,边说着:“你的早膳可是御膳房的御厨亲自准备的,我不过就是跑个腿罢了,更何况……”
“给你送早膳,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夙璟眸色的温柔渐深,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慢慢的道:“可是孤会觉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