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子的寿宴,邀请的人不算太多,不是整岁的寿宴,江老爷子也不想太高调,来的只有一些亲近好友和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
早在几天之前,江怀安就已经将要介绍孙媳妇的消息放了出去,也是因此,今天来的人,给江老爷子祝寿倒是其次,更想亲眼目睹一次八年前才认祖归宗的江洲暮,以及还没来得及给别人机会就已经占据了江氏总裁夫人位置的女人。
进了室内,顾朝夕便脱掉了身上的外套,佣人上前接过。
寿宴还未开始,江洲暮带着顾朝夕先去单独给江老爷子问好。
江老爷子正在书房,江洲暮与顾朝夕进去时,正戴着老花镜看一幅字。
“爷爷。”江洲暮喊了声。
江老爷子抬眸,老花镜低低地挂在鼻梁上,见到两人时不觉笑开颜。
“来了啊。”江老爷子招手道:“朝夕啊,过来帮爷爷看看这字。”
顾朝夕对于这些并不懂,她扫过一遍说:“爷爷,我只会说好看。”
江老爷子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哈!你倒是直白。”
目光从顾朝夕手腕上停留一瞬,江老爷子说:“不错,这镯子适合你,以后就常戴着。”
“嗯。”顾朝夕温顺地说:“我会的爷爷。”
她肤色很白,一双眼睛明亮又清澈,眼尾微微上挑,唇色不染而嫣红,加之今日所穿的旗袍又是黑色,上面点缀的朵朵红梅也比不得她一份颜色。
腕间的玉镯斜斜挂着,连凸起的骨节都是好看的。
江洲暮不动神色地将目光移开,忆起从前的“皓腕凝霜雪”,方知古人所言非虚。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先前在拍卖会上拍到的一幅齐白石画作,江老爷子喜爱书画。
之前江洲暮便说过礼物她来准备,顾朝夕便没过问。
“唉,去年也给我送的字画。”江老爷子瞅着亲孙子说他:“今年又是,没点新意。”
江老爷子展开将画看了又看,嘴上那么说,心情却很不错:“不如这样,明年老头子我的寿礼能不能换成重孙?”
顾朝夕讶然,抬眸去看江洲暮。
江洲暮也没想到江老爷子会突然说这么一句,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顾朝夕,没曾想二人四目相对。
顾朝夕先一步移向别处,眼观鼻鼻观心。
江洲暮脸上无甚表情地说:“您休息吧,我们先出去了。”
说完,便径自拉过顾朝夕垂着的手,牵着她出了书房。
待门关上,江老爷子才低声跟管家老徐吐槽:“你瞅瞅,就这么个闷葫芦,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媳妇!”
老徐笑了笑,不发表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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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夕被人一路牵着手到三楼房间,期间路上每碰到一个佣人,就要被问一声好。
顾朝夕不是第一次来,被喊到时却仍然很不习惯。她挣脱开江洲暮的手,并不算难,因为本身这人使的力也不大。
“爷爷刚才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江洲暮道。
“哦。”
“离开宴还早,你现在这休息一下。”
“好。”
“那我先出去了。”
顾朝夕无所谓地道:“你去吧。”
等人走后,顾朝夕才开始观察了下这个房间。
是一个带小书房的套间,风格很简洁,一眼望过去似乎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
小书房里的书架上摆了很多书,门类很杂,哲学的,经济学的,管理类的,心理学的……都有。
顾朝夕找了半天,才从一堆专业类和各种外文书籍中,找到一本诗集。
版本很老,书页已经开始泛黄,打开后的扉页上,写了几行字——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顾朝夕顿住,脑海里闪过画面,她想起来,其中两句是见过的。
在江洲暮的朋友圈,是见过的。
她打开手机,迫不及待地翻出江洲暮朋友圈,如同在寻找证据一般。
只见那人的头像下面,的的确确写着:
【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
翻涌的记忆扑面而来。
这首诗,她曾经念过的。
她曾经,给江洲暮念过的。
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原诗是她在外公家的角落里找到的,是年轻时外公送给外婆的,而印有这首诗的那一页,夹着一封多年前外公写给外婆的情书。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偷看一眼,就被外婆发现。
那封情书最终还是被夺走了,她却记住了这首诗。
江洲暮写作业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偷偷拿出来读给他听,顾朝夕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年这么做的目的了,但却仍旧记得,江洲暮当时有些发红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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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渭开了一辆高底盘越野,身上穿着深色衬衫,领口开两颗,头发明显还做过造型,远远看见江洲暮时,就已经将手伸出车窗跟他招手。
“兄弟!”陈渭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江洲暮却不似他那般喜形于色,仍旧一副淡淡的表情,这人从前就是这样,陈渭早都习惯。
他跳下车,也不管其他,直接攀上江洲暮肩膀将人抱住。
“怎么样,这么久没见,想我了吧?”陈渭说着,笑着在他身上捶了一拳。
江洲暮也回敬回去,两人是在八年前的英国认识的,也是江洲暮这八年间唯一深交的好友。
“这次回来还走吗?”江洲暮问。
“再说吧。”陈渭道:“还没决定,先待个几个月,说不定国内的大好河山和火锅烧烤就让我走不了了。别说我啊,你呢,真不再回去了?”
“嗯。”江洲暮说:“既然回来了,就不走了。”
“行。”两人走着,陈渭调笑道:“那我估计陈溪那死丫头要知道了,过段时间也要闹着回国了。”
江洲暮蹙了蹙眉,陈渭看见道:“我说兄弟,这死丫头追着你跑那么久,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软?”
江洲暮停下脚步,望着他,语气认真:“我说的很清楚。”
陈渭评价道:“绝情。”
这事陈渭也了解,他妹妹自从明白自己对江洲暮的倾慕,就立马采取了攻势,想了好几天想出来一个在后备箱摆满玫瑰花的表白方式,江洲暮当天就给拒绝地明明白白,为了让那死丫头死心,坦率地告诉她,他心里有人了。
可谁让陈溪天生一根筋,小时候一件洋娃娃坏了能哭半年,长大了喜欢一个人也能几年如一日。
这些年来望着江洲暮的眼神,依旧亮晶晶。
“还有,”江洲暮抬手,将左手掌心朝自己伸到陈渭面前,他道:“我结婚了。”
明晃晃的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陈渭:???
“我艹?”
“你早点告诉陈溪。”
陈渭:“……”
“不是真的假的啊?”陈渭是真的惊讶:“你他妈才回国多久,怎么就变成已婚人士了?”
江洲暮不说话,收回手。
“你不是说你心里有人吗?这么快就换了?谁啊,哪个女人这么大魅力?难道是你爷爷?联姻?不是吧……”陈渭噼里啪啦地:“你还不如选陈溪!”
江洲暮:“就是她。”
陈渭:“什么就是她???哪个女人啊,有你藏着的那张照片漂亮?”
“你怎么考上的剑桥?”江洲暮真诚发问。
陈渭虽不解,但依旧认真回答提问:“凭我高超又无与伦比的智商?”
江洲暮不搭理了,径直走掉。
陈渭在原地沉思三秒,回过神来,而后冲着江洲暮的背影大喊道:“不是吧不是吧!你结个婚都效率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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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夕没在房间待多久,翻完那本诗集不久就下楼了,她想去找江洲暮,有个问题必须问出口。
问了好几个佣人,都说刚才只看见他出去了,并不确定在哪。
顾朝夕就漫无目的地四处找起来。
今天早上的鞋挑了双细高跟的,挡水台都没有,近十厘米的跟,顾朝夕已经感觉到脚底隐隐约约作痛了。
正想干脆回房间等他时,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顾朝夕?”
顾朝夕回头,看见一身白色仙女群礼服的董叶,妆容精致,粉面桃腮,眼尾处扫了细腻的粉色系眼影,带着细闪,看上去楚楚可怜。与她往日里私下风格却完全不相同。
“你怎么在这儿?”董叶问。
她确实十分好奇,因为之前和展斯远的事,她的人气一落千丈不说,各种资源也都掉的没剩什么了。
今天能够拿到江老爷子寿宴邀请函,还废了好大的劲。
就是为了能够见一见那位只在传闻中的江氏总裁。
只要能见上一面,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拿下他。
因为那件事,她也早就猜测顾朝夕背后有人撑腰,而近日在家老爷子寿宴上见到顾朝夕,更让她确信这件事。
董叶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后夹在指间。
“顾朝夕,你才是那个有本事的。”她讳莫如深地说。
“你想说什么?”顾朝夕睨着她淡声道。
她本身就比董叶高,脚上又穿了近十厘米的鞋,此时比董叶高了小半个头。加上声音中无形的冷淡与睥睨,很有股高贵冷艳的感觉。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董叶道:“我们谁不是一样的人呢。”
顾朝夕脸上浮现一层嘲弄,“谁跟你一样?”
董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反而被言语无形讥讽,顾朝夕眼里那种看垃圾的神色,让她太难堪了。
“你是想和我撕破脸皮?顾朝夕,这圈子里干净有几个?”董叶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了解你,怎么,混这么多年还是个十八线,看来你的金主对你的服务并不怎么满意嘛。”
顾朝夕朝她扫过来一眼,很冷,没有一丝温度。
董叶竟感觉到空气中倾轧而来的压力,拔山倒树而来。
她居然从一个十八线糊比的身上,感受到了压倒性的气势。
她不自觉声音高了些,试图以音量拔得头筹:“这种场合,只要你随便攀上一位,以后资源都不用愁,顾朝夕,让我猜猜,你今天又是冲着谁来的?江洲暮?”
“江洲暮?”
董叶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停顿,觉得自己是猜中了,于是腰杆挺得更直:“看来你也是冲着他来的。”
顾朝夕:“也?”
董叶笑道:“我猜中了啊。”
“不过,”她往前走了两步,与顾朝夕贴近,声音中带着挑衅:“你比不过我的。”
“我打听过,江洲暮可不喜欢你这一款。”董叶道,她知道顾朝夕长得好看,眉眼动人,连身材都是惹人艳羡的。
“是吗?那你打听到的,江洲暮喜欢哪一款?”顾朝夕看着她指尖的捏着的香烟,以及身上那件本应该仙气飘飘的裙子,道:“你现在这样的?”
董叶笑:“你别不信。”
顾朝夕也笑起来:“那你有没有打听到,他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