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别人问,吴老师一定当场拒绝,这个培训班没有设置助教这个岗位。
但韩江不一样。
他是当年的省状元,有他参与,就算作用不大,说出去也十分好听,现在不是流行搞噱头么,看起来师资力量又提高一个档次。
吴老师虽没权利直接留下他,但她觉得培训班一定同意,何况韩江还免费。
要知道,状元补课市场价是很贵的。
怎么看都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她让韩江先找个位子坐下,随后去办公室那边跟负责人商量。
于是韩江光明正大从温颜身边走过,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坐到最后一排角落的空位,还抬眼瞥了温颜一下,但没什么表情。
等到老师终于讲完培训期间的规定及注意事项后,温颜迫不及待跑到韩江面前,“你怎么没走?”
韩江站起来,整理袖口,“这星期我都不会走。”
“……啊?”
这种好事培训班自然愿意,韩江如愿留下,工作人员为他安排了房间,晚上他想住下或回家都可以。
忽然多了个帅哥助教,女生们似乎都振奋许多,甚至对即将到来的地狱周都有些期待。
但仅仅一天过去,她们的期待值就已经被消磨光。因为韩江跟她们想象中的温柔家教小哥哥实在相差甚远。
冷,面瘫,话少,除了讲题几乎跟同学们零交流。
但大家又对他无比佩服,听说是临时参加进来的助教,一点准备都没,但面对这些增加了难度的题跟玩似的。
要知道,连老师都要备课,看题型。
按流程,每节强化课后都会发一套卷子,要求大家当场做完,考试时间比高考缩短半小时,考试后立刻由老师讲解,绝不会留到明天。
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
傍晚,韩江站在二楼阳台打电话请假。
理由当然没说他莫名其妙跑来当助教,只说家中有事。系主任宠着他,痛快答应。
挂了电话,他靠在栏杆上看了会天。
乌云密布,空气闷闷的,是暴雨将至的味道。
今年的第一场雨,特别早。
温颜上来找他。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的背影,都觉得他很孤单,但他明明有亲人,有兄弟朋友,他身边从来不缺小伙伴。
在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就能立刻融入到当前的环境中。
温颜走到他身边站定。
韩江早已察觉,但没说话,也没看她,两人这样安静待了一会,韩江忽然开口:“我考考你。”
温颜:“什么?”
“地壳中含量最多的金属元素是什么。”
“……”这是干什么?
韩江转头看她:“答不出来?”
温颜很快说:“铝——你问这个干什么?”
“免疫活性物质有什么。”
“淋巴因子、抗体、溶菌酶。”
“物种的定义。”
温颜一字不落说出来。
他又问了几个数学公式,随机挑学科,想到哪问到哪,温颜对答如流,毫无错漏,他问了五六道,停下来,笑着看她:“还行。”
温颜瞥他一眼,“什么还行,是非常行了好吗?”
“嗯。”他注视她,“非常行。”
温颜低头笑了,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看他:“韩江,你怎么忽然留下当助教,之前没听你提过。”
韩江温淡的眼睛看了她一会,说:“ch3cooh,是什么。”
温颜一秒接出:“醋。”她以为他在出题。
她还在等韩江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韩江抿着唇,转过头不再看她,“吴老师提的,我正好没事,就答应了。”
温颜点点头,没说什么。
回到一楼餐厅,大家正在吃饭。
两人找位置坐下,蒋旭就坐温颜对面。
自从上次在天台见面后,蒋旭还没跟韩江说过话,他是自来熟,十分热络,把手旁一双多出的筷子递给他,“学长,这没人用过。”
韩江一贯冷淡:“谢谢。”他接过筷子。
蒋旭神经大条,也不介意,只顾跟温颜说话:“你跟江嫣形影不离的,她这次怎么没来?”
“她去了另一个班。”今天的菜都是温颜不爱吃的,她用筷子挑了几下,兴趣不大,只吃几口便放下。
蒋旭说:“是钟老师那个吗?罗迹也在那边。”
他吃的满头大汗,温颜顺手递过去一张纸巾,他擦了擦汗,“谢谢。”
罗迹会主动补课,在以前肯定算一桩奇闻,但现在大家却见怪不怪。
当初许沐在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翻开书本应付一下,许沐走后,他就迅速恢复成以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不逃课便睡觉,到学期末书桌里塞满了崭新的卷子。
可从这学期开始,他忽然疯狂学习。
找来高一的书从头开始,午饭都在班里解决,球也不打,晚自习一天没落过。
大家都知道,他想考首都的大学。
而许沐,一定会去北大。
他本就聪明,对学习上心后成绩很快提高一截,他跟蒋旭是兄弟,曾跟他说过,只要是首都的大学,哪个都行。
蒋旭本想问问温颜,如果他们俩以后真的同在首都,还有没有复合的可能,但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转了话题,说起下午的一道物理题。
韩江在坐在一旁吃饭,好像很专注,但在某一刻他忽然插嘴,一语点破两人都没注意到的一个地方,蒋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忽然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谢了学长!”
最后两口饭也没吃完就跑回去翻那套卷子。
温颜对韩江这种随时戳重点的技能并不意外,刚想说什么,隔壁桌的一个女生忽然一阵干呕,捂着嘴跑去卫生间。
女生叫张怡然,是五班的,温颜认识,但没说过几句话。
卫生间里呕吐的声音传出来,很快有别的同学小声讨论。
“她怎么了?这两天一直没怎么说话,病了?”
有人低语,“不会有了吧。”
另外一个女生很快推了推她,“别瞎说,她就是压力大,吃不进东西,听说来这的前一天还发烧来着。”
“那还补课,太拼了吧?”
“有什么办法,她妈非要她来,这个班结束,下星期还有别的呢,连口气都不让喘。”
温颜皱眉看了一会,起身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弯腰问她,“撑得住吗?”
张怡然垂着头,面色苍白,用手接了一捧水漱口,小声说:“还好,谢谢。”
她没有多做停留,避开同学们探究的目光,一个人快速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直到晚上九点多,大家也没再看到她。
楼下翻卷子的声音不绝于耳。
晚上九点,对即将高考的人来说,是复习的黄金时间,没人去休息。
温颜做了半张卷子,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叫她。
韩江站在楼梯转角,他勾勾手指:“过来一下。”
温颜放下笔,上楼后韩江指了指她房间,“先进去等我。”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听话地进去了。
半分钟后,韩江端了一盘蛋炒饭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温颜有些意外。
印象中,韩江喜欢吃,喜欢玩,喜欢闲适懒散地待着,是最会享受的大少爷。
以前,每次两人单独出门,施静都要千叮咛万嘱咐:你是男孩子,要懂得照顾妹妹。他总是答应的很随意,然后照样把她当做小跟班一样跑腿用。
韩江走进来,把蛋炒饭放她桌子上,“饿着肚子怎么看书?”
温颜:“你看到啦。”
“你不爱吃海带和西蓝花。”
剩了很多。
温颜摸摸肚子,笑了,“是没吃饱。”
她挪了桌子,盘腿坐床上。
吃的很香。
韩江很会做菜,但不常做。以前在法国,什么都要自己来,中餐西餐都会一些。
刚刚在厨房,他翻了翻冰箱,没剩什么食材,就简单做了蛋炒饭,还放了一点虾米。
他记得以前给她做过,她说很好吃。
大半盘很快被温颜消灭掉,韩江又从兜里摸出一瓶矿泉水放她桌上。
矮粗胖那种小包装的,憨憨的很可爱。
温颜看到他拇指上有个一厘米不到的伤口。
红红的一道,好像还没愈合。
温颜眼睛都瞪圆了,“你这怎么了?”她去拽他的手。
韩江没动,任她拽着,挺无所谓地说:“刮到灶台了,没事。”
温颜一下站起来,“我去拿个创可贴吧。”
不等他说话,就腾腾腾跑下楼。
一阵风一样。
韩江盯着门口看了一会,扶着额头,想笑。
这么小的一道口子,他都没什么感觉,用什么创可贴呢。
小女孩一个。
总是大惊小怪。
两分钟后,温颜拎了个药箱子上来,那阵仗,好像他被谁捅了一刀。
韩江想笑她两句,但看她认真紧张的模样,那几句话,怎样都说不出口。
等她把韩江的手指包完,他的目光才从她脸上挪开,“吃饱了吗。”
“嗯。”她点头,收拾药箱,几秒后又抬头,“你晚上别洗澡了,别沾水。”
“好。”
韩江留在这里是临时起意,什么都没带,隔天晚上回了趟家,准备换身衣服,再带几条换洗的内裤和袜子。
韩雪凇在书房,施静在浴室洗澡。
韩江从房间出来,听到父母房间施静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告诉施静。
施静朦胧的声音传出来:“你帮我接一下!”
韩江只好走过去,看到床上两部手机,一部屏幕亮着,是她的责编打来电话,另一部款式老旧,像她几年前用过的那个。
没等韩江接起来,电话声断了,那边没再打过来。
他目光转向那部旧手机。
印象中施静好像说过,以前那部手机丢了。
手机没有密码,一摁就亮。
屏幕上,是锁屏前的界面。
手机短信。
对方最后一条,是两天前发来的:
[飞鸿,我下星期参加封闭培训班,不能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