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后来她说了什么,江其野记不太清了。
重遇后他的理智一直都控制不住,有太多想要宣泄。
哪怕只是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声音。
也像燎原的星火,在心里一点即燃。
好像在最后,她说,“明天见,晚安。”
回了神,江其野嗤笑。
他什么时候答应要去了?
明天见?
这女人真以为对谁都可以这么召之即来吗。
微信这时出现了新的好友请求。
——manman请求加你为好友。
江其野眯起眼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是她。
手指停在屏幕漂亮的头像上犹豫了好几圈,最后还是点了通过。
宋蛮五分钟前才发了张在阳台上的自拍。
背对着身后迷离的夜,手握一杯咖啡,长发被风吹得乱了几缕遮住脸颊。
这个女人的眼睛是那种勾魂摄魄的。
尤其是这样昏暗的夜色下,那颗小痣更显诱惑。透着笑意,似乎能穿破屏幕钻进你心里作祟。
江其野是经历过的。
他懂那种被心魔缠住不放的滋味。
以他和宋蛮的那些过去,六年后再见面,正常逻辑的人就算不觉得尴尬,也绝不会主动至此。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是——宋蛮是真的失忆了。
她忘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江其野自嘲地笑了笑。
这个结果,不知该遗憾还是庆幸。
-
第二天的工作日,公司针对昨晚的品鉴会进行总结。
其实这种活动面上是品鉴,畅谈,分享,本质还是针对终端客户打的营销牌。比如这场品鉴会,给江纳集团成功谈出了千万的订单。
江其野做生意很随性,从不拘泥于办公室这种地方。会所,俱乐部,高尔夫场球场,只要有酒,任何场合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操纵。
男人没几个不喝酒,更别说喝高档的酒。酒这个东西一旦被提上了台面,背后什么身份的人都有。
也正如此,江其野的交际圈很杂。上一秒或许还西装革履地出席什么企业论坛,下一秒可能就关上门和一帮身份不明的大佬在会所里说着谁也不知道的事。
除了向旌,谢旻修几个一直玩着的,少有公子哥儿会主动去靠近江其野。
不是不想,是不敢。
明城关于他的传闻一个比一个胆寒恶劣。没人去求证,大家都这么传,传着传着,就默认成了事实——
江其野这个人眼里只有烟和酒,是没心的。
品鉴会的报告完成,助理来确认行程。
“今晚向少爷在k俱乐部组局打牌,您要去的话我马上安排车。”
江其野刚开完会有点累,阖眼半晌:“推了,我今晚有事。”
他打算晚上去看住在南郊的奶奶。
六点离开公司,系好安全带坐在车里,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外弹。
江其野知道是精英群的消息,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并不想加入。
听得心烦,点进去正想屏蔽,不小心又看到大段对话。
【修哥你只订了一个小包吗?好多同学知道宋蛮回来都想过来怎么办!】
【已经改到了天禧厅。】
【@manman,蛮蛮你什么时候到啊?】
【我们都到了哦,等你来!】
【哈哈王大健你穿个燕尾服是他妈来结婚的吗哈哈哈!】
【太魔幻了,你们敢信吗,我今天下午陪李旭烫了个新发型!】
不注重打扮的工作狂们今天为了见宋蛮都豁了出去。
就像上学时那样,宋蛮参加舞蹈比赛,男生们都逃课去看。
江其野眸色暗了暗,面无表情地屏蔽了群。
途径青云大道红灯停下,120秒的时间略微有点长,江其野漫不经心地扣着方向盘,看了看路标。
朝左是梓槐路,直走不远就到谢旻修他们聚餐的地方,朝右是往南郊的方向。
时间一秒秒倒数。
80,79,78……
30,29,28……
最后十秒倒计时的时候,江其野手一抬,突然改了转弯灯的方向。
绿灯亮后,车没有缘由地朝左开去。
御阁是明城出了名的米其林中餐厅,天鹅流沙酥更是他们家的招牌点心。
江其野是这家店的常客,下车后钥匙直接甩给泊车小哥。
经理看到他点头弯腰:“江少爷,又来给老太太打包流沙酥吗。”
“嗯。”
“好的。”经理马上打电话给厨房:“打包一份天鹅流沙酥,小心着点,盒子包好。”
安排完,经理指着里侧的房间:“大概要一刻钟,您要不先到里面坐着等一下?”
江其野静了数秒,忽然开口:“天禧厅在哪。”
经理一愣,“啊?”
马上反应过来,跟身边的服务员说:“带江少爷去二楼天禧厅。”
“不用了,我自己去。”
餐厅因为定位高端,客人不多,环境也清净优雅,一楼有穿汉服的姑娘在弹奏琵琶,精致假山潺潺溪水,十分有格调。
电梯到达二楼,开门就看到对面天禧厅的门匾。
江其野在电梯里停了一霎。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过来。
他真的很讨厌很多人围在一起。
尤其是,围着她。
天禧厅的门没关,走近了就能听到厅里传出来的声音。
沸沸扬扬,热闹得像在过年。
有眼尖的看到过道里走来的江其野,惊呼出声:“七爷来了?!”
谢旻修闻声回头,放下酒杯出来迎他:
“你不是不来的吗?”
“老太太要吃这的流沙酥,我过来打包,顺便来看看,马上就走。”
江其野说这话的同时,目光已经落在了厅里被众人包围的宋蛮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牛油果色的长裙,颜色很温柔,衬得皮肤好像在发光。
宋蛮也看了过来。
周围的喧嚣淹没在耳膜旁,彼此的视线锁定了对方,谁也没有先挪开。
生疏,却又无比的熟悉。
溺在里面,心莫名的在失重。
江其野强迫自己从对视里抽离出来,不带温度地挪开。
-
江其野这番到来,又给聚会带来不小的惊喜。
江其野和宋蛮是嘉育12级最牛逼的两张王牌,六年后的聚会上王牌一起露脸,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名场面。
已经有女生在群里后悔:“早知道江其野也去我就不加班了……”
江其野随便在一个位置上坐下,全程未看宋蛮一眼。
八卦者们开始议论:
“七爷和宋蛮好像不熟啊,坐下半天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们高中又不在一个班,不熟正常。”
“我估计他是看谢旻修面子来玩的吧。”
……
女生们围着宋蛮听她讲在国外的生活,也不断有人过去敬酒。
只有江其野,从头到尾坐在角落,漠不关心,也毫无兴趣。
偶尔目光闲闲扫过来一眼,和宋蛮的对上,也会不着痕迹地移开。
白曼音坐在宋蛮旁边,趁大家玩自拍时笑着压低声音说,“昨天我睡得早,所以没看到群里的消息,你不会生气吧。”
面对镜头,宋蛮也笑:“怎么会呢。”
“有一年舞蹈比赛,我们也这样在一起拍过照。”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们刚刚说你是……白白?”
白曼音侧眸,一瞬不瞬地观察宋蛮:“你真失忆了?”
宋蛮眨眨眼,意味不明。
白曼音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看不透宋蛮。
对视几秒,她强撑着说,
“其实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属于你的不会离开,不属于你的也得不到,对吗。”
宋蛮背靠在座椅上,品了品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后,轻勾唇角:“没错。”
她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被裙子勾勒出的线条生动又漂亮,白曼音盯着宋蛮的背影看了片刻,缓缓松下一口气。
从看到宋蛮的第一眼,她就好像回到了六年前,那种无论做什么都被宋蛮压一头的憋屈和阴影包围着她。
压得她喘不过气。
聚会已到尾声,宋蛮去洗手间了,大家准备等她回来的时候拍张合影就散,江其野讨厌拍照,于是提前离席。
一出门,就撞见从洗手间回来的宋蛮。
“要走了?”宋蛮脸颊酡红,细长眼尾染着几抹娇柔笑意,“刚刚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江其野眉心动了动,晃着手里已经凉透了的天鹅流沙酥:“来给老太太打包,顺便上来看看。”
宋蛮垂眸,视线从打包盒上掠过,像是笃定了什么似的,眼底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嘲讽。
再抬头时,温婉淡笑:“那你忙,有空常聚。”
江其野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他侧身让路,却没想到擦肩而过的时候宋蛮忽然扶着额,脚下似是没站稳般,直直倒了过来。
柔软的香气扑面而来,沿着薄层布料迅速传遍江其野全身。
他措手不及,且并没有做出任何拒绝的动作。
江其野的潜意识完全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意外。
他浑身绷紧。
宋蛮连忙抽开身道歉:“对不起,可能是喝多了,刚刚忽然晕了下。”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又赶忙掏出纸巾:“太抱歉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动我帮你擦一下。”
江其野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衬衣上居然沾染了一点口红的颜色。
刺眼,却又无比妖艳。
应该是刚刚撞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重新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这个场景后,印着口红的胸口突然变得灼热了起来。
烧得江其野像是体内窜了一股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女人神情慌促,柔软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前毫无分寸地作祟,似有似无地挑.逗着隐秘的触感。
江其野承认这一刻自己被分了神。
他抓住女人的手。
眼底的光晦暗不明,声音也克制隐忍,“你干什么。”
宋蛮无辜又茫然,“帮你擦啊?”
江其野有些粗暴地甩开她。
嗓音暗哑,带着不耐,甚至是厌恶,“不用。”
回到车里,猛灌几口水,心口那股燥意总算平复下来。
江其野没有马上离开。
点了烟,反复回忆刚才的触感,像有什么在啃噬心尖。
宋蛮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做着一些糟糕的事,等别人信以为真了,又潇洒说一句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他不会再信了。
聚餐的同学很快一拨拨的出来,又各自挥手散开。
宋蛮站在他们中间,长发轻轻飘动,红唇娇艳,眉尾的痣像一把撩人的钩子,勾得人眼神都挪不开。
谢旻修应该是问了要不要送她回家,她摇头,之后谢旻修也走了。
只剩宋蛮一个人站在路边。
女人的裙子到膝盖,尽管只露出一截小腿,但透白的皮肤还是足以扰乱心魂。
让江其野总是会克制不住地想,从足.尖吻遍她全身,是什么样子。
江其野以为她会叫车,或者谁来接她。
但是没有。
宋蛮很平静地站在那,像是某种心灵感应,须臾后,抬眸看向道路尽头。
两人之间隔了大约三十米,却丝毫不妨碍把对方准确的在人群中认出来。
视线定格,宋蛮对着他轻轻地笑。
像高三那年学校盛开的樱花,扑鼻诱人。
江其野指间夹烟懒散搭在窗边,眼底很沉,夹杂着许多的打量和探究。遥遥看了几秒后,他踩下油门开到她面前。
车窗降下,宋蛮弯腰:“怎么还没走?”
路灯光影遮住江其野半张脸廓,隐在暗处的眉眼看不真切,只有声音泛着哑热: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