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句话江其野就把门打开,对着宋蛮淡淡说:“去吧。”
过道温润暖黄的灯光打在宋蛮的身上,她披着江其野的西装,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迈出这个门。
这完全与自己的心意相悖而行。
可江其野的目光又写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里是庆功宴现场,宋蛮不想因为一件衣服跟他继续牵扯下去。万一事情闹大,把外面的那堆媒体惹来,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再说自己裙子的确破开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算了,就当披了件昂贵的畜生皮。
宋蛮平复好情绪,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外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江其野忽然轻声说:
“祝贺你。”
宋蛮身形一顿,但也只是微微半秒,没做停留。
离开休息室,刚走到大厅入口,手机响了。
谢旻修打来的。
他语气很急,电话刚接通便问:“蛮蛮对不起,知道今晚是你的庆功宴,但还是打扰你一下,其野是不是去找你了?”
宋蛮顿了顿,平静道:“嗯。”
谢旻修立即低声骂了一句,道了声谢就匆匆挂了电话。
宋蛮莫名其妙,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但谢旻修没有说,她也不好问。
回到大厅,容晟看到宋蛮后眨着眼说悄悄话:
“嘿嘿,早知道蛮姐你有江总的温暖牌外套,我还折腾什么劲去找针线包啊。”
宋蛮挤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表情。
想解释自己和江其野的关系,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再刻意撇清反倒显得虚伪。
都披着别人的衣服了,再说跟他没关系,不是婊是什么?
于是这一晚,宋蛮披着江其野的西装外套穿梭在人群里,内心平静坦然。
可江其野却再也没出现在大厅过。
酒店有后门宋蛮知道,可他难道就这样走了?
那他来干什么,就为了出现一下,给自己送件衣服?
果然,直到庆功宴结束,江其野都没有再出现过。
宋蛮找不到人还衣服,拦下主任问:“江总刚刚不是过来了吗?怎么不见了。”
主任惊讶地扶起眼镜看她,“江总来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主任看着宋蛮身上的外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衣服是江总的?”
宋蛮没回答,但表情算是默认。
主任喃喃自语:“不该啊,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之前打电话过去邀请的时候,他助理说他病了好几天,所有工作都取消了。”
宋蛮愣住:“……病了?”
-
回到家,宋蛮脱下江其野的外套。
静静地捧在手上,衣服上还有她熟悉的冷杉香,带一点淡烟草。
和他贪婪肆虐在舌尖的滋味一样。
他病了。
难怪消失得那么安静,也难怪清瘦不少,还那么疲惫。
宋蛮一点都不知道。
她在房间坐了很久。
按照之前自己提出的要求,她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再去关心他的生死。
事实上她也的确不想去管。
可回来的路上脑子里却一直在反复闪过江其野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以及打他时沉沉的手感。
宋蛮打白曼音的时候毫不留情,也没心痛。她一直认为,这样的行为是留给最讨厌的人的。
可如今竟然用在了江其野身上。
把西装挂好,宋蛮终于还是给向芊芊打了个电话。
“他生病了?”
向芊芊那边乱糟糟的,嘈杂声很大,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支支吾吾的,“我可以说吗?你不是说再在你面前提江其野我们就绝交。”
上次的事宋蛮是对向芊芊说了几句气话,看来是把人吓到了。
她叹口气,无奈摸着额,“说吧。”
向芊芊顿时大松一口气似的,“是啊,江其野病好几天了,那天酒吧出来后我听修哥说他连着三天加班,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亲自试新品酒,后来人就倒下了。”
宋蛮的心不觉重重跳了下,语气却很平静,“什么原因。”
“急性胃出血,好几天吃不下东西,我也不太懂,总之挺严重,这几天都在强制他输营养液。”
“……”和徐砺一样,都是不注意饮食,再加上太累,伤到了胃。
他还喝酒。
宋蛮开始还担心了几秒,但想起晚上他强吻自己的样子,顿时又不心疼了。
活该。
那边有人喊向芊芊,向芊芊应了声,说,“蛮蛮我要先挂了,我哥让我去给江其野熬粥,我去网上搜一下教程。”
宋蛮皱眉:“你熬粥?”
“江其野今晚为了见你从医院拔了液体偷跑走的,把医生都吓死了,说晕在半路都有可能。现在我们都在他家里,已经叫了医生过来输液了,他整天没吃东西,我哥怕他撑不住。”
难怪晚上看到他的时候穿得特别随意,原来是从医院出来的。
宋蛮一急,“他疯子吗,怎么不去医院?”
“不愿意啊,他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不说了我先去研究了啊。”
“……”
江其野的确没什么家人可以依靠,爸爸在医院长睡不醒,妈妈又对他抱有成见,还有个跟他明争暗斗的二叔。
生病了,也唯有这帮朋友手忙脚乱地帮忙照顾。
可向芊芊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懂什么煲粥?
还不如叫酒店外卖。
挂了电话,宋蛮出了很久的神,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在说,不是要断吗,断得干干净净就别管他死活!
另一个又说,倒也不用这么绝情,起码人家今天给了你衣服,帮你解了围,就冲这点也应该去看看。
宋蛮不是什么冷血的人,从懵懂的少女心初动开始到现在,她也只喜欢了江其野一个人而已。
羁绊太深了,就算面上做得再潇洒,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感受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两方博弈了许久,宋蛮最后还是决定—
—不去过问。
让自己的心再硬一点,不去看,不去想,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就动容。
感情也不是靠这种“动容”去维系的。
再说,他一个成年人,背后还有那么大一家公司,应该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无论从哪说,都轮不到她这个没名没分的人去操心。
尽管好像想通并说服了自己,但这一夜,宋蛮并没有睡好。
第二天来到电视台,栏目组里多了两张陌生的年轻面孔。
主任看到宋蛮来,擦了擦汗,“姑奶奶你可算来了。”
看他好像很急的样子,宋蛮先是自我反省了下——今天没有什么重要会议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谁知主任下一秒把那两个陌生人推到宋蛮面前:“从今天开始这两个就是你的助理,你有琐碎小事就让他们去做。”
一男一女分别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宋蛮有些懵,“为什么突然给我助理?我现在的工作一个人足够完成,不需要什么助理。”
主任欲哭无泪地把她拉到一边,“小蛮啊你就收下吧,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昨晚你衣服出了问题在休息室没人帮忙,是我考虑不周,你让江总那边消消气。”
宋蛮蓦地听到重点,“他消什么气?”
……
后来还是小胡他们几个私下告诉宋蛮,两个助理是早上空降到台里的,主任昨天晚上接到江纳那边的电话,指责他们没照顾好宋蛮。
“听说主任被江总狠怪了一顿。”
不仅如此,宋蛮不知道的是,昨晚自己和容晟还上了热搜,大概就是两人亲密攀谈疑似交往之类的乱编新闻,但是还没挂到三分钟,消息撤得干干净净。
整个网上都找不到一丁点儿宋蛮的走光图,更别说和容晟的亲密照片。
宋蛮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江其野做的。
这人病着还这么能折腾事儿?
这么能耐怎么不去竞选总统呢。
她打发助理们离开:“你们走吧,回去跟江总说我不需要助理。”
助理男:“江总说我要是被赶回去了就别回了直接走人。”
助理女:“姐姐我什么都会做,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化妆,别赶我走。”
两人都可怜巴巴的。
宋蛮叹了口气,实在被江其野弄得头大。
于是这一天的工作,宋蛮就差走路都是两人抬着,两个助理跟前跟后,把她伺候得特别周到。
于凯丽又嫉妒了。
“乌烟瘴气的,慈禧太后都没她这么娇贵。”
于凯丽的小助理欲言又止,总羡慕地看着宋蛮的两个助理走神。
于凯丽察觉到了,问她:“你老看她们干什么!”
小助理酸溜溜的回,“刚刚和他们聊天,听说他们每个月薪水是三万。”
于凯丽震惊了,“三万?!”
比她这个主持人都多……
这两人是直属江其野的,开工资也是江其野开,于凯丽的助理当然比不得。
于凯丽嘴上念叨,心里却也嫉妒得不行。
到底是男人不同,自己平时挂在嘴上的有钱老公在江其野面前就是个不值一提的渣。
-
晚上回到家,宋蛮正想把江其野的外套送去快递给他,忽然听到衣服里传来手机铃声。
她愣了下,翻看才发现,这人竟然手机落在内袋里没拿走。
来电显示是奶奶。
这情况让宋蛮有些措手不及,正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铃声中止了。
屏幕显示有五个未接电话,都是奶奶。
一看老太太肯定就是有什么急事。
宋蛮怕老人家担心,正想着要怎么回个电话过去,奶奶又打了过来。
这次她没犹豫,接起来。
还没等自己开口,老太太在那边念叨起来:“其野你怎么才接电话,一天了,去哪了?”
“您好。”宋蛮顿了顿,“那个,他电话不在身边。”
电话那边怔了片刻,问:“你是谁啊?”
光顾着想接电话叫老太太别担心,宋蛮没想过要怎么说自己。
她是谁。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你孙子不清不楚的、已经分开的、算不上女朋友的人吗。
宋蛮都觉得好笑。
她想了想,“我是他……秘书。”
老太太好像明白过来,“哦,你是杨秘书?”
宋蛮也不知道杨秘书是谁,猜想大概就是坐在江其野办公室门口的那个姑娘吧。
只能在心里对不起,借用你的身份了。
“嗯。”
老太太吩咐下来:“江总是在应酬吗,叫他少喝一点酒,你照顾好点。”
“……好。”
原来以为老太太找自己孙子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想到——
“杨秘书,那我就问你吧,我想给我朋友发红,上次江总教过我,但今天我又不记得是从哪里点了,你说说。”
宋蛮:“……”
于是接下去的十分钟,宋蛮耐心地在线指导了一位70多岁的老太太如何用微信发红包。
挂掉电话,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
本来是想用快递把江其野的衣服寄去他公司,可现在,手机在这里,就没那么方便了。
不比普通人的手机,宋蛮知道江其野手机里联系人和相关资料肯定很多,万一丢了或是有个什么泄露,都是很麻烦的事。
就算不在一起了,宋蛮也没有想过要找他的麻烦。
想了想,她给向芊芊打电话,说:“江其野的衣服和手机在我这,你帮我转送给他好吗。”
向芊芊:“我今天来a城参加别人的婚礼,大概三天回来,你不急的话我到时候帮你拿过去?”
那算了。
三天太久了,她不想一直捧着这个烫手山芋。
宋蛮又给谢旻修打电话,说明请求后,谢旻修说,“抱歉蛮蛮,其野不在公司,我在帮他处理一些文件,抽不开身。”
宋蛮就知道。
虽然没抱什么希望,但她还是给向旌也打了一个。
这人更绝。
“小宋,真对不起!我昨天骨折了,拿不了,只能麻烦你自己去送一趟。”
都是什么朋友。
宋蛮无语。
思前想后,似乎除了自己送过去,没有更好的办法。
罢了,就是送件衣服,平常心对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蛮拿着西装下楼,见周春阳在厨房里忙碌,闻到香味,走过去看了眼。
“妈,你在做什么吃的?”
“海参小米粥,养胃的,给你徐叔叔做的。”
宋蛮顿住,站在那。
周春阳边忙边看她,“干吗?你也想吃啊?”
有一瞬间宋蛮竟然产生了打包一点带给江其野的想法,可清醒过来后马上摇头。
“不用。”
当机立断地出门,不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在车库那遇到徐穆风。
他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宋蛮手里的衣服,皱了皱眉:“姓江那个人的?”
宋蛮从他身边走过去:“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小孩别管大人的事。”
徐穆风眉眼瞬间聚起一股戾气,没忍住,丢下一句冲冲的话——
“小孩你还让我去跟那个什么乐的相亲?”
徐穆风声音忽然提高八个度,宋蛮吓了一跳。
抬头看,便宜弟弟穿着飞行夹克,脑袋上套一个耳机,身高180,背影是帅气的。
也对,是自己说错了。
男孩子都讨厌被说成小孩。
尤其徐穆风这个傲娇鬼。
出门,熟悉的路程,宋蛮开车到了浅水湾。
搬出来也有半个多月了,再回到这里,还是能想起那晚在停车场争执的画面。八壹中文網
还是能想起当时撕心刺骨的心情。
那种滋味,宋蛮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
在车上缓了片刻,她拿着衣服下车。
宋蛮带了衣架,想把衣服挂在江其野门口,再发消息叫他开门自己拿。
她没打算见他。
可剧情却没有按照她的计划去发展,到了门口,还没等她挂衣服,门突然开了。
是谢旻修和向旌。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宋蛮打完电话就来了,愣了愣。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谢旻修:“我……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向旌:“带我一起,我去接骨。”
宋蛮早就知道这两人拒绝自己是故意的,所以也没有在意。
他们消失得非常麻溜,没关大门,宋蛮一眼穿过客厅看到站在阳台上的男人。
他背对着自己,双臂撑在阳台上,夜幕下可以看到指间有猩红光点和腾腾燃起的烟雾。
这人疯了?竟然还在抽烟?
正看着,宋蛮的手机忽然响,叮一声。
是新的微信消息。
宋蛮措手不及,赶紧关上门,生怕被阳台上的江其野听到。
然后才看微信,是谢旻修发来的——
【我们刚刚正在让他吃药,没能成功,被赶出来了,拜托你试试,实在不行,劝他喝点粥也好。】
这么大个人了,吃药吃饭还要朋友来哄吗?
宋蛮嗤了声,没理,把衣架挂好。
手轻轻搭在门柄上,又看了眼板正的西装,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正要离开,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宋蛮的手还握在门柄上没来得及收回,蓦地被这样一拉,人措手不及地被带进房内。
随即跌入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宋蛮:“……”
房里有暖气,他的身体却并不温暖。
半敞的衬衫里,宋蛮看到他若隐若现的锁骨和透着凉意的皮肤。
宋蛮有半秒的晃神,直到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
“来了怎么不进来。”
她赶紧从他怀里抽身。
快速整理好自己,抬起头,平静地把衣服递过去:
“手机在里面,还给你。”
江其野看了眼,点头,“好。”
宋蛮看见他刚刚掐掉的烟,本想说一句病了就别放纵自己了。可想着两人已经崩离的关系,到底是把这些话吞了回去。
“那你休息,我走了。”
她转身,江其野却喊住她,声音有些嘶哑:“蛮蛮。”
宋蛮一顿。
鸡皮疙瘩沿着手臂起了一身。
从高中认识他到现在,除了梦里那一次无意识的呓语,江其野从没有在现实中这样叫过自己。
蛮蛮?
宋蛮回头看着他。
“陪陪我。”
宋蛮闭了闭嘴:“我明天要上班。”
“十分钟。”
“……”
“五分钟。”
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江其野也会有这样卑微求人的时候。
宋蛮呼了口气。
算了,就当行善积德,怜悯这个病人五分钟。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粒药,宋蛮说,“我给你拿水,把药吃了吧,谢旻修他们很担心你。”
去厨房里倒了热水回来,把水放在茶几上,宋蛮视线忽然一顿。
茶几上放着一包烟,以及,一个不知什么牌子的打火机。
不是她送的那个。
心里顿时就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围困过来,但宋蛮没表现在脸上,起身淡淡道:“吃药吧,我走了。”
江其野却拉住她的手。
“还没到时间。”
“还有三分钟。”
有了昨天的经历,宋蛮这次很警惕地甩开手,顺便离他远了点。
别开脸,没有交流,持续的安静。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陌生的疏离。
这种气氛让宋蛮很不自在,她只能找些话去打破这种沉默:“从医院跑出来很好玩吗,为什么都要别人为你担心。”
“我想见你。”江其野深沉的眸色里不见情绪,声音异常平静,“每天都想,但他们只会把我困在那张床上不停的输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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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宋蛮动了动唇,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
三分钟也差不多到了。
她指着水杯,“你吃药吧,我走了。”
转身的同时,江其野却忽然说:“让我抱抱。”
宋蛮:“……?”
“一会就好。”
他眼眸很暗,靠过来的时候宋蛮的肩膀无意识地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
但这并没有阻止江其野。
他还是两步上前抱住了宋蛮,用尽力气,深深搂在怀里。
呼吸她身上的味道,像溺亡前突然涌来的氧气。
贪婪地闻着,汲取着。
宋蛮挣扎不过,只能闭眼道:“江其野,你总是这样不管我愿不愿意。”
江其野低头,埋在她脖颈里很久,声音泛着沙哑:
“是。”
“但对不起。”
安静了好几秒,他才靠在她耳边说——
“你再不来,我就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