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屋子太小，六舅去到山上砍了一大堆的竹子，然后开始在空地上搭建木架。
缕缕烟气熏制着火腿腊肉，使得整个秦家村都带着一股烟熏肉的风味。
而秦梨坐在秦小弟给她坐的小板凳上，看着那穿在木棍上面的一条条腊肉，感觉自己就好像在一片肉林里面待着，头发丝都是熏肉味。
她身前有一个小小的竹篮，里头都是大颗大颗的枣子，秦竹见阿姐喜欢，便把自己那一份也给她了。
这枣是舅舅从黄家村带来的，据说那里有几棵枣树长势极好，舅舅他们看见了就都摘了带过来了。
如今正是大枣成熟的季节，比起家里头的梨子，秦梨显然更喜欢吃枣。
因为味道太重了，所以她吃的是熏肉香的大枣。
嗯，就很怪。
可惜如今树上的枣子已经是最后一批了，秦梨感觉这是她今年吃到的最后几种水果了，如今她还能吃到的也就是野柿子和那堆不认识的野果了。
因为猪肉太多，再加上她想做的腊肠，于是空地上满是火堆，奴隶们源源不断的带着木炭柴火下山。
今夜似乎是个不眠夜，大家打算通宵干活了。
十多头野猪，千多斤猪肉，剔骨，剥皮，分割，去血，上盐，熏制，每一个人都很忙。
还有就是刀具太少了，陶刀用来分割猪肉很困难缓慢。
一脸狰狞的薛良看着面前只有他腿高的上司秦竹，被迫和周种张季一起贡献出了自己那把价值千金的佩剑去割猪肉。
现在这位向来高高在上的儒家弟子正在和猪肠较劲，费劲的把剁碎混合的肥瘦肉生姜灌到肠子里。
而十多头野猪的猪皮傍晚才被人刷洗干净，因为野猪皮过于坚韧，只有薛良那把宝剑割起来才轻松点。
如今物质稀缺，即使是煮熟了放到嘴里可以让人嚼得牙疼都嚼不烂的猪皮，大家也不肯放过。
把猪皮上头用大火烫烧，然后用陶刀使劲刮去焦化层和坚硬的猪毛，连只是看着的秦梨都觉得很是艰难，不过大家都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不过除了煮熟，秦梨记得一个更好的方法。
那是以前外公买到较老的猪皮后，就将猪皮和肥瘦肉分割，然后冷冻在冰箱。
等到冰箱里的猪皮多了，他便会煮沸水将这些猪皮全部煮熟，猪皮煮熟之后就沥水，然后阴干一些。
等到煮熟的猪皮表面没那么多水分了，就放到热油里面油炸，炸得整个猪皮都膨胀开来。
先煮后炸的猪皮可以极大地破坏其中的组织，而且去除其中的水分，随后放到阴凉通风处挂着，等到干了收起来，可以存放许久时间都不坏。
吃的时候拿去泡水一夜，干皱的猪皮就变变成富有弹性，好似银耳一般的模样。
那时候就很适合酱炒，亦或者是放到火锅里沾满汤汁炖煮，口感特殊，风味独特，外公很是喜欢。
哦，她其实不爱吃这玩意，但是见多了就有印象了。
因为分割猪肉，剥猪皮，除去制作腊肠后，也还是剩下很多的碎肉，于是今晚每个奴隶都能分上满满一碗堆得冒尖的肉羹。
而剩下的猪骨头也可以熬汤熬上许久，在她脚边就是大白狗旺财，抱着一个已经被剃了肉的猪肉骨费劲的磨牙。
浑身银白色的毛发因为在满是油渍血污的地上打滚显得黏糊糊的，想要靠近她蹭她大腿然后被她嫌弃的推开。
也不知道旺财吃什么长的，如今坐在她身旁显得比她都要大上一点。
入夜的时候，一帮人才终于肢解完毕所有的猪肉，然后开始更加漫长的工程。
忙碌的人群里一个矮小的侄女坐在小凳子上，嘴里吃着清脆的枣子，睁着一双杏眼看着众人，而自己则是和狗子一起偷懒。
没有人去打扰她，充实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正在炸制猪油的张季甚至还会抽空让冬葵塞给她一碗肥瘦相间的猪油渣。
金黄的猪油渣上撒了薄薄的盐，入口都是油脂的焦脆香气，吃起来和大枣不遑多让。
当月亮升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多东西被移到了旁边，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
李老爷子先发制人，一开口就是惊天动地的呐喊，随后围在篝火边的所有人都叫喊出声。
随后便有一衣衫勉强整齐的男子围着篝火念词。
那是薛良，他总算发挥了点儒家弟子的作用，来了段祈愿来年丰收的祝词。
她听不懂，但是感觉祝词结束之后众人都分外的高兴，随后便欢呼雀跃的围着篝火起舞。
秦梨懒散的窝在不远处，看着随着火光洋溢着脸上笑意的人群不愿动弹。
这就是她总是不免凡俗，比起高雅出尘更爱看那人间烟火的原因。
最是红尘色，最慰凡人心，生命是人世间最惊艳的景色。
一道阴影走来，一个消瘦的女人手端着一碗汤向着秦梨走来。
那是冬葵，她没有加入人群之中，而是默默在角落熟练的做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她照着火光低头看去，是她爱喝的蚌肉蘑菇汤，手上的油渣再好吃，吃多了也觉得腻，如今来上一碗蚌肉蘑菇汤味道正好。
汤里还放了些许菘菜碎，于是味道显得更是清爽。
冬葵看着眼前将热汤饮入腹中，圆圆的小脸上，舒服得眯起一双杏眼的稚女。
那双向来仓惶不安的眼中，此刻满是慈爱。
在她背上，那一个小小的被麻布抱着的婴孩已经喝饱了奶水，外界即使再怎么吵闹也不妨碍她允着手指陷入梦乡。
不远处秦梨的大舅李大力正强制性的将秦竹摁在凳子上，在那张惊恐的小脸前，是满满一缸子剔除了筋膜和姜叶一起煮熟的猪脑。
一旁的李老爷子十分严厉的看着外孙，教导他不准挑食，要将这十几头猪的猪脑全都吃下去！
秦竹无助的看向了秦梨，而秦梨只是过去看着那些煮得熟透的猪脑，只是语重心长的告诉秦竹身为司农要一直保持聪明的样子。
秦竹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梨。
薛良皱着眉，莫名的觉得这个语气很是熟悉。
于是连一旁的秦母都恨不得直接将这些猪脑直接灌进儿子口中。
小小的稚女在暖光之中睡去，有人一直注视着她，弯腰将她抱回了屋中。
山风穿过熙熙攘攘到了屋檐下，消瘦的身躯抱着怀里醒来的婴孩，在风中嗅到了安宁的香气。